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二細細看著居沐兒,她閉著眼睛歪著身子,這樣靠在榻上似乎是不太舒服,但她確實是睡著了。她的唿吸綿長輕淺,她的手已經鬆開,竹杖靠在榻邊上,險險的快要落地。

    在大帽子的襯托下,居沐兒的臉顯得小了一圈,倒是年幼了幾歲似的。

    龍二看著她,覺得她真是瘦,身上穿著厚衣看不太出來,臉上卻是很明顯沒幾兩肉。她的睫毛纖長,象兩排小扇子,她的嘴不大不小,龍二知道她笑起來的時候嘴角向上翹得很可愛。

    龍二站起身來,準備去嚇她一嚇。

    這懶鬼,明明是來看他,卻居然是換了個地方睡覺而已。他這麽辛苦賺錢養家,她卻一點都不知道心疼他嗎?她在他旁邊,應該找他說說話,問他悶不悶,問他渴不渴,問他累不累……

    結果她什麽都不問,就呆呆自己往那一坐,還睡著了。

    龍二走過去,正準備說話嚇唬她,卻見居沐兒似有察覺,竟然“忽”的一下嚇得坐了起來,並下意識地往後縮。

    她的表情惶然驚恐,似嚇得不輕。

    龍二忙喚:“是我。”

    居沐兒仍有些呆滯,龍二又說:“是我,沐兒,你現下是在我書房裏。”

    居沐兒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然後低下頭去,用手揉了揉臉。龍二走過去,蹲在她跟前,柔聲問:“你睡迷糊了嗎?”

    居沐兒搖搖頭,龍二怕她沒清醒,又道:“跟我說話,沐兒。”

    居沐兒張了張嘴,好一會啞著聲音道:“我做了個夢,忘了原來是在你這了。”

    “惡夢嗎?”龍二皺了眉頭:“夢見什麽了?”

    “不記得了。”居沐兒往前傾了傾身子,卻不想撞到了龍二。龍二很自然地把她擁進懷裏,撫了撫她僵直的背。

    居沐兒閉上了眼睛,龍二寬厚的胸膛讓她放鬆下來,夢中刑場的恐怖景象還在她腦子裏打轉,而她嘴裏卻隻是說道:“我沒事,我沒事。”

    “真沒事?”龍二確認。

    居沐兒點點頭,龍二伸手去捏她的耳珠子。居沐兒一痛,聽得龍二道:“沒事就精神一點。來幫我倒茶,給我捶捶背。”

    “哦。”居沐兒悶悶地應了,聽起來不是太情願,龍二又重重捏了一下她的耳珠子。

    居沐兒喊疼,用力拍開他的手,龍二佯裝驚唿:“哎呀,兩邊耳朵不一樣了,一大一小的,這邊也得捏捏

    ,捏得一般大的才好。”

    居沐兒聞言立馬捂著耳朵躲,龍二哈哈大笑,把她拉過來抱在懷裏,一邊抱著一邊埋怨:“你真是瘦,到了夏天抱著得硌骨頭吧,快些長胖些才好。”

    居沐兒不說話,隻把臉埋了起來,過了一會嗡聲嗡氣地問:“二爺,真的是娶我吧?”

    “那還有假的?”龍二又想捏她了。

    居沐兒不說話,卻是放鬆下來靠著他。龍二想想,問:“你有什麽事是想告訴我的?”

    居沐兒愣了一會,搖搖頭。

    龍二拍拍她的帽子,不說就不說吧。他把她拉到書桌這邊,道:“來,給爺奉茶。”

    居沐兒彎腿施禮應了,一副小奴婢狀。她戴著帽子,裝扮滑稽,卻又學人家丫環的低眉垂眼的溫馴模樣,可偏偏龍二心裏知道她最是調皮不服管的。

    果然,她嘰嘰歪歪的又是問茶杯在哪兒,又是問茶壺在哪裏,末了又要摸一遍他的桌子,說萬一倒茶倒潑了,弄壞他的書他的卷宗或是賬本就不好了。

    龍二爺為了喝她給倒的那一杯茶,還得勞煩自己先伺候她,這才能如願。

    龍二心裏又認定她是故意的,他每次逗弄她,她就非得反過來也折騰他一下才甘心。

    可雖然如此,龍二還是領她摸了桌子,又幫她收拾好了桌麵,然後擺好了茶壺茶杯,居沐兒這才有模有樣的幫他倒了一杯茶。

    龍二美美的拿起茶杯喝了,居沐兒卻是問:“二爺,我倒的茶好不好喝?”

    龍二裝模作樣地道:“還好。”

    “那一定是二爺的茶葉不討二爺喜歡,因為不管是誰倒,它都是那個味。”

    龍二差點沒被茶嗆著。他轉頭一看,那盲眼丫頭正俏皮的笑。

    龍二沒好氣,又說:“過來給爺捶背。”

    居沐兒應了好,摸索著到了龍二身後,然後磨蹭了半天,戳得龍二的肩背直癢癢,他忍不住逗她:“要摸就好好摸。”

    身後的動靜一下停了,然後居沐兒大聲道:“報二爺,椅背太高,擋著了。”她才不是故意的,誰要摸他?

    龍二轉頭看她,看她小臉紅撲撲,覺得甚是有趣。他把椅子轉了轉,側著坐,露了肩背給她,然後拿了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

    居沐兒這下開始認真給他按肩,她手指纖細修長,卻挺有勁,按的位置也很合適。龍二久坐伏案,肩膀僵

    硬,被她這麽一按,舒服地想歎氣。

    “二爺,我按得好不好?”

    “一般。”龍二一邊舒服著一邊卻是吝嗇的不願誇她。

    居沐兒似不在意,隻道:“我也經常給我爹捏捏肩的,二爺的要求,比我爹可高多了。既是這般,我覺得我還是得拿我的看家本領取悅二爺的好。”

    “不許彈琴,不許暗地裏譏諷我。”

    居沐兒在他身後咯咯地笑。

    龍二沒好氣的斥她:“家規都背了嗎?”

    居沐兒繼續笑,龍二反手拉過她的小手握著:“我寫的家規這麽好笑?”

    居沐兒搖頭,那什麽家規她都不知道寫了什麽,她壓根沒讓老爹念給她聽。龍二就是想逗逗她,她知道的。

    龍二是要逗她,他道:“家規裏有一條,不許拿琴嘲笑爺。”

    居沐兒聽了又是笑:“二爺真是懂我,我最拿手的就是彈琴了。”

    龍二“哼”了一聲,拉下她的兩隻手,將她拉到背上伏著,捏了捏她的手指道:“我是懂你,我隻要往怎麽能氣著我的方向想,便能猜到你的心思。”

    居沐兒趴在他背上,皺皺鼻子:“我也懂二爺,隻要往怎麽教訓我的方向想,便能猜到二爺的心思。”

    她說這話時,嘴離得龍二的耳朵很近,細細柔柔的氣息撩撥著他的知覺。龍二頓時覺得一股熱氣直湧上小腹,他覺得居沐兒會挨上他的臉頰,或者用唇碰到他的耳朵,他感覺全身的血有些熱。

    可是居沐兒完全沒有做他想象中的那些事。她想抽迴她的手,龍二緊握著沒放,她掙不開,於是下巴撐在他的肩上,說道:“我猜二爺肯定是要留我吃午飯的,我還猜二爺讓廚房準備的菜裏一定有魚。”

    龍二怔了一怔,又呆了一呆,然後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真是見鬼了,她為什麽這麽聰明這麽有趣。

    他咳了咳,嘴硬道:“不是特意要留你吃飯,隻是該到飯點了,不過多雙筷子的事。”

    居沐兒聲音軟軟的:“謝二爺,不過魚裏有刺,我吃不了。”

    龍二想起原來請她吃飯,她含著一口帶刺魚肉委屈的樣子,不由得心一軟,拍拍她的小臉:“爺給你夾沒刺的。”

    席上,龍二果然信守諾言給居沐兒挑魚刺,一邊挑一邊想著自己又被算計了,怎地一時被她激得心軟說那話。

    居沐兒吃上了龍二爺親手

    挑淨了刺的魚肉,笑得那個甜。

    餘嬤嬤在一旁看著自家二爺一邊咬牙切齒的斥這沐兒姑娘,一邊又要認真挑魚刺,她心裏也算是明了啦。

    餘嬤嬤重新開始認真籌備婚事,這事經媒婆子一張揚,坊間傳得厲害,關於盲女居沐兒究竟是用何手段迷倒龍二爺,或是說如何逼迫了龍二爺,大家各種猜測不斷,流言紛紛。

    龍二沒有受影響,事實上,若是他不教人特意去尋了這些話迴來與他聽,他是不會知道這些事,畢竟誰也不會沒頭沒腦的跑他跟前說來。

    龍二那日留了居沐兒陪了他大半日,之後便允了她不必再來。倒不是遷就她未沐發前不想出門見人的心情,而是他發現自己與她一起,耽誤了許多看卷宗的進度。

    原本那日是計劃看一摞卷宗,趕在掌櫃們到京之前把東西全看過批完,結果他光顧著與居沐兒鬥嘴扯趣,逗著她玩,最後隻看了兩本不到的量。這讓他過後警醒了一下自己,生意才是正經事。

    龍二連著兩日都是埋首案前,掌櫃們也陸續到了,紛紛來龍府拜訪。龍二每個都親自見,認真商議了買賣上的問題。

    這日好幾個掌櫃遞了帖子,排著隊的要見龍二,這節骨眼上,丁妍珊卻來訪了。龍二原是不見她的,讓門房迴了話說他今日見許多客,沒空。

    可龍二會完一位掌櫃,正送他出門時,那丁妍珊卻是在門口等著,她見了龍二出來,忙上來搭話。

    麵都見著了,龍二也不好說什麽,隻得請她進來喝兩杯茶。丁妍珊是為了龍二與居沐兒的婚事來的,她一開口,便是直接問龍二外頭傳言他要娶居沐兒的事是否是真的。

    龍二自然是應了“是”。丁妍珊急得臉發白:“二爺請務必三思,那居沐兒名聲如此,怕是有損龍府名望。”

    “我龍府從來不需要用龍家媳婦的名聲來增加名望。”

    “可她與我姐夫那樣……”

    “我又不娶你姐夫,他怎樣與我何幹?”

    “二爺。”丁妍珊急得一下站了起來:“我姐姐說,居沐兒已經應允了要嫁給我姐夫做妾的。那居沐兒騙了你,二爺,你萬萬不可娶那賤人。”

    龍二抬眼,盯著丁妍珊看,半晌冷道:“你迴去告訴雲青賢,他最好不要打我媳婦的主意。否則……”

    他沒把話說完,但尾音拖得長,那意思很明顯。丁妍珊在他冷冷的目光下僵了又僵,終是沒忍住,扭頭就走。

    龍二在她身後道:“還有,別讓我再聽到有人罵我家沐兒賤人。”

    丁妍珊腳下一頓,掩麵泣奔而去。

    丁妍珊走了,龍二卻是有些坐不住,居沐兒應允了要嫁入雲家,這事他倒是第一次聽說。她當日莫名其妙突然與他求親,難道是因為雲青賢?

    龍二召來了餘嬤嬤,問她婚事下聘禮數準備得如何。餘嬤嬤道這兩日她都去了居家酒鋪與那居老爹和沐兒姑娘商議,各項安排什麽的都已說好,很快便能把禮下了。

    龍二點點頭,囑咐餘嬤嬤把禮備好後要讓他過目,餘嬤嬤應了,龍二這才讓她退了下去。

    龍二走迴書樓,一路在想居沐兒,想起她說她就是想嫁給他,想起她說這話時的表情。龍二決定明日與各掌櫃議完事後,再晚也要抽個空去瞧瞧她。

    第二日,龍二正與各掌櫃在龍府的堂廳裏議事,居家酒鋪的一個夥計急急求見。

    龍二到堂外見了他,那人喘著粗氣大聲道:“二爺,不好了,出大事了。那個,那個,有媒婆子帶著聘禮來下聘,老爹以為是二爺家的,沒多問就收下了,可後來一看聘書,卻是別人家的……”

    龍二皺起眉頭,喝道:“你說什麽?”

    那夥計咽了咽口水,大聲道出重點:“老爹收錯聘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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