赭流纓,幾許的秀雅風流。腰側明黃金綬,墜著翡翠蟠龍璧,昭示著他的皇族身份。優雅從容中,竟隱隱有威儀伴身。

    眾女皆為他的風采恍了恍神。

    任誰也沒有想到,當初在百善書院裏那總是淡淡的單薄少年,隻是幾年沒見,就出落得這般矜貴俊逸,比起旁邊剛躍居為京都第一美男子的蘭熙,品貌各有千秋,竟也絲毫不落下風!

    而再想到這般琉璃透玉似的華容,也是為找李寶兒而來,一圍的貴家小姐們的芳心全部似被牛糞狠狠砸中,又慪又痛了個徹底,紛紛黑透嬌顏,煙生發頂,火透明眸,直在心內瘋狂咆哮著怒問蒼天,怎叫美男都瞎了眼?!

    天呐!來個神撥亂反正,斬妖除魔,拍死李寶兒這暴殄天物的孽障吧!

    仿佛在響應眾女的心心唿喚似的,忽然一陣香風拂麵,伴著幽幽的環佩叮鐺,輕輕的腳步聲傳來,所有人都忍不住循聲望去,然後癡癡地呆愣在原地。

    那是怎樣的一個美人啊!

    眉眼唇鼻皆似以重彩精描而出,豔麗傾城又絲毫不落妖俗,隻將那驚心動魄的絕美顏色深深鐫入觀者目中。

    一處印下,便是再也不能忘。

    “嗒”的一聲脆響,是誰落碎了手中的朱紫琉璃盞?

    冥冥之中,仿佛有飄渺的聲音自靈魂最深處徐徐而起:

    “你是誰?”

    “南韋第三皇子……華容……”

    “究竟是誰?”

    “我……記不得……”

    “你到底是誰?”

    腦中似有道明電狠狠劃過,幾許明澈嫋嫋析出。“我是……是……無命閣……閣主……陵無殤!”

    “你愛誰?”

    “我……沒有愛過……”

    “真的沒有愛過嗎?”

    “我……不知道……”

    “想起吧,前世的你,是誰的一滴朱砂淚所化?

    前世的你,苦苦戀誰,真心卻一次又一次被狠狠踐入塵埃?

    前世的你,最後又是為誰,甘願化作情絲淚引,隻求換那人重入輪迴?”

    “我……苦苦戀著的……求而不得的……愛逾生命的……青鳴!”

    隨著從心裏呐喊而出的名字,華容的記憶深處似乎有片段被喚醒,混沌迅速散盡。

    時間僅過了短短的一瞬

    ,卻仿佛透支了千百年之久。

    灼灼夭桃下,青色男袍的女子款步而來,明眸似月皓,絳唇若丹朱,笑靨比花嬌,那容顏……那身姿……那人……不正是……

    “宰相夜蕭第六嫡女,夜氏……青鳴,見過三殿下。”

    “青……鳴……”心髒似乎都隨著那兩個字的響起炸開,他隻知道那仿佛能掙破身體的濃濃的愛和痛,全都洶湧著鑽入了四肢百骸。

    前世的感情,如此清晰,如此深沉,未有一點消磨,恍如隔日。

    青鳴!他的青鳴!叫他愛得那麽苦、痛得那麽深的青鳴!

    一股不顧一切的衝動突然爆出胸膛,華容再也忍不住地跨前一步,將身前盈盈作禮的女子緊緊鎖入懷中,掀起周圍一片響亮的倒吸氣聲。

    多麽相配,多麽繾綣,那對相貼的男女美得仿佛是月下仙侶,讓人不忍打擾,不忍褻瀆。

    如斯纏綿,如斯綺麗,如斯甜蜜,卻令寶兒整個人如墜冰窟,冷到骨子裏都在發顫。

    華容……她的華容……

    這是……一見鍾情嗎?

    心裏猛地一剜一絞,眼中酸澀的感覺頓時傾閘而出。

    不!不能哭!

    寶兒低下頭狠咬住嘴唇,卻壓不住淚珠一顆顆地鑽出眼眶。隻是徒勞地把那將出口的哽咽死死地堵迴嗓子眼,卻像塞了塊會越漲越大的膠塊一般,梗得喉頭越來越疼,撕裂一般的疼!

    娘的!她知道她李寶兒早成了眾人眼裏避之唯恐不及的爛泥巴,臭狗~屎!

    可老天爺也別介這麽玩人好不好?!

    她喜歡華容了那麽久那麽久……整整九年!

    九年都忐忑著說不出口,隻敢悄悄地看著他,隻想竭盡所能地護著他、幫著他……寶貝得跟什麽似的!

    那叫什麽“愛在心裏口難開”的憋屈,都折磨得她快瘋了!

    好不容易被形勢所逼鼓足勇氣,打算今晚跟華容攤牌,結果人剛找著,當口就殺出個絕魅勾魂的狐狸精。

    僅僅一露臉一福身,就輕易地俘獲了華容的整顆心,叫他連平素淡冷隱忍的性子都失了,隻管孟浪地將人緊抱進懷裏,還久久都不願鬆!

    是啊……那夜青鳴太過美好。

    與她相比,她李寶兒真他~媽的就是一堆臭狗~屎,連仰望的本錢都沒有!

    任何男人會喜歡她都是正

    常的。

    華容會一見鍾情是正常的。

    她明白……她理解……

    可她這攤臭狗~屎……難過得人都快死掉了,卻還是怎麽也死不了心呐!

    足麵上突然狠地一疼,寶兒猛一激靈定眼望去,竟是蘭熙那廝倒退了幾步,一隻靴後跟正活活地砸在了她的腳背上!

    格老子的!

    敢情這狐狸精和蘭熙倆混賬東西都是老天派下來想整死她的?!

    腳上的銳痛瞬間點燃了胸腔中翻騰的悲和怒,血流衝腦,李寶兒運起全身的力氣就重重朝蘭熙推去,就想把他撂個十萬八千裏、腳底翻天才能解恨!

    可誰知……推不動!

    一掌過去就跟打上堵厚實的城牆似的,隻有一聲“啪”的悶響嚇人,力道最後全部如數返還到了她自己的臂上,竟差點生生地震斷了骨頭!

    蘭熙紋絲不動,僅僅被那聲響驚動,木然轉迴頭,俊臉上褪盡了平素痞痞的不正經,滿目的茫然和痛苦,神態竟與華容有幾分相似。

    連這廝都被那狐狸精迷倒了嗎?

    寶兒冷冷一笑,倒也沒興趣管他,隻咬牙切齒道:“你踩住老子的腳了!還不快拿開狗蹄子?!不長眼的東西!”

    “哦。”

    奇跡般地,蘭熙竟沒給她罵迴去,而是乖乖地挪開腳,再默默扭迴頭去,繼續癡望向華容懷裏的夜青鳴。掉了魂一般,隻有握在劍柄上的大手時不時地鬆了又緊,泄露了主人心裏翻滾著的複雜情緒。

    看他失神的模樣,寶兒竟然產生了幾絲泄憤似的快~感,衝淡了些許那紮眼畫麵帶來的酸澀絞擰。

    算了,不跟這傻帽計較了!

    寶兒抬起自己的鞋麵拍了拍,衝蘭熙呆立的背影重哼一聲,就欲繞過他向華容走去。

    卻不想剛去幾步,便被他一把鉗住手臂。

    方才震得不輕的骨骼頓時鑽心一般地痛起,寶兒立馬齜牙咧嘴地嚎了起來,“蘭小雀,你個殺千刀的王~八~蛋!下這麽重的手是想廢了我嗎?!”

    “你若是敢上去找青鳴的麻煩,廢了你都是小意思!”蘭熙的臉孔冰若寒霜,話語間竟隱隱有殺意迸出,是從未對寶兒展露過的冷厲。

    見他這可怕的陌生模樣,寶兒猛地從頭涼到腳,心裏還莫名其妙地紮了一下。又驚又怒,卻愣是鼓著雙頰,扁著小嘴,喉嚨被噎住了似地吭不出一聲。

    這邊二人的騷動引得周圍人都將注意力轉移過來,連華容也終於放鬆了手臂。

    夜青鳴整張芙麵漲得通紅,身上的禁錮一弛,立馬狠狠推開還有點渾渾噩噩的華容,掉頭就走。

    “青鳴!”兩聲急喚發自不同男人的口中。

    華容和蘭熙彼此對視一眼,目光交錯的刹那仿佛有火星迸濺,迅速各自追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打滾求留言嗷~看到留言的時候,默總是會感覺精神一振呐~(≧▽≦)/~

    、桃園賜婚

    寶兒通紅著雙目,呆呆立在原地,眼睜睜地望著華容追向那女子,越追越遠,直到連背影都淹沒在人海裏。

    心,瞬間被空蕩蕩的距離掏漏了。

    華容……她的華容……怎麽可以就這樣……頭也不迴地……跟人跑了?!

    九年癡戀,九年守護,九年後的今夜,他一眼都沒有迴給她,走得如此毫不猶豫……

    重色輕友!見色忘義!

    喉口狠狠噎了一下。

    呸!去他娘的“友”!去他娘的“義”!

    她其實是想當那個“色”啊!朝思暮想,死想活想,想得心肝肺都疼了……

    可為什麽到頭來……連這念想……都不能給她留下?

    滿滿的酸澀在眼中洶湧,寶兒強瞠大雙目,掙得眼白地方都起了血絲,狂嘯的淚意卻依舊壓抑不住,在旖旎了滿園的燈火中,漏了一滴下來,可憐巴巴地碎在一地風落的桃花瓣上。

    “華容……華容……”寶兒失神地喃喃,喉嚨卻被堵塞著發不出聲音。

    每喚一次那名字,心頭都仿佛被狠狠踐踏過一次。

    九年裏,成了韋京裏聲名狼藉的小霸王、母夜叉,她不悔!

    九年裏,人見人怕、人見人厭,除了小幽和醉花千外,再沒有一個朋友,她不難過!

    九年裏,想的、為的、睡覺夢的,都隻有那雙憂鬱氤氳的淡眸,她甘之如飴!

    可九年後,到了如今這般的形狀,她不甘心!

    賭氣似地抬起衣袖重重擦上頰麵和眼角,毀掉淚水落過的痕跡,寶兒一跺腳,朝著華容消失的方向大步追了過去。

    就算突然殺出來個狐狸精又怎麽樣?!

    就算那狐狸精傾國傾城、人見人愛、華容也一見鍾情又怎麽樣?!

    相識九年,她不信她在華容心裏沒有一點位置,今天定要把一直窩著的心裏話說出來!

    一路上的年輕公子小姐們看到李寶兒像枚炮仗似地直往人堆裏紮,紛紛嚇得花容失色,於她所到之處都自覺退避三丈開外,前後左右抱成小團,將或嫌惡或驚恐的眼刀刷刷地往寶兒身上戳。

    寶兒卻渾然未覺似的,隻自顧自地在人叢花海之中搜尋著。

    這些眼光,九年裏,她早已經習慣了……

    突然一陣綿長悠遠的磬樂響徹了全場,本來遊散在四處的公子小姐和宮女太監們齊齊一凜,收起了嬉笑,匆匆往桃園殿前趕去。

    而心思全撲在尋找華容這件事上的寶兒則是顧不得那麽許多,加上僅在六年前參加過一次皇宮桃園宴,對其中的禮數和流程全然不懂,這會她隻覺走動不若方才利索,胸腔裏酸澀憋悶許久的邪火狂燃上來,心裏一別扭,身~子就橫衝直撞得越發肆無忌憚,哪兒人多往哪紮!

    這可淒慘了一群嬌嬌弱弱的公子小姐們,欲躲著李寶兒這人形兇器的來勢,卻怎奈時機不對,容不得做出傷大雅的走避舉動。躲閃不及,桃園殿的階前,出了一溜兒的人仰馬翻。

    “鏘——!”一聲震耳欲聾的金鑼暢響滅掉了所有的喧嘩,寶兒正把個在她身前毫不躲閃、反而欲趴□的公子哥給踹飛了出去。

    隻聽“哎呀——”一聲淒慘嚎叫,那藍衫肥公子的身軀就如一顆大球,劃了道圓潤的高弧,“噗通”砸在了空蕩蕩的場中。

    肉~軀擊在漢白玉的堅硬地麵上,倒也沒出多大的響,隻是聽起來痛得緊,這時卻也無人敢上前扶一把,因為……

    “皇上駕到——!”

    太監的一聲尖亮高報刺透人的耳膜,寶兒一個激靈,猛地收住將踩上一個胖屁~股的右腳,僵僵地朝那唱聲轉過身去,才發現原來此處已是極近桃園殿門口,階前的男男女女密密麻麻跪了一地,大氣都不敢出。

    寶兒的腦袋頓時“轟——!”地炸了,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反應的能力,隻反複迴響著一句話:格老子的!這算不算是藐視龍威啊……

    全場靜得連桃花落地的聲音都似乎能聽得到,早已侍立於玉階兩側的文武百官中突然跨出一人,行至階中匆匆跪下,朝殿首立著的明黃人影重重叩首,高聲急道:“皇上開恩,逆女寶兒不識宮規,非有意冒犯天顏,求您看在她是臣唯一骨血的份上,繞了她吧!”

    此時的寶兒已經被兩名銀甲的禦前侍衛拿住雙臂,狠扭在地上,連方才那被她一腳踹到階下的肥胖公子都早被拖到場外,不見了蹤影。

    場中一片死寂,不見答聲。

    寶兒心髒都驚怕得快要跳出嘴巴,臉也被死死扣在石地上,任石板的冰寒直刺入腦髓,麻木了一切感知。

    不久後,卻聽一道朗朗長笑震破了殿下幾要結冰的冷凝。

    男音渾厚清悅,帶著與生俱來的威勢,緩緩歎了一聲:“原來這便是愛卿廢了朝務後,悉心拉撥長大的女兒啊——!”

    語氣頗意味深長,聽不出來喜怒,李拓隻得硬著頭皮應了,“正是!”

    旭皇從殿首徐徐走了幾階下來,站到李拓的前麵。身後明黃的龍袍袍擺拖了一地,氣勢碾壓得全場王公貴族都矮了九分。

    他定定望著不遠處被製住的寶兒,眸裏黝黑一片,隱沒了全部的心思。

    不久後,他掛起平和的微笑,彎□,親手扶了李拓起來,朝身旁的小太監吩咐道:“把愛卿的掌上明珠引上前來,讓朕仔細瞧瞧!”

    李拓低著頭,虎軀微震了下,一切反應被旭皇不動聲色地盡收眼底。

    不多時,寶兒心有餘悸地哆嗦著兩條腿,臉色慘白地跟在那太監身後,到了旭皇麵前戰戰兢兢地跪下。

    “抬起頭來。”

    龍吟近在頭頂!

    寶兒隻覺得那強大的威儀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冷汗濕了一背心,卻還得強迫自己硬把腦袋撐起來。

    已經藐視龍威了,她可不敢再違抗皇命!

    頭上又是一聲好笑似的輕歎,“朕長得有那麽慘不忍睹麽?把眼睛睜開。”

    寶兒又哆嗦了一下,依命張開雙眸。

    觸目所及,一中年美男子的臉孔暖若春陽,頭戴明珠纏金冠,華貴萬丈,正融融地笑著,頓時將她一身的驚怕趕得一幹二淨。

    “你叫……李寶兒?”和藹親切地柔嗓,讓看著那張臉的人不自覺放鬆下來。

    “嗯……”寶兒傻傻地點了下頭,有點憨態可掬的可愛,令旭皇不由得再勾起了唇角。

    他滿意地點點頭,轉向李拓道:“愛卿的女兒朕看著喜愛得緊,今日能見到也算有緣,想要什麽賞賜就說吧!當朕送她的見麵禮。”

    李拓這時已經卸掉了緊張,聽聞旭皇問話,便想也不想地拱手道:“迴皇上的話,此次桃

    園宴微臣就是想帶閨女來挑個女婿來著,倘若方便的話,希望您能賜給寶兒一個官家子弟當相公!”

    底下這時再也壓不住地掀起一片倒吸氣聲,聲聲都飽含著濃濃的驚懼,正是所謂“李寶兒猛於殺頭也”!

    聽到底下人群暴動,旭皇不自然地幹咳了一聲,有些納悶這群起的惶惶因何而來。

    狹長的鳳目往後一瞟,正為他托著袍擺的心腹太監劉德順便會意地走上前來,講述起所知道的朝裏朝外關於李寶兒的傳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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