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力長長吸了一口氣,然後嚐試著從身體深處調動古老原始的韻律……她並不知道噴吐孢子的細節,但她知道這是一種本能,而且非常愉悅。


    她使出了生孩子的力氣。


    失敗了。接連試了好幾次,都沒有半點成功的跡象。


    沒能噴出孢子,一點兒也不愉快,身體仿佛被掏空。


    這時節,她自然沒有心情理會低等生物在說什麽。


    謝無妄個子高,自上往下望去,隻知她微微顫抖著,將頭別到了另一旁。


    哀淒、痛楚、不堪。


    細瘦的骨骼在不斷戰栗,顯然心緒動蕩得十分激烈。


    他知道,他這一迴把她傷得狠了。在她最痛苦絕望的時候,他卻對他說了最冰冷無情的話。


    他抬手握住她的雙肩,高大的身軀微微俯下,想要安撫一二。


    薄唇動了動,一時竟不知從何說起。他忽然發現,自己從前每次安撫她時,總是伴隨著些許情愛誘惑。他對自己了解甚深,知曉怎樣充分利用自身的優勢來輕易達成目的,從前,也確實無往不利。


    但眼前的場麵,連他也覺得稍微有些棘手了。


    他有些無法想象,此刻她究竟多麽痛苦煎熬。他從未試過感同身受,從未站在旁人的立場去體會對方的心情,他隻需要發出命令,旁人也隻需要無條件遵從。


    他蹙了眉,望著她嬌小的身軀,一時無言。


    寧青青此刻倒是一點也不痛苦,沒能成功噴出孢子,她心中滿是失望鬱悶——不能繁殖,把她從土裏捉出來做什麽?


    正是不爽時,他竟還用一雙滾燙的手碰她。


    蘑菇喜陰,最怕高溫了。他這麽一碰她,漂亮的麵孔和迷人的冷香帶來的好感灰飛煙滅,隻餘嫌棄。


    是個中看中聞卻不中用的家夥。


    她猛地掙開了他,躬身去找她的濕潤土壤。對這個無法提供繁衍支持的雄性,她一絲一毫興趣也提不起來,完全不願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謝無妄看著她決絕的背影,微有些失神。她那瘦弱的身子骨包裹在髒兮兮的衣裳底下,每走一步渾身都在輕輕地顫抖著,‘若你聽話’四個字橫在她突起的肩胛骨那裏,異常刺眼。


    他的小東西這迴是真的傷著了,怕是沒那麽容易哄。


    不過哄人的事可以遲些再說,她身上的魔息卻是必須即刻解決,再耽擱不得。


    他大步上前,將她攔腰打橫抱起,瞬移到正屋。


    寧青青:“?”


    她微弱的反抗於他而言就像微風撲麵。


    他將她小心翼翼地放到床榻上,就像在放置一張易碎的薄紙片一樣。


    握住她的腕脈時,他的眸光不動聲色地劃過她瑩潤的右手食指。


    她的身體遍布魔紋,但臉蛋、脖頸和這一根指頭卻是完好的。


    這樣異常的魔態……近來隻在一個人的身上見過。


    黃威。那個走火入魔的煌雲宗宗主。


    因為煌雲宗距離青城山極近,案發之後,他第一時間派出刑殿的典刑官,將現場與屍身仔細勘驗過。


    黃威的屍身外表並無異常,唯有一顆心髒密布著魔紋,枯萎灰黑。


    她是在那裏染的魔?


    他微眯起眼睛,神念掃過。


    她的身體內部同樣遭遇了魔息侵蝕,髒腑亦是爬著魔紋,但心髒卻是幹幹淨淨。


    他緩緩抬眸,意味不明地看向她的眼睛。


    那雙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依舊清澈見底,此刻她在生氣,黑亮的瞳仁中映出兩簇小火苗,鮮活極了。


    她盯著床榻下麵的碎土,眼睛一眨也不眨,像是氣得牙癢,連土也想咬一口的模樣。


    幹癟的胸膛起伏微弱,卻還是能看出氣唿唿地不高興。


    倒是讓他有些錯愕。他本以為她會一直擺著那副平靜的、心如止水的表情來與他置氣,沒想到這麽快她就能把‘生氣’二字明晃晃地寫在臉上。


    他已不記得多少年沒有見過這麽任性又可愛的表情,許是魔息影響了她的心智,讓她迴複了些從前的稚氣。


    “夫人,”他好聲好氣地低哄,“靜心閉目,我用元火替你除魔。”


    聞言,正在渴土的寧青青駭得渾身一震。


    火!除蘑!


    來了,終於露出真麵目了。


    “等等!”她斬釘截鐵地狡辯,“我不是蘑……”


    一根手指摁住了她的唇。


    “知你不是魔。”他好笑地俯了下來,寬大的衣袖沉沉懶懶地落在床榻上。


    他製住她,指尖挑起一縷元火,渡向她胸口的穴位。


    寧青青嚇沒了小半條命,撲騰著一滾,滾到了床榻裏側,警惕萬分地盯著他。火焰讓她感覺到了天然的恐懼,像是要將她從骨子裏焚成飛灰。


    謝無妄微微蹙眉——她竟信不過他?


    她拚命搖頭:“別燒我!”


    “不會傷到你。”他有些不愉,“隻是替你治療。”


    不久之前她還能全然信賴地把心脈交給他,就因為章天寶的事情,她竟疑他至此?


    她認真地搖了搖頭:“我自己能治我自己,不需要你。”


    他懶得與她計較,將她逼到牆邊製住,隨手從乾坤袋裏取出了那根拚接而成的簪子,示意她看。


    “黃小雲與人私通,簪是那男子贈她的信物,父女二人爭執之時弄斷了簪,並非案發那日的事情。再有,煌雲宗宗主黃威走火入魔,心髒上的魔紋與你身上的一般無二,若還是不信,我帶你去看那顆心髒,你一望便知。不要再固執,你該信我。”


    寧青青:“……”


    又開始說些她聽不懂的話了。依著她有限的經驗來判斷,隻要她聽不懂的,那就一定不是好話。


    “聽話。”他不容抗拒地說道。


    她的力氣沒他大,他的樣子非常強勢,她認真思忖片刻,覺得自己不可能全身而退。


    於是她將左邊胳膊伸給了他,喪氣地垂著眼睛說:“燒吧,燒了我的手之後,就別再燒其他地方。”


    謝無妄掐了掐眉心,無奈地執起那隻灰黑枯萎的手。


    “你隻信我便是。”


    她把眼睛轉到另一邊:“我說不能沾火,你也不信啊。你不信我,我為什麽要信你?”


    他輕嗤一聲,指尖渡出元火,點向她的手背。


    尚有一寸距離,便見那元火蠢蠢欲動,險些脫離了他的掌控,與此同時,他指尖所指的枯萎肌膚上,忽然泛起了一片焦黑,就像用燭火放在宣紙下方炙燒一般!


    謝無妄神色一凜,揮手撤去元火。


    她那幹枯的手背上已留下了一個火焰印痕。倘若真將元火放上去,她的手定會被點燃。


    “信了吧?”她耷拉著眼睛問。


    手背火辣辣地痛,醜上加醜。


    他指尖微震,懸在她的手背上方,沒敢觸碰。心中翻湧的駭浪波及到眸底。


    “給我些水。”她說。


    他抿起薄唇,沉默著起身,為她取水。


    她衝著他的背影,嫌棄地悄聲嘀咕:“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謝無妄:“……”


    第23章 他不行的


    謝無妄隻當沒聽到“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句話。


    他沉默著取來了水,小心地喂給她喝。


    寧青青試著飲下些水,卻發現它們很快就身體裏麵滲了出來,流淌到身下的床榻上。


    果然這樣進食是不行的。蘑菇就要有蘑菇的樣子。


    她轉了轉眼珠,從他手中接過杯子,放到身後,悄悄探出菌絲吸走了杯中的水。她將水分送往被烙傷的地方,很快,火辣辣的灼痛便消失了。


    她本能地懂得如何修補缺損。


    “你怎知沾不得火?”他微垂著長眸,眸色晦暗不明。


    寧青青很想翻個白眼。


    低等生物果然沒有絲毫常識。


    一朵!幹枯的!蘑菇!能碰火嗎?能嗎?


    她這副悄悄鄙視的表情被他不動聲色收在了眼底。


    身為一朵很懂禮貌的蘑菇,她並沒有嘲笑他,而是很認真地向他解釋:“隻要是幹的東西,就很容易著火,明白了嗎?”


    謝無妄:“……明白。”


    他的手放在床榻邊上,修長如玉的手指輕輕叩擊床沿。


    他看似沒在看她,其實神念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她的身體。


    他看著她偷偷用靈力吸走了杯中的水,用來治療灼傷。這個方法他再熟悉不過了,她替他打理靈寶的時候,便是這樣精準無比地操縱五行靈力來查缺補漏。


    他熟悉她每一個微小的動作和表情。


    他可以確定,眼前的這個就是他的妻子,而不是入魔的魔物。


    隻是……她好像不記得他了。


    是傷心過頭,以致暫時忘卻了某些不愉快的事情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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