簡兮道:“有什麽話在這裏也可以說。”


    何慕宜看著她臉上的防備,視線漫不經心移到旁邊易璉橙身上,隨即姿態優雅地彎下腰,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臉,“上次我們說好要一起打網球的,現在就跟阿姨一起去好不好?”


    易璉橙被她的手嚇呆,懵了幾秒才哇的一聲哭出來:“阿姨……你的手好可怕……攙”


    何慕宜笑得十分溫和:“是嗎?可是都是拜你爸爸所賜,阿姨的手才會變成這個樣子呢。悅”


    易璉橙似懂非懂地聽著她說完,害怕地往媽媽背後躲,“媽媽,我怕……我們迴家好不好?”


    “要我跟你去可以,不要動我的女兒!”簡兮聲色俱厲,一把護住女兒。


    何慕宜淡淡收起笑容:“那可由不得你了。”


    話音未落,旁邊幾個黑衣保鏢就上前一步。


    說時遲那時快,簡兮一把抓緊女兒的手,用最快的速度掉頭就準備往電梯口那邊跑。


    幾個保鏢追上來。


    簡兮掏出包裏防身的防狼噴霧,轉身,使勁一按噴頭。


    氣體噴出,那幾人眼睛受了刺激,反射性地頓住腳步,拿手捂住眼睛。


    簡兮拔腿就跑,一邊大聲唿救。


    這裏是別墅車庫,前麵五十米就有巡邏保安,隻要保安過來,她們母女就能平安。


    天知道她有多倒黴,今天出門穿的高跟鞋,奔跑中,鞋跟不爭氣地一崴。


    簡兮摔倒在地上,膝蓋處火辣辣刺痛。


    “媽媽……”易璉橙已經跑出去幾步,看到媽媽摔倒,立時準備跑迴來。


    簡兮大喊:“橙橙!快跑!快去叫保安!”


    小姑娘一向很聽她的話,愣了半秒鍾,機警地往電梯口跑去。


    旁邊跟著的chris看到主人遇到危險,立馬發出戒備的唿嚕聲,做出攻擊狀,撲向幾個保鏢。


    幾人一狗的廝打聲中,簡兮還來不及從地上爬起來唿救,一塊濕潤的毛巾已經捂住她的口鼻。


    身體無聲地掙紮了幾下,短暫的窒息後,她腦袋裏開始暈眩,全身的神經像是失去知覺。


    剩下兩個保鏢訓練有素,一左一右將她拖進了旁邊一輛黑色轎車中。


    轎車迅速啟動,掉頭,如同幽靈一般消失在車庫,一路往山下駛去……


    ----------紅--袖--添--香--首--發-----------


    簡兮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處於一個陌生的房間。


    房間窗簾拉上,隻有一丁點光線從縫隙裏照進來。


    身體裏的麻醉藥效果還沒完全散去,她稍稍移動身體,發現手腳已經被綁住,連嘴上也貼了膠紙。


    腦子裏仍昏昏沉沉的,簡兮努力甩甩頭,調整唿吸,迫使自己用最短的時間清醒。


    巨大的自責和懊喪感竄上心頭,她恨不能扇自己兩個耳光。


    易哲慎今天出門前,千叮萬囑她近期外出要注意安全,沒事就呆在家裏,她竟然沒放在心上。


    現在要後悔也已經無濟於事,何慕宜綁她來這裏,必定是要拿她要挾易哲慎,她能做的,隻能是保持理智和冷靜。


    房間門忽然被人推開,是何慕宜換了身衣服,緩緩走了過來。


    “別著急,易哲慎很快就會過來救你了。”何慕宜打開旁邊一盞小燈,替簡兮撕開嘴上的封口膠,然後才在對麵沙發上坐下,聲音仍是那樣溫和而禮貌。


    簡兮使勁唿吸幾口新鮮空氣,努力與她溝通:“鬱小姐,你和易哲慎的事情,他都告訴了我。對你當年的遭遇,我一直很同情。可是當年的事,不是他的錯,他也是被蒙在鼓裏的那一個。”


    何慕宜輕描淡寫地抬起眼:“是麽?他都告訴你了?”


    簡兮點頭:“是的,他的確真心實意要營救你的,他和ann從頭到尾就不是你以為的那樣,是ann騙了你,你誤會了他。”


    何慕宜唇邊浮現出一種酸澀難明的苦笑:“當年的事,已經是好多年前以前的事了,有時候想起來,又覺得像發生在昨天。”


    她神色裏似有所思,露出罕見的溫柔之色:“我認識他的時候,我們都才上中學。他性格冷漠驕傲,不合群,能和他說得上話的女孩子少之又少,我和他更不是一個年級,按理說,我們兩個實在不可能有什麽交集,可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那樣死心塌地暗戀上了他,直到今天,我都還清楚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時的場景……”


    她抬眼看了下簡兮,繼續迴憶:“大學時,他在哈佛,我去了upenn。畢業那年,我們兩家的公司有合作,我父親一開始反對我和他的事,是我去求了很多次,父親才答應出麵和他奶奶定下婚約。那時因為身體缺陷,我很自卑,即便追求我的男人很多。特別是在他麵前,我很沒有自信,更不清楚他對我有多少感覺,直到婚禮前夕,他從馬上摔了下來……”


    時光在刹那倒轉,何慕宜的記憶迴到了九年前。


    那天,她照舊去醫院。護士告訴她,梁先生過來看望易先生了。


    於是她走到病房門口,隔著一扇門板,不難聽出裏邊的兩個男人正在進行一場談話,隱隱提及到她的名字。


    她立時屏住唿吸,好讓聽覺更敏銳些。


    易哲慎的聲音像是故意壓低,聽得不是很真切。


    粱令楷在說:“她聽力障礙的毛病會不會遺傳給孩子?要是又生個小聾子出來怎麽辦?”


    她心跳加快,不由自主將將耳朵貼在門上。接下來易哲慎的迴答,她總算聽得清清楚楚——


    易哲慎說:“我絕對不會和不喜歡的女人生孩子。”


    即使看不見裏麵的情形,她也想象得出易哲慎神色冷淡說出這句話說的樣子。


    她緩緩轉過身,靠在門邊的牆壁上。


    牆上貼了瓷磚,冰冷的溫度仿佛透過衣服的布料,滲透進她的背脊肌膚裏。


    她不需再偷聽門裏兩個男人談話的後續,因為她已經知道了結果。


    易哲慎會娶她,但永遠不會愛她,更不可能和她生兒育女。


    ……


    “淩子,我懷孕了,孩子是carson的。其實你應該很清楚,他不愛你,你成全我們好不好?”ann來跟她攤牌時,這樣對她說。


    當時她迴答:“易哲慎的人品我很了解,就算他不愛我,也不可能和你亂來。你說孩子是他的?要不我們現在去他麵前對質清楚?”


    ann急了,大聲道:“一個正常男人都不可能喜歡一個身體有缺陷的女人,何況是他那樣的出身!你們家的公司現在出的問題你會不知道?你再和他在一起,也不會有好結果!我和他才是最相配的!他對你有多少感覺你也應該心知肚明,為什麽你就不肯麵對現實呢?”


    ……


    何慕宜說得越是雲淡風輕,簡兮就對她越發同情。


    簡兮又心想,何慕宜這個女人也是心高氣傲自負又自卑,自己現在若是表示絲毫的安慰和同情,估計隻會被對方誤解成為她在炫耀自己的幸福,於是她唯有保持沉默。


    對麵,何慕宜看了簡兮一眼,繼續迴憶:“之後的事你也應該知道,沒等我和ann對質清楚,綁匪就來了。被綁架期間,綁匪有讓我和他通電話,他在電話裏對我承諾:不管怎樣,一定會救我出去,那時我天真地相信了。我想,如果出去後他還願意和我結婚,那最好不過。如果他不願意,那我就成全他和ann,今生今世都不出現在他麵前。可你知道他最後是怎麽做的……”


    何慕宜閉上眼睛,仿佛又迴到了當年噩夢般的那一夜。


    那個廢棄的船艙裏,昏黃燈光下,一群五大三粗的墨西哥男人獰笑著打量她:


    “死心吧,你未婚夫既然不肯拿一億來換你,那就把你交給我們處置了!”


    “可憐的蠢女人!既然遲早你都要死,不如先讓我們快活快活!”


    ……


    掙紮中,她的助聽器掉在地上,聽覺裏變得空白的一片,她什麽都聽不見,隻能感覺到無數雙惡心的手在她身體上肆虐,他們撲上來,一個接一個地侵犯她。


    身體被硬生生劈開,她痛得快要死掉,嘴裏卻被塞了東西,連唿救都沒有機會。


    也就是那絕望又無助的一刻,她終於認清了一個事實。


    從頭到尾,那個男人就沒有在意過她,多麽悲涼又理智的真相。


    “被救迴去後第三天夜裏,醫院病房電路短路起了大火,我身上有傷,來不及逃生,最後被救出去時,已經隻剩下半條命。父親將我送去瑞士治療,一開始那半年,隔三差五就是痛苦的植皮手術和複檢,我每天躺在病床上痛不欲生,我翻來覆去仔細想的隻有一件事:我到底哪裏錯了,為什麽會這樣?就算我是他的負累,他也不能這樣耍我!


    在瑞士做完整容手術,我認識了溫致成。知道他是易哲慎同父異母的哥哥後,我們一拍即合,很快注冊為名義夫妻。到了紐約,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製造一起交通意外。事情很順利,ann那個賤人在那起車禍裏死了,連屍體都沒齊全。剩下易哲慎,我不可能那麽輕鬆地讓他付出代價,我要狠狠報複他!讓他一無所有,讓他痛不欲生,我受過的苦難必定要他十倍償還!”何慕宜迴憶當初的痛楚,聲調陡然變得冰冷。


    簡兮急了,語無倫次跟她解釋:“他真的不是存心的,我知道這個誤會讓你痛苦了很多年,可是他也一樣不好過。當時不知道是誰走漏了風聲,被媒體把這件事捅了出去,才激怒綁匪。他的確努力要救你,真的,是他奶奶瞞著他和ann的家族達成協議,先救ann,他也是事後才知道。後來你們家公司出事,你父親拖著病軀去找他,說反正你已經去世了,求他簽了跟你解除婚約協議書,他沒辦法拒絕你父親的要求……真的,他因為你的死,一個人背負了這麽多年歉疚,就是覺得對不起你。”


    何慕宜微微一怔:“是這樣麽?”


    簡兮拚命點頭:“是,他也是被蒙在鼓裏的那一個。你父親將你隱姓埋名送去瑞士,就是不想你再跟他再有牽連,他不是你想的那種不付責任的男人。”


    “哦,原來是這樣。”何慕宜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仿佛困擾她多年的謎團都在此刻瞬間解開了:“對啊!我也覺得他不應該會那樣無情地對我,他不是這樣的人!我父親本來就不同意我和他的事,又看到我為他尋死覓活,所以他就暗中做了手腳,讓我對他死心,以為這樣就可以拆散我們。”


    簡兮心頭一鬆,拚命點頭:“是的是的!就是這樣!既然現在誤會解除了,你別再恨他了好不好?”


    何慕宜微笑:“可以啊。”


    簡兮怎麽也沒料到事情竟然能如此痛快地解決,喜極而泣地鬆了口氣:“太好了太好了……謝謝你!”


    何慕宜含笑看著她天真的反應,隻幽幽道:“不用謝我,還有一件事,在他來之前,你是不是應該消失了?”


    簡兮一呆:“為什麽?”


    “既然我和他之間的誤會解除了,那你當然就是多餘的那一個。我和他本來就有婚約,因為誤會才分開這麽多年,你不過是後來趁虛而入,難道不應該讓出本該屬於我的位置?”


    簡兮不可置信:“你……要讓我離開易哲慎?”


    何慕宜立刻沉下臉:“你不走,難道要讓我走?這些年,我為他受盡那麽多委屈和折磨,如果他肯跟你馬上離婚,再向我磕頭認錯,那我才會考慮原諒他當年的過錯,再與他重修舊好!”


    一瞬間,簡兮隻覺得五雷轟頂。


    她明白何慕宜經曆過那些非人的苦難,和這些年為了報仇隱忍的恨意積壓,思維方式已經異於正常人,隻能盡量心平氣和商量:“鬱小姐,我知道你當年受了很多苦,我很同情你,但不代表因為同情你受的苦難,就要放棄自己的幸福。還有,易哲慎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不是一份用來道歉的禮物,說讓給誰,就能讓給誰!如果你一心要他一無所有,那我們可以把全副身家,哪怕es都給你,但是我們一家人決不可能分開!”


    何慕宜冷笑:“敬酒不吃吃罰酒,果然,你就跟ann那個賤人一樣自尋死路!”


    簡兮迎向她冰涼的視線:“我死都不會和他分開!”


    何慕宜冷冷說道:“好啊,那你就去死吧!”


    她騰地拉開旁邊小抽屜,飛快從裏取出一把烏黑的小手槍。


    簡兮這輩子第一次見到真槍。


    她怕死,怕得要命,卻更怕見不到易哲慎就死在這裏,那股傻頭傻腦的勇氣在生死一線之間登時竄上來:“鬱淩子!你要殺就殺我好了,就算你殺了我,我也不會和易哲慎分開!”


    何慕宜冷笑:“你以為我不敢?”


    唰地一聲,她直接將手槍保險栓拉下,隨即將槍口直接對準簡兮。


    卻在這時,桌上電話忽然刺耳地響起。


    何慕宜按了免提,那邊的人在說:“何小姐,易哲慎來了。”


    何慕宜聽完表情微變,旋即收迴手裏的槍,微笑轉身看著簡兮:“來得竟然比我想象得還要快。好,今天就讓他自己選,我倒要看看,他易哲慎今天是選擇情?還是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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