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二是最不待見雲青賢的。

    不是因為之前結下的梁子,也不是因為雲青賢這人性子不討他喜歡,那些過往舊事龍二如今是通通拋到九宵雲外去了,因為他有討厭雲青賢更充分的理由。

    那就是——這廝對居沐兒有情。

    是真的有情。

    男人總能看出男人眼神後麵的深意。

    先前龍二還不察覺,但自婚後,他自己慢慢一點點被甜寵歡喜占滿心頭,他開始知道他家老大老三看著自家媳婦兒時候的眼神是什麽意思。而那種神情,在宮中鬥琴那一次,他在雲青賢的眼裏看到了,那時候雲青賢正看著居沐兒。

    此時,雲青賢也在看著居沐兒,他眼裏的神情讓龍二很不舒服,象是吞了一隻蒼蠅那般的惡心。

    “陳大夫!”龍二一聲喝,把跟在他後頭提著醫藥箱子的陳大夫嚇了一跳,他什麽都沒幹啊,吼他做甚?

    “你愣著做什麽?還不快去給沐兒把把脈。”快上去把那姓雲的擠下來。

    陳大夫趕緊應了,邁上前兩步停住了。床邊的位置上坐著雲青賢,此時他並沒有起身相讓的意思,陳大夫卡在那,進不得退不得。

    “陳大夫,沐兒病重,若不早些看明白了開出藥方來拿藥服藥,把病耽誤了可怎麽好?”龍二陰森森地說著,話是衝著陳大夫說,眼睛卻是盯著雲青賢看。

    雲青賢瞧了瞧站在一旁不敢言聲的蘇晴,又瞧瞧她手上端的藥碗,最後目光迎上了龍二。看來他與他一樣,都是自帶大夫,壓根把蘇晴無視掉了。

    雲青賢與龍二對視片刻,忽然輕抬了抬右手,那隻手被居沐兒握著,他抬起來,她卻沒有鬆開。

    這對龍二來說無疑是挑釁。

    他沉著臉擠開陳大夫,兩大步邁到了床前。一探手便去搶居沐兒的手腕。

    雲青賢臉一沉,低聲一喝:“莫傷她。”左手一晃,拍開龍二探來的手掌。

    龍二心裏更怒,他何時傷她,他疼她都來不及。這姓雲的當他的麵輕薄他家的龍居氏不算,還敢給他潑髒水安罪名。龍二翻掌曲肘,頂開雲青賢的手掌。

    雲青賢轉腕再擊。兩個男人便在居沐兒的床前似真似假的打了起來。

    陳大夫提著醫藥箱子,苦著臉看了一眼同樣表情的劉大夫,那是隨雲青賢一道來的,兩位大夫互相還認識,隻是對眼前的情景同樣感到無奈和尷尬。

    蘇晴捧著藥很想罵人。打什麽打鬧什麽鬧?一個有婦之夫,一個剛休了媳婦兒,有什麽資格鬧脾氣啊!她手上的藥都熬好了,他們不讓喝,帶了大夫過來算什麽事?

    蘇晴嘴張了又張,忍了又忍。居沐兒事先交代過她不要埋怨二爺,說事情全由她起,與二爺無關。雖然蘇晴自己覺得休離這種事無論如何男人不會沒責任,但姐姐的事確實有些離奇,她也素來是聽話的,於是這節口上她還真不知該怎麽罵好。

    好吧,另一方麵,蘇晴也承認,她不敢罵龍二爺的重要原因還在於她師父大人李柯是龍二爺的屬下,依二爺的小氣記仇脾性,她若是讓他不痛快了,他迴頭找她師父的麻煩可怎麽好?

    可站了好一會,這麽等著不是辦法,蘇晴實在沒忍住,大聲道:“二爺和大人到外麵聊吧,我先給姐姐喂藥。”

    兩位打架的頓時手上一停。龍二趁機把居沐兒的手搶了過來,順著力道把雲青賢推到一邊。

    雲青賢愣了一愣,終是沒有再發難。他退了一步,懊惱的情緒在麵上一閃而過,但很快恢複了冷靜。

    龍二將他的表情看在眼裏,想來這雲青賢是覺得在眾人麵前失態動手很是不該。其實龍二也有同感,他覺得雲青賢很不該,不該來這裏,不該坐在他家沐兒床邊,他簡直就是討打。

    居沐兒此時依然沒有醒,她皺緊眉頭,極不安穩,啞著嗓子又喚了一聲“相公。”

    “我在呢。”龍二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又湊近她道:“不慌,我在呢,你乖乖的,我讓大夫給你瞧病。”

    居沐兒動了動,似乎覺得很不舒服。龍二側了側身子,把自己的右胳膊遞了過去,居沐兒摸到了,習慣性的抱住他的胳膊,臉也挨了上來,孩子一般的偎著他。

    兩個人動作流暢自然,顯得甚有默契。雲青賢在一旁看著,眼中流露黯然。龍二瞄到他神情,示威似地瞟他一眼,又去撫撫居沐兒的發。居沐兒偎緊他,喃喃地又輕喚了一句:“相公。”

    陳大夫在龍二的示意上前把脈,又讓蘇晴把先前大夫開的藥方拿過來看了看,再看了看蘇晴熬的藥,最後說可以先讓居沐兒喝這個,明天換他開的方子。

    蘇晴鬆了口氣,在龍二盯迫下,將居沐兒搖得半醒,小心翼翼把那碗藥喂下去了。

    居沐兒喝藥極不安份,還用力捏著龍二的手似是鬧脾氣。龍二待她咽下最後一口藥,用力戳她額頭:“看你生病的份上,先不收拾你。”

    雲青賢看著他們喂藥,看完了,領著大夫出了門。他麵若沉霜,劉大夫不敢言聲,默默跟在他身後。

    出了酒鋪子,卻見不遠處路邊停了一輛雲府的馬車。雲青賢心裏一動,讓來時的馬車送劉大夫迴去,自己徑直上了那輛雲府馬車。

    馬車裏,丁妍香靜靜坐著,看到雲青賢上來,笑著問:“相公出來了,那居姑娘病可好些了?”

    雲青賢點點頭,卻是問:“你怎麽來了?”

    “相公一人來此會惹閑話的,我也跟著來,算是夫妻二人給前龍二夫人探病,外人也說不得什麽不好來。我隻在外頭等著,不會耽誤相公的。”丁妍香這話說得在理,又得體大方,雲青賢聽罷,溫柔地握住了她的手。

    “居姑娘的病可好些了?”丁妍香又問。

    “不太好,不過龍二來了。”

    丁妍香看看雲青賢的表情,偎緊他,輕聲道:“也不知那龍二爺為了什麽將她休了。”

    雲青賢撫撫她的發,也輕聲道:“你莫多想,我不會再對她有什麽念想,隻是她剛被休離,又病了,我才過來瞧一瞧她。”

    “我明白的。相公安心。”

    “迴去吧。”雲青賢握緊她的手,囑咐車夫駕車。他看著丁妍香對他的溫柔微笑,垂眼又看了看他們二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掌,想起剛才居沐兒也曾這樣握著他,還喚了他一聲相公。

    雖然明知她喚的人不是他,雖然明知她病得迷糊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那一聲軟軟的相公,卻是喚進了他的心裏。

    隻是,他們相遇的時機不對。

    若然他沒有娶妻,會不會所有的事都不一樣了?

    他不會象龍二那般欺負她,不會休離她,不會讓她生了病孤伶伶躺倒在屋子裏沒人理……

    “相公。”

    雲青賢抬頭,聽得丁妍香問:“相公是明日就出遠門嗎?這次爹爹又要讓你去哪?莫不是他又做了什麽讓你擔著?”

    “莫瞎想,隻是尋常公事。”雲青賢替她撥了撥頰上的發絲:“我不在家裏,你好好照顧自己,若是覺得悶了,就迴家走走,讓珊兒陪陪你。”

    丁妍香淡淡苦笑,轉頭看了看車外,已經看不到居家酒鋪了。她說:“相公放心,我不會再幹傻事了。”

    雲青賢拍拍她的手背,衝她笑了笑,伸臂攬她入懷。

    居家酒鋪這邊,龍二與

    居沐兒也是相依相偎。隻不過與雲氏夫婦的相敬如賓不同,龍二這一對的氣氛火焰燃燃,確切地說,是龍二爺自己火焰燃燃。怨氣衝得都快把屋子燒倒了。

    蘇晴和陳大夫都告退了,龍二自己守著居沐兒。

    一會嫌她臉色太難看,一會嫌她鼻塞喘氣聲音粗,一會又賺她翻身背對他不摟他胳膊……反正橫豎左右都要怨她。

    龍二對著睡得暈乎乎地居沐兒開訓:“不就晾了你幾天嘛,你就病給我看。若是我十天半個月的沒空來,你是打算鬧到天上去?”

    居沐兒緊閉雙眼,偎在他懷裏睡,眼皮都沒動一下,壓根聽不到他說什麽。

    龍二訓著訓著,也覺得沒意思了,於是又戳她額頭:“你快點好起來知不知道,我還有好些賬沒與你算呢。”

    居沐兒當然不能迴答,龍二盯著她的臉看,看著看著,最後長歎一聲。

    居沐兒睡過來的時候,分不清現在是什麽時候,也一時不太肯定自己在哪裏。她呆呆想了半天,終於想起來自己已經迴了娘家,正住在自己屋裏。

    她摸了摸床和被子,確實是她屋裏的東西。

    她想起了一切。

    她和龍二不再是夫妻了,她對他使了心計,他恨她。

    居沐兒眨眨眼睛,難過又湧上心頭。可是她不後悔,若是時光倒流再來一次,她還是要這麽做。不,若是時光能倒流,她就不嫁給他了。

    正沉在自己的思緒裏,忽聽得屋子裏有動靜。居沐兒嚇得一抖,想撐起身子卻發現全身軟爛如泥,關節酸痛,她想起來了,她生病了,蘇晴跑來照顧她。

    “晴兒。”她喚了一聲。

    沒人應她。可屋子裏確實是有人。

    居沐兒害怕了,她又喚了一聲“晴兒”。

    這時一個男子的聲音道:“她不在。”

    居沐兒鬆了口氣,一下又倒迴床上:“相……二爺。”

    “我不是象二爺,我就是二爺。”龍二怒氣衝衝踩到床邊,低頭俯視她。這女人醒過來第一個叫的居然是晴兒,他在她身邊照顧一天都白折騰了?他還與她說了這麽多話,有些她還答應了,迴了幾聲,這下子一睜眼全忘了?

    “二,二爺。”居沐兒口幹舌燥,咽了咽唾沫。

    “哼。”龍二顯示著他的不開心,問道:“你有什麽想與我說的?”

    有什麽想說的?居

    沐兒腦子空空,暈暈沉沉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幹脆直接問:“二爺有什麽吩咐?”

    龍二橫眉豎眼。就這樣?醒過來一句貼心話都沒有對他說的?那當初她哭什麽哭?他走了她病什麽病?他現在就在她麵前,幾句舒心的總該對他講吧?可聽聽她說的,有什麽吩咐?這跟誰說話呢,還吩咐!

    龍二咬牙道:“你是我什麽人,我怎麽會對你有吩咐?”

    居沐兒呆呆睜著眼,沒說話。

    龍二又不樂意了:“你還有什麽要對我說的?”

    “我,我渴了,想喝水。”

    他沒什麽吩咐的,她卻是吩咐起他來了。龍二猛地轉頭,倒水去!

    待居沐兒連喝了兩杯水,龍二說話了。

    “我倒的水可不是白讓人喝的。”

    居沐兒一愣,這時候要吐水也來不及了吧。

    “我要與你打個賭,賭贏了,你便依我一件事。”

    居沐兒不說話,她有不祥的預感,這時候裝暈還可以嗎?

    “這不是你一貫的手段嗎?談不成的事,便用交換或打賭的。隻不過我不象你那般繞彎子。你也沒什麽可與我交換的,所以我們來賭一賭吧,就賭我會比你更快找出兇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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