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兩個人不禁齊齊怔了下。


    寧青青心中隱約有靈光遊來遊去。


    從前總會遇上天下大亂,每逢大亂,西陰神女便會逢劫而出,與天選之子並肩而戰,蕩平禍亂。


    禍亂平息之後,神女便會應劫而亡,成為一段流傳的佳話。


    而在謝無妄掌權之後,他用鐵血雷霆手段牢牢鎮住了江山,分毫不可撼動。謝無妄入主天聖宮千餘年來,世間妖、魔為禍,總是沒成氣候就被無情鏟除,幾次人禍亦是瞬間被鐵腕蕩平。


    雖然不敢稱為太平盛世,但確實未出過太大的亂子,僅有些局部的小混亂,連禍都算不上。


    數百年來,就連西陰神女的存在感都減弱了許多。


    謝無妄就像擎天之柱,他不倒,江山不倒。


    所以那些針對他的陰謀,當真隻是為了爭權奪利麽。


    越往深想,寧青青越是覺得毛骨悚然。


    在她微微縮起肩膀、脊背隱隱戰栗之時,謝無妄靠近了她,從乾坤袋中取出一件白色大袍子,環在了她的身上。


    他俯身,直視她的眼睛:“阿青,陪我創一個太平盛世。我會用一生來彌補對你造成的傷害,等待你的原諒。”


    她怔怔抬眸,見謝無妄的黑眸中滿是認真。


    君子一諾千金。


    她動了動唇,被他豎起食指輕輕抵住。


    “我還沒說完,”他的語氣散慢了些,“我還要教你學劍,為你獨創一門劍術,隻教你一人。”


    還有情話。亦是獨一無二。


    在她感到不自在之前,他及時撤走了手指,退離她兩步。


    “現在先收心。”他又恢複了那副討嫌的口吻,“調息恢複,別指望我浪費元火替你處理魔蠱。”


    寧青青:“……”剛有一點點淚意,立刻全盤收迴。


    他替她擋著風,熟悉的冷香時不時便會飄到她的身上。


    風暴已然來臨,這一處方寸地,卻有些歲月靜好的滋味。


    *


    八個時辰一晃即逝。


    調息之後,寧青青精神好了很多。


    她和謝無妄迴到“生氣亭”,看見色僧已翹著腿等在那裏。


    “小謝,小謝媳婦,快來快來!”色僧笑眯眯地招手,“這個有點意思啊!”


    謝無妄與寧青青對視一眼,掠入亭中。


    “大蓮花說了什麽?”寧青青驚奇地眨著眼睛。


    雖然她一直把大蓮花當作朋友,但是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這個朋友竟能用正常的語言和她溝通。


    實在稀奇。


    色僧清了清嗓子,吊高了那雙稀疏的眉:“那個……我隻是原模原樣給你們模仿出來哈,有什麽奇怪的後果,我一概不負責!”


    寧青青:“?”


    奇怪的後果是什麽後果?


    正納悶時,隻見色僧正色坐直了身軀,抻著頸,舌頭伸出來,迎風一晃,變成了一朵內白外灰的禿瓣蓮。


    蓮瓣顫動,蓮瓣像是萬千琴弦被齊齊撥動,發出了口技般的模仿聲。


    原來藥蓮並不能用人類的思維方式和語言表達出自己的意思,於是它利用那數不盡的蓮脈震動,模仿了一段自己聽過的聲源,交給寧青青。


    難怪要破解足足八個時辰。


    寧蘑菇略有一點點心虛地蜷了蜷手指。


    她的菌絲,還真幹不出這事兒。


    色僧的表演開始了。


    隻聽他那朵蓮上,惟妙惟肖地發出了一男一女的聲音。


    並著一聽就非常不對勁的撞擊聲。


    聲音環繞立體,叫人覺得身臨其境。


    寧青青:“!!!”


    大蓮花“重要的話”,難道就是關於繁殖的事情嗎?!


    語聲傳出——


    “瑤……瑤……”音之溯大喘氣的聲音,“終於把你等來。”


    女子的聲音接近囈語,顯然已是神魂顛倒:“我要死了……”


    “不,你不會死。”音之溯的聲音在撞擊之中顯得有些扭曲,“我怎麽舍得讓你死啊。放心,不會的。隻要這個世間,風波永遠不停,劫數永遠不盡,你,就不必應劫而死。我要你,永遠留在我的身邊!”


    “啊啊……”女子歡愉的聲音變得尖銳高亢,到了極限,然後陡然而止。


    似是力竭昏迷。


    她昏迷之後,音之溯並沒有放過她,而是換成了柔情似水的方式繼續與她親密。


    這一段,更添萬千旖旎。


    寧青青的耳朵不知不覺紅了個透。


    她裹在謝無妄的大外袍裏麵,總覺得這件衣裳在隱隱發燙,上麵殘留了太多謝無妄的味道。


    氣氛實在是太過尷尬,就連音之溯那些明顯有問題的話,都無法驅散空氣中氤氳的曖昧薄霧。


    正當她渾身不自在之時,一雙大手自身後捂住了她的耳朵。


    謝無妄俯身,唇貼著他自己的手背,低低道:“髒的不必聽。”


    很有質感的嗓音透過他的手背傳入耳中,更是震撼心弦。


    她感覺到自己的耳朵變得更熱了些,臉頰也‘唿唿’地蒸了起來。


    都怪他的手太燙。


    第114章 實乃良師


    謝無妄剛捂住寧青青的耳朵,灰蓮發出的聲音便漸漸弱了下去,就像那朵大蓮花揚起了臉,把心神一點點漫飄向高遠的天空。


    到了最高處,悠然而止。


    謝無妄輕嘖一聲,放開了手。


    寧蘑菇憂鬱地挪到木亭角落,背著身,遙望遠山,擺出一副深沉思索的模樣。


    山風吹涼了臉頰的熱燙,她若無其事地迴過身,發現色僧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木亭,身後隻站著那道挺拔玉立的身影。


    重玄衣袍襯得他更加冷白,他斂著氣勢,像個溫潤如玉的佳公子。


    寧青青不解地蹙起了眉頭:“玉瑤離開音之溯之後,不是和寄如雪在一起嗎,為什麽又迴頭去找音之溯?難道她在臨死之前,忽然發現自己放不下音之溯,心中真正愛的是音之溯?”


    謝無妄淡笑不語。


    寧蘑菇嫌棄地撇了撇唇角:“如此,玉瑤和音之溯可當真是天生一對,就該捆在一起才是,又何苦禍害旁人?明明心中愛著對方,偏要拉旁的人來填補空白、治愈情傷,等到用不著了,再把旁人踢到一旁,這未免也太自私利己!”


    謝無妄輕倚著廊柱,依舊笑笑地看著她,黑眸中懶洋洋地浮著些寬容。


    對上他的視線,寧青青神色一滯,驚覺自己偏題了——此刻關注的重點應該是音之溯要讓這個世間“風波永遠不停,劫數永遠不盡”才對。


    她有些赧然,卻把雙眼睜得更大,理直氣壯地道:“你可別小看這些情情愛愛,音之溯不就是為了挽救將死的玉瑤而幹壞事嗎?”


    雖然暫時沒有證據,但直覺已經告訴寧青青,魔蠱的事必定與音之溯脫不了幹係。


    “我何曾小看情愛。”謝無妄垂眸淡笑,“隻是有一點,音之溯未必是‘挽救將死的玉瑤’。”


    “嗯?”寧青青疑惑地偏歪了腦袋,“可是那女聲不是說她要死了?”


    方才她聽得清清楚楚,絕無可能記錯。


    他涼涼瞥她:“說要死,未必是真的要死。”


    寧青青菇軀一震,腦海中忽然迴憶起某些縱情失控的畫麵,不禁熱血衝臉,羞得恨不得尋條地縫鑽下去。


    每每她說不行了、快死了,他總會輕啞地低笑出聲,神色愉悅又惡劣。有時他還會銜住她的耳垂,將暗沉繾綣的聲音送入她的心底,問她——“是愛死了我麽”。


    心尖一跳,她的手指不自覺地蜷了起來,指甲嵌入掌心。


    想起往事,她還是會難過。他從前的熱烈,恰好也突顯了他的涼薄。


    正當她心頭浮起些茫然無措時,謝無妄的聲音及時傳來,打斷了愁緒。


    “想哪裏去了。”他走近了些,修長的食指隔著幾重衣袍,輕輕挑了下她的手,“小傷小痛,總能把你疼死。一個人閑著,總能把你無聊死。夏天能熱死冬天能冷死……”


    寧蘑菇恨不得原地種下去。謝無妄說的這些,她自己都快要忘記了。


    其實他們有過很多甜蜜的時光。


    每次她磕了碰了,弄出一點小傷口,總是要杵到他的麵前不依不饒地嚷著痛死了。有時候她坐在屋頂等他迴來,遠遠見他進門,便赤腳奔過去,撲到他的背上,要他背著她在迴廊轉圈,嘀嘀咕咕在他耳旁不住地念叨,說自己無聊死了。冬天她總要賴在他的身上叫冷,夏天雖然嫌熱,但她依舊要粘著他,一邊摟著他這隻火爐,一邊抱怨熱死了。


    她悄悄抿起唇,不動聲色地瞄他一下。


    “還隻許你嬌氣了?”謝無妄微眯著長眸,冷白的齒間吐出個好聽的嗤聲。


    “哦……”寧青青慢吞吞地把眼睛轉到一旁,看著遠處的樹,若無其事轉移了話題,“不管怎麽說,玉瑤最終還是死了,屍體又迴到寄如雪的手裏……”


    她抽了抽唇角,心中糾結成了一團亂菌絲。


    她低低地道:“我很討厭這種糾纏不清的關係。我們蘑菇隻喜歡幹幹淨淨、整整齊齊。”


    “我知道。”謝無妄的聲音輕而鄭重。


    他知道她心中有結。


    他也知道,其實她並沒有做好準備重新接受他。她願意給他機會,是因為她很聰明、很敏銳,如今風暴將至,她不希望因為感情的事情對他造成任何不良的影響,她希望他心無旁騖地斬妖除魔,還世間一個清正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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