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肖程一起的中年女人,赫然是他姑姑肖曉雲。


    姑侄兩人都風塵仆仆,顯然是被臨時帶來這裏。


    肖程大概沒料到會這麽快與簡兮照麵,臉色除了一開始的驚詫,隨即恢複鎮定。


    簡兮定定看著他,隻問:“你什麽時候知道的?茶”


    肖程眼神恢複平靜,吐字清晰:“不久之前。”


    “為什麽要這麽做?”


    肖程靜默了幾秒鍾:“這個世界笑貧不笑chang,比別人成功,沒有人會笑話你。但是你若是失敗一步,就會永遠被人瞧不起。簡兮,我做了太久的輸家,隻想翻盤贏一迴。”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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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房會客間。


    董事們忌憚著易哲慎和老太太,暫時還不敢大肆議論,靜待事情下一步變化。


    何慕宜帶著肖程和肖曉雲進去時,與溫致成交換了下眼神。


    其餘人不清楚他們夫妻在賣什麽關子,紛紛投來質疑的眼神。


    何慕宜介紹:“他們就是今天的證人。”


    肖程姿態沉定,目光掃了眼易哲慎,似有所思。


    肖曉雲看著房間裏一眾衣著光鮮的男男女女,有點被這副陣仗嚇到。


    何慕宜鼓勵她:“肖女士,把你知道的84年發生的事,都說出來吧?”


    肖曉雲似有遲疑,這才開始迴憶:“84年,我大哥一家還住在滬城。大嫂當時懷孕,家裏開銷很大,大哥的工資負擔不起,就偷偷挪用公款,結果被人舉報,單位追究責任下來,將他開除了。


    大嫂身體不好,被這件事刺激到早產。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是6月20號,孩子出生剛好十多天,得了肺炎,大哥一大早就抱去醫院看。晚上迴來,他告訴大嫂,孩子沒救迴來,大嫂不信,傷心得一病不起。


    直到幾年後,我才知道,孩子其實是被人抱走了。抱孩子的是大嫂娘家遠房表姐,人家很有錢,一直住在美國的,她表姐一直不能生,為了留住丈夫的心,就花了點錢,老早跟大哥商量好,等孩子一生出來,就抱走了。”


    “是不是叫黎美玲?”何慕宜問。


    肖曉雲搖頭:“不知道,不過大嫂那位表舅家的確是姓黎。”


    房間裏霎時間像炸開了鍋,議論聲驟起,無人不驚愕,一道道視線齊刷刷朝易哲慎看過去。


    易哲慎顯然沒料到會是這樣,霎時間血直衝往腦袋。


    他神色還算鎮定,抬頭盯住肖曉雲,艱難開口:“你什麽意思?”


    肖曉雲和他有過一麵之緣,卻並不知道他的身份,此時被他看得發怵,吞吞吐吐道:“我隻是把我知道的說出來……”


    周圍早已亂糟糟的一片,各種各樣的議論聲紛擾不迭。


    簡兮心裏開始發慌,一點也不敢去看易哲慎的反應,腦子裏隻剩下一片空白。


    溫致成繼續說:“carson,你一直討厭我的根源,是從小爸爸更喜歡我,對你很冷淡,甚至不聞不問麽?還有,你母親跟你不親近這個事實,你必須得承認,對不對?”


    易哲慎靜默了幾秒,才道:“我以為……是因為她和爸爸關係不好,所以……”


    溫致成搖搖頭:“爸爸生前多少有懷疑,幾次要做親子鑒定,都被你母親私底下擺平。你難道沒想過,為什麽爸爸臨死前,為什麽要將他手上的股份托管給奶奶。為什麽奶奶到了今天,才肯真正將你應得的股份放手交給你……要是這個你再不信,爸爸生前在沃爾頓醫生那裏留過一份血樣,沒有及時處理,意外地保留了下來,做親子鑒定還是可以的。”


    易哲慎強迫自己放鬆下來,過一會兒才開口:“我憑什麽信你一麵之詞?”


    溫致成笑:“你的身世,奶奶應該心知肚明,不信你問她。”


    易哲慎迴頭,看向老太太。


    易家掩埋多年的秘密就這樣被曝光於人前,老太太歎一口氣,不語。


    這個時候,她再說什麽都已是惘然。


    局勢已定,溫致成麵露微笑,點了點旁邊肖曉雲和肖程:“這才是你的親人,你在易家享受了這麽多年易公子的生活,現在就算打迴原形,你也不算虧。”


    易哲慎不再爭辯什麽,整個人仿佛泥塑般站在那裏,沉默不語。


    他還能說什麽?溫致成說的每一句話他都無從辯駁。


    其實,有些事算的上是有跡可循。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


    為什麽小時候易景良從來不抱他;


    為什麽連黎美玲都對他冷淡;


    為什麽四年前在滬城時,肖父幾次三番在遠處偷偷看他;


    為什麽簡兮會偷偷借給肖程幾十萬為肖父換腎,為什麽簡兮會三番五次勸他不要對付肖程……


    原來,這件事奶奶知道,簡兮應該也知道……


    從頭到尾,隻有他被蒙在鼓裏。


    溫致成觀察易哲慎的表情,繼續說:“其實做為天堃名正言順的唯一繼承人,我應該感謝你。你寧肯賣了自己一手創建的盈信,也要把天堃扶起來。這個時代,像你這樣無私的人已經不多了。”


    “你閉嘴!”易哲慎抬眼盯住他,眼鋒如刀:“溫致成,你是故意的,天堃的問題不小,你故意等我賣掉盈信幫天堃抵了債,讓我砸上全副身家後才來揭穿真相。”


    溫致成微笑:“你今天所擁有的一切,難道不是靠著你易公子的身份得來的?我現在收迴本該屬於我的東西,是情理之中的事,所以你輸得不算委屈。”


    外頭透進來的陽光落在易哲慎臉上,襯得他眉目清晰,英挺高大。


    他看著溫致成,一字一句,口氣決絕:“這一仗你也贏得不算光彩。”


    溫致成抿出一個淡淡的笑:“那又怎樣?隻可惜你和我不是親兄弟,這樣,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給你三天時間自動辭職,三天後,我會迴來正式接管天堃,再見。”


    淡淡宣布完,何慕宜和助理幾人已經默契地站起身,隨溫致成一起魚貫而出,離開的會客間。


    剩餘的董事們儼然還陷在前一刻的變故裏,麵麵相覷一陣,半天沒迴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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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小時後,閑雜人等漸漸離開。


    易哲慎對簡兮說:“去外麵等我。”


    簡兮知道,他這樣的天之驕子,習慣了被眾星捧月的人生,忽然有人告訴他,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對他的打擊可想而知。


    他和老太太相依為命多年,現在一定有話要說,於是點頭離開。


    病房裏隻剩下易哲慎和老太太。


    連吳管家也被打發出來。


    接下來的四五個小時裏,沒有人知道易哲慎和老太太在裏麵進行了什麽樣的談話。


    隻是,不用想都知道話題不會輕鬆多少。


    簡兮獨自等在外間。


    天究竟是什麽時候暗下來,她記得不太清楚。


    思維像是被抽幹一樣的空洞,整個人都渾渾噩噩不在狀態。


    她想起肖程離開時,看她的眼神。決絕,堅定,還帶著一種讓她陌生的,咄咄逼人的野心。


    手機嗡嗡的震動聲驚醒了她的迴憶,迴過神,劃開屏幕,看到上麵顯示王晏如住宅的號碼。


    電話接通,那邊傳來橙橙的聲音:“媽媽,今天你怎麽沒有給我打電話?你吃過飯了嗎?”


    她忙收起情緒,勉強微笑:“對不起,媽媽今天有點忙。媽媽吃過了?橙橙呢?幾點起床的?最近在外婆那裏聽不聽話?”


    小姑娘很乖地答:“我最聽話了,外婆剛剛還獎勵了我哦。”


    “哦,外婆獎勵你什麽啦?”


    小姑娘便脆生生把這兩天和王晏如相處的趣事說了起來,簡兮微笑聽著,心裏卻牽掛著病房裏的男人,仿佛油火煎熬。


    “媽媽,我想你,你什麽時候才能迴來呀?”橙橙有點委屈地催促。


    簡兮吸了吸鼻子,“媽媽這邊有點事沒處理好,忙完了就迴來看你好不好?”


    “好啊,記得和易叔叔一起哦!我也想易叔叔了!”


    簡兮笑著淚濕眼眶,“會的,易叔叔他也想你,你要乖。”


    那邊傳來王晏如的聲音,橙橙就道:“媽媽,外婆要和你說話。”


    “易家出事了?”王晏如果然消息靈通,第一句話就是問這事。


    王晏如和溫致成關係匪淺,簡兮不確定王晏如在這場爭鬥裏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隻把幾小時前發生的事大概說了。


    王晏如聽完她的陳述,並沒發表任何看法,“我沒料錯的話,天堃的好戲現在才開場。溫致成玩陰謀有一套,卻未必是做生意的料。”


    簡兮遲疑,終於還是問:“這件事你有沒有參與?”


    王晏如冷笑:“溫致成這種人,合作一次就足以。至於易哲慎,你自己看著辦吧,你要迴來香港也好,要留在紐約陪他也罷,我都不幹涉。隻是,如果他這點打擊都站不起來,那他也配不上我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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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裏9點。


    病房門終於打開,從裏麵走出來的年輕男人微垂著頭,眉宇間染上困頓之色,和以往淡定自若的他,判若兩人。


    簡兮起身,走到他身前,竭力平定聲調:“你臉色很差。聽我的,現在什麽都不要說,迴去好好睡一覺。好不好?”


    “你很早就知道對不對?”易哲慎抬起頭,嗓音沙啞地問她。


    簡兮對上他的眼神,勉強點點頭。


    他又問:“四年前,奶奶就是用這個威脅你離開我?”


    她又是一怔,漫長的沉默後,還是點頭。


    一瞬間,隻覺得悲從中來。


    他臉上寫滿諷刺:“所以呢?這種善意的欺騙,你就認為是為我好?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就是個傻子?被你們蒙在鼓裏,隨便糊弄?”


    簡兮搖頭,“不是的,你奶奶是真心疼你。她如果真的介意你的身世,就不會把天堃交給你。”


    他聽著她的話,臉上似乎想要笑,最後卻隻從喉間擠出一句澀然的話:“所有人現在都在看我的笑話,我越是在乎你,現在就越難麵對你。”


    她潸然流淚,伸手抱住他僵硬的身體,哀聲說了句:“不管你是誰,不管你變成什麽樣的身份,我都不計較,什麽我都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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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堃內訌,很快被媒體嗅到異常。


    不出三天,財經媒體搖身一變,儼然社會新聞一樣報道天堃家族內鬥。


    從三十多年前易景良和黎美玲的婚姻洋洋灑灑說起,易家內部複雜人物也被挖掘出來。


    緊接著,縱使剛剛繼任董事長的溫致成竭力挽迴,仍控製不住天堃股票一路下跌,直至三天後跌停。


    至於易哲慎,在第二天向董事局提交辭職信,辦理一係列離職手續後,他獨自迴到易宅,帶走了一些簡單的衣物,然後便行蹤成謎。


    連簡兮都不知道他的去向。


    她在美國這邊不熟,隻得求助於粱令楷。粱令楷火急火燎聯係的手頭所有能動用的關係,始終沒有查到多少有價值的消息。


    易哲慎名下的信用卡沒有再有過消費記錄,沒有提款。


    隻有出入境記錄顯示,他訂了當天晚上迴滬城的航班,然後再無任何動向。


    唯一的能確定的是,他現在在中國。


    *


    易哲慎是坐長途汽車去的北京。


    機票火車票要用身份證,他最終選擇了夜班長途汽車。


    從滬城到北京,十多小時的路程。一路上,車廂裏人滿為患,空氣汙濁,夾雜著汗味、食物味、煙草味……


    放在以前,他的潔癖程度是絕對不能容忍這種糟糕的環境。


    而現在,他平靜地坐在一群天南地北口音的人中間,眉宇間染了濃濃的倦色,眼眶裏布滿血絲,一丁點不適感都沒有。


    震天的鼾聲裏,他絲毫沒有睡意,更沒有胃口。


    十多個小時水米不沾,加上旅途的顛沛流離,他的心反而格外沉靜下來。


    “你也是去北京嗎?你到哪裏?”他座位走道對麵坐了一對年輕夫婦,還抱著一個小孩。


    兩人都是鄉下打扮,在男人問易哲慎的時候,女人正給孩子喂奶粉,聽見這邊說話,便也側過頭好奇看來。


    前麵幾小時裏,夫妻倆已經很多次偷看易哲慎。


    不為什麽,他太特別。


    即便神色疲憊,舉手投足的氣宇卻顯然不是一般人,坐在他們這幫人裏,顯得格格不入。


    易哲慎說:“不知道。”


    男人訝異:“那是去做什麽呢?工作還是旅遊?”


    易哲慎想了想,開口一句:“算是尋親吧。”


    “尋親?”男人不解,問了句:“見你父母?”


    他想了想,點頭,“嗯,見我素未謀麵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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