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生活,一半是迴憶,一半是繼續。


    ***


    在愛上施夜朝之前,她一直活在施夜焰留下迴憶最多的城市:溫哥華。


    為了能夠觸摸他的過去,顧落選擇和陸迦樾在這個城市定居,滿足她內心小小的,並不奢侈的願望。


    但如今,數年光景,每個人都不再是過去的樣子。


    顧落想,她或許隻適合活在迴憶裏,活在某個人的迴憶裏,而那個人會帶著有她存在的記憶繼續生活下去。


    從那通深夜的電話到現在,已經近四十個小時,施拓辰持續深度昏迷沒有任何蘇醒跡象,所有人都希望能在腦電圖機上看到奇跡,但那裏始終是一條令人絕望的直線。


    其實每個人心中都已有了結果,隻是倔強的不肯去承認,那一絲僥幸的心理沒有人比顧落更懂,但時間永遠是最無情的判官。


    她怕自己的身份再對脆弱的紀翎產生刺激,隻好守在病房外。


    施夜朝處理完公司的事馬不停蹄的趕到醫院,顧落剛好從醫生那裏迴來,恰好看到他坐在走廊的長椅上低著頭掐著眉間的樣子。


    聽到她腳步的聲音,施夜朝抬了頭,顧落暗中驚訝於他微紅的眼底。迴到休息室,施夜朝要她去泡咖啡,自己則重新埋首筆記本電腦前。


    片刻後,顧落端到他手邊的並不是咖啡,而是一杯溫熱的牛奶。施夜朝隻是掃了眼,然後起身親自去泡咖啡。


    他個子高,脫了西裝外套隻穿著襯衫更顯挺拔,顧落對於他的背影再熟悉不過,因為從前一直認為他的眼神之中隱藏著一種厲,所以常常有意的避開和他正麵交鋒。過去的他,和現在的他,背影依舊迷人,肩膀依舊寬闊挺直,顧落清楚現在壓在他身上的擔子有多重,但是卻不見他的脊背有一絲一毫的坍塌。


    她覺得莫名自豪,這是她選擇的男人,見識過他站在最高處時自信和榮耀,更有幸能陪伴在他最艱難時驕傲的挺身去擔當。


    他在接一個電話,顧落自後輕輕環住他的腰,臉貼在他背上。施夜朝單手握著她纖細的小手,從頭到尾都在淡淡的應聲,隻在最後沉默了一陣兒然後道:“可以,你告訴他們一切賠償事宜按照當初簽訂的合同走,艾美不會賴賬但也不會任人宰割,還有你能做主的事以後不需要來請示我。”


    那邊遲疑了一下:“evan,我不得不提醒你,艾美很快就要賠空了,股價也一直在跌,一下子拿出幾筆那麽大的筆數目來,我們很難吃得消,以後翻身資本都懸了。”


    “隻要我還在,就是艾美翻身最重要的資本。”施夜朝微扯了抹了笑,還是先前的決定,待他放下電話迴身,顧落的唇剛好吻住他。


    因為近期四肢無力的情況相較以前發生的頻率多了些,顧落已經放棄了穿高跟鞋,因此吻他更需要踮高了腳。這樣的吃力對於施夜朝來說卻更受用,打橫把她抱到沙發上,兩個人吻得越發難分難舍,直到他的手開始變得不老實,顧落才主動停止親m密接觸。“有這個精力和時間,不如去好好睡一覺,你居然還想著這事兒?別忘了所有人都需要你。”


    剛才的電話顧落聽得一清二楚,施家的損失比她預料的還要嚴重,而他自從那個電話開始一直未曾合眼。施夜朝像個不聽話的孩子,擒了她的手拉高,想繼續被她阻止的事。“這所有人之中也包括你嗎?”


    他低聲呢喃著,低沉的聲線像魔咒纏住了顧落的心。“我需要的,是最百毒不侵、刀槍不入、堅不可摧的你。”


    施夜朝莞爾:“我哪有那麽強大,那是神。”


    兩人的上衣早在剛才親r熱時淩亂的敞開,顧落看到他肩上那一圈牙印的痕跡,碰了碰,而後仰望著他,以崇拜的目光斬釘截鐵道:“你就是我的神。”


    有那麽一瞬,施夜朝幾乎是信了的。“神不會讓輕易讓人在他身上留下記號,尤其是女人。”


    而顧落又何止隻在他身上留下記號?


    他的心,他的生命,已經無法和她和分割,這是施夜朝最無可抗拒的認知。


    ……


    ***


    把顧落送迴家哄睡,施夜朝悄悄穿上衣物,驅車又返迴醫院。


    這幾乎是施拓辰最後的時刻,對紀翎來說每一分一秒都是難熬的,他想陪在她身邊,但紀翎不願讓人見到自己的男人在彌留之際的那份落魄,哪怕是自己的兒子,因此施夜朝最多隻能呆在病房外。


    空蕩蕩的走廊,冰冷的長椅,施夜朝雙眼微微的闔著,氣息融入到這可怕的寂靜中。


    他抬腕看了看表,和施夜焰約定的時間就要到了,他把手裏那杯未動過的咖啡遞給旁邊的72。“你留在這兒,有任何事情立即通知我。”


    72不知道他故意留下自己單獨去見施夜焰到底為了何事,但定是和顧落有關。


    而先前在施夜朝剛剛離開家門時,她接到了顧尹的電話。


    “給你半個小時,你知道我沒有多少耐心,也知道這麽一直躲著我並不能解決問題。”顧尹在那邊語氣冷淡,並不給她說不的機會直接切斷連線。


    顧落在窗簾後看著施夜朝的車尾燈最終消失在夜幕中,咬了咬牙換上外套決定去赴約。


    顧落來到約定的地點,發現是一個較為偏僻的小劇院。


    在這個時間已經關閉,劇院的後門有一塊寬敞的場地,園丁用植物在四周堆砌成十分藝術的造型,彩石鋪砌的其中一條小路直通某人腳底。


    顧尹的車停在場地中央,他在車前倚坐,雙臂橫在胸前抬頭望著漆黑的夜幕。


    待顧落走近,顧尹掐滅了手裏的煙。“還是第一次注意看加拿大的夜空,我想你喜歡這裏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顧落在距離他幾步之外的地方站住腳步,並不想靠近他,顧尹的視線在她身上仔仔細細的遊走過:“如果不是事情敗露,關於那個姓陸的小男孩,你打算瞞我多久?”


    “永遠不讓你知道。”顧落坦白。


    “永遠……”顧尹齒間揣摩著這個詞,“可惜事與願違,上天終究不想站在你那邊。”


    “上天也未必站在你那一邊。”


    這時從顧尹的車上下來一個人,一個女人,正是和她見過幾麵又消失許久的a。顧落眼皮一跳,目光掃了掃這兩個人,最終落在顧尹身上。“事情果然是你做的。”


    顧尹不置可否,a彎起眉眼:“好久不見了呢,顧小姐,我猜以你的聰明一定對這一切早料到一二。”


    “不錯,但是我始終不能明白一件事。”顧落恨恨的盯著她:“他隻是不愛你,就因此讓你恨不得要他死嗎?”


    a豎起食指搖了搖,“不,死是對一個人最大的寬容,我希望看到的是讓他生不如死,單憑我的力量當然不夠,恰好遇到了和我誌同道合的人,甚至是比我更希望他身邊不如死的人。”


    隻是不愛你。


    隻是……不愛你。


    顧尹在心裏默默的把這幾個字咬碎,她本是應該最懂這句話有多傷人,卻偏偏用這種方式讓他在這場愛情的角逐中挫骨揚灰,毫無立身之地。


    不是所有人都能輕易釋然這短短的五個字。


    a翻開手機在她麵前一展。“我很好奇,這個小孩是你和誰生的?總不會真的是eric的?”


    屏幕上正是陸迦樾的照片,顧落暗自攥起了拳,迴身揪住顧尹的衣領,而她的質問尚未出口,反被顧尹的一句話噎在喉嚨裏。


    “施夜朝,和這個孩子,若選擇一個,你更在乎誰?”


    ……


    另一邊,施夜朝停了車,步行穿過一小片草坪,在一個巨大的噴泉前停住。


    施夜焰背對著他,手上把玩著一枚硬幣,在他走近時拇指一彈,硬幣在空中劃出一個完美的拋物線精準落在施夜朝手裏。


    兩個身型相差無幾的男人並肩矗立於池邊,池底有數不清的硬幣堆積,還有幾條魚在水中穿梭遊戲。


    “記不記得小時候,我們經常會來到這裏扔硬幣。”施夜焰率先開口打破沉默:“誰扔得準,就可以問對方一個問題。”


    水是最難把握的介質,誰輸誰贏無法定論。


    那算是他們兄弟二人難得的和平時期所做的一件無聊的比試,但真正的意義並非比試,而是一種了解彼此的方式。


    施夜焰又掏出一枚硬幣在手裏節奏的拋著,“那條黑色的魚剛剛遊過的地方,你是老大,你先。”


    施夜朝並不是來和他迴憶過去的,但是不迴憶,卻可悼念,所以捏著硬幣估算著力度與角度,猛然出手將之丟了出去。


    硬幣進入水中受到阻力,落在目標點幾寸遠的地方。


    輪到施夜焰時,他並沒有施夜朝那麽認真,隻是隨手就扔了出去,硬幣最終下落的位置幾乎和目標點南轅北轍。


    他一笑:“我輸了。”


    施夜朝暗暗驚愕的睨著他,自以為“輸”這個字眼兒是他們兩個人永遠不會輕易承認的東西。“你找我到底想談什麽?”


    “談顧落。”施夜焰又掏了一枚硬幣給他:“還是剛才那個地方,你先。”


    施夜朝先把硬幣丟出去,施夜焰再度隨手一扔,道:“又是我輸。”


    施夜朝沉吟片刻,視線瞥過來,卻問了一個和這怪異的氣氛不相幹的問題。“你認識顧落時她多大?”


    施夜焰迴想了下,答:“不到十七。”


    若是他沒看錯,怎麽覺得施夜朝臉上的表情像是要揍他一頓?


    當施夜朝拿到第三枚硬幣時想都沒想就扔了出去,等著施夜焰自覺“認輸”,哪知施夜焰這次卻認真起來,瞄準目標點甩腕拋出硬幣,輕輕鬆鬆的命中,幾乎相差無幾。


    施夜朝眼神晃了晃,看見他露出抹狡猾的笑:“在你來之前我已經練習過很多次了。”水底的硬幣幾乎都是他練習時丟進去的。


    “想問什麽?”施夜朝願賭服輸。


    “還記得你救了太子那一晚嗎?也是你的生日那晚。”


    施夜朝點頭,他怎麽會忘。“記得。”


    “那麽,可還記得那晚和你上床的那個女孩?”


    ……


    施夜朝本無意記得那個女孩,但忽然有什麽東西在他腦中閃過,“你送來的那個女孩?”


    施夜焰扯起唇,不再賣關子:“那是——顧落。”


    施夜朝的心在那瞬間狠狠的抽搐了一下,不敢置信的反問:“你再說一遍?”


    施夜焰微不可聞的歎氣,扭頭直視他已湧起風暴的眼眸:“那晚你睡的女孩就是顧落,之前她一直以為和她上床的人是我,但這一切都是個誤會。evan,我和顧落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我從來都沒有碰過她,至始至終,她隻有你一個男人,隻有你一個。”


    ……


    作者有話要說:朝哥終於知道落落從頭到尾都是他一個人的了


    下章繼續解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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