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幾人俱是耳聰目明之輩,第一時間察覺到了她的動靜,推開房門。


    逐晨頂著幾雙火熱的目光,有些尷尬,想了想,開口叫道:“師父。”


    梁鴻落聽見她第一聲叫的是師父,心也碎了。


    “嗯。”風不夜上前,不知是故意還是太過關切,親昵地在逐晨額頭上撫了一下,問道:“沒事了嗎?可還覺得難受?”


    逐晨搖頭。


    梁鴻落在後麵咬得牙碎。


    風不夜說:“不要多想。你若是覺得累,就再休息一會兒,我將礙眼的人請出去。”


    懷謝汗顏,梁鴻落用力咳了一聲。


    逐晨開口,聲音沙啞道:“師父,我……”


    風不夜點頭,雖有不願,還是起身走開,給他二人留了空間。


    梁鴻落得意的神情沒持續多久,對上逐晨,又收斂起來。他站在床前半米遠的位置,局促不安,過了片刻,大步過去給她倒了杯水,端到她手邊,順勢在床沿坐下。


    逐晨頷首:“多謝。”


    梁鴻落放在膝蓋上的手緊張得握起,懊喪道:“先前打了你,你不要生氣。”


    逐晨笑說:“我不生氣,你又沒打到我。何況,是我先激出了你的心魔。你現下怎麽樣?還難受嗎?”


    梁鴻落心中酸澀,隻道她還是這樣善解人意。


    他想解釋兩句,告訴她大哥其實是個好人。偏偏他的醜惡麵目已經被逐晨看見了,他如何也沒說這話的底氣。


    不料,他麵前的人柔和地說了句:“我知道,你其實是個好人。”


    梁鴻落麵露驚訝,感動地點頭,以表附和。


    “你找我找得辛苦。”逐晨淡淡笑了一下,兩手捧住杯子,遺憾說,“我也想去找你的,可是我走得太慢了。我病了之後,被他們丟在路邊,是師父好心將我撿迴師門。可等我好了,已不記得你在哪裏了。”


    梁鴻落臉色變幻多端,心痛與惆悵不住交加,他小心地問:“你想起來了?”


    逐晨:“嗯。”


    她覺得自己當時,大約是病沒了半條命,然後又奇妙地活了過來。


    逐晨想起梁鴻落在魔界的苦難經曆,便覺得往日的同情都變成了刀子,一把把反紮在自己身上,比先前痛上萬倍。


    他身上的陳年舊疾何其駭人?若不是為了找自己,何必受這樣的苦?


    逐晨落寞道:“對不住,大哥。我要是還記得,早點去找你,你就不用受那麽多苦了。”


    “大哥好得很!”梁鴻落握緊拳頭,讓她看自己手臂上的肌肉,急於展示說,“你看,大哥好得很!你別難過!大哥如今是……對,大哥是魔君,你知道嗎?我手下有許多人,我叫他們進來,給你看看我有多威風——”


    他起身就要出去,逐晨忙將他叫住。


    梁鴻落腳步定在門口,背對著她,身影輕輕顫抖。


    二人間沉默下來。


    逐晨動容叫道:“大哥。”


    梁鴻落猛然轉身,再克製不住地將她抱進懷裏,將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


    情緒在這一刻得以宣泄。


    他喑啞著道:“小妹,大哥以為你過得不好,心中不知有多難過……是我來得太晚,沒有找到你。你如今這樣就好,全是我的錯……”


    他怨憎過天道不公,如今又覺得天道也曾開過眼。若他受這般苦難,能叫他小妹安然活著,得以有相聚一日,他已覺得償願了。


    第118章 吞並


    逐晨坐在梁鴻落身邊,聽他絮叨了一陣。


    梁鴻落一度語無倫次,哽咽失聲,形象大毀,到後麵冷靜下來一些,想起些別的事情,又恨不得將最好的東西都塞到她麵前來,問她想要什麽,自己如今都能為她拿下。


    其實做風不夜的徒弟,也是想要什麽,基本都能拿下的。隻是逐晨覺得君子有道,不能瞎拿。


    梁鴻落端詳著她的臉,覺得她又瘦又蒼白,定是過得太過辛勞,埋怨道:“風不夜道心不堅墮為魔修,卻要你跟著受苦。”


    逐晨飛也似地跟了一句:“是啊,風不夜多管閑事順手救我,才讓我活到今日。平白添了許多麻煩。”


    梁鴻落被她噎了一嘴,表情發臭,偏偏無法反駁。


    他內心很是掙紮,一麵也感激風不夜救了他小妹,等同於是救了他,可一麵還是本能地擺脫不掉對風不夜的排斥,覺得他定然別有用心。


    尚未理清頭緒,又是被逐晨有意偏袒風不夜的行為給傷到了。


    “唉……”他唉聲歎了口氣,跟個被拋棄的老父親似的哀怨不已。


    逐晨被他歎得哭笑不得,好言勸道:“唉,大哥,師父以前救了我,還對我細心照料,與我有大恩。先前連番針對你,也是懷疑你的身份,想將你趕走。如今誤會消除,往後不會再這樣了。你就看在我的麵子上,與他冰釋前嫌吧。”


    她話已說到這種地步,梁鴻落哪能說“不”?


    他大方應下了。過了片刻,又酸溜溜地叮囑了句:“你離他遠一點。”


    逐晨無辜地說:“你還要生他氣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這是兩迴事。”梁鴻落正色道,“你隻拿他當長輩看,他卻不一定,還對你動手動腳。”


    逐晨心說,自己也不一定。她有時候隻拿風不夜當帥哥看,畢竟美人誰不愛呢?


    梁鴻落見她表情不對,匆忙在她眼前揮了揮,強行打斷她的思緒,向她灌輸道:“無事!不許多想!”


    逐晨笑了笑,欲站起身來。不知是因為她起猛了,還是被大魔點醒後留了點後遺症,這一下動作,差點讓她再暈過去。


    梁鴻落緊張地將她扶住,強行說她是被朝聞公務給累到了,說要給她做點好吃的,讓她補補。不待她客套兩句,便樂顛顛地跑出了門。


    ·


    魔修將領們整齊蹲在街口處的竹子旁邊,望著人來人往,蕭瑟懷疑人生。


    他們此行出發,連魔界都城的將旗都給帶來了,裝備也整理好了,就想著今日打下朝聞,將戰旗插在城門口,作為侵略凡界的第一戰,震懾諸人。


    結果朝聞這地方居然沒有城門!


    結果梁鴻落火急火燎地離開,將他們丟在原地,朝聞修士遲疑許久,請他們正大光明地走了進來!


    這叫什麽事兒?


    魔修們險些認不清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是來做什麽的。


    過了許久,梁鴻落總算從屋裏跑出來。魔修將領已等得發慌,高興抬手招唿,豈料梁鴻落隻賞了他們一個眼神,未做任何迴複,徑直去了後方的庖廚。


    將領揮揮手,示意眾人跟上。


    一群魔修躡手躡腳地排好隊伍,去後院與魔君密謀。


    院落清淨,魔修穿行進去的時候,被路邊碧透的竹子吸引了目光。他發現這竹子茂密地種植起來,比想象中的清雅,遂用手摘了片葉子,低聲道:“這竹子好看,帶點迴去。”


    正挽起袖子準備殺魚的梁鴻落朝這邊瞥了一眼,眼帶警告。


    魔修將領渾身一寒,打了個哆嗦,心說不是吧?他隻是要點竹子而已,尊上豈可能與他計較?


    梁鴻落把架子上的工具都搬出來,發現這裏的刀許久不用,已有些鈍了,先找個方便的地方磨刀。


    他衝眾人點了點下巴,支使說:“燒個水。”


    一群魔修擁擠地站在中間的空地上,滿腦子霧水,聞言傻愣愣地迴了句:“啊?”


    梁鴻落說:“撿柴火,燒水,這也不會?不然你用魔氣燒熱這鍋水也是可以的。”


    魔氣燒水不是什麽問題,主要是會丟麵子。


    將領埋頭過去抱了堆柴火,點燃後丟進灶台裏,另外幾人打了水搬過來,倒進刷幹淨的鍋中,靜悄悄地將一切做完後,迴頭問道:“這樣夠嗎?”


    梁鴻落:“夠了。”


    這一幕十分奇怪。


    總歸不在他們征服世界的計劃裏。


    魔修們安靜擠在一起,麵麵相覷,表情因無措而顯得有些可憐。


    他們就那麽帶著三分不安,三分迷惑,看著梁鴻落熟練地磨完刀,再熟練地從缸裏抓起一條明顯大得不正常的魚,拍暈後熟練地清理起來。


    確認過眼神,是他們不認識的人。


    好好了魔君,為何就突然變成了廚子了?!


    在梁鴻落開始往鍋裏下豬油的時候,一將領終於忍不住,上前打擾了下。


    他小聲問道:“魔尊,我等還要繼續嗎?”


    梁鴻落皺著眉毛,聞著油煙味向後退了一步:“繼續什麽?”


    將領說:“魔修的雄圖霸業啊!”


    梁鴻落見油溫夠了,把處理過的魚尾從鍋邊溜進去香煎,騰出一隻手,勾手示意他過來。


    將領靠到他身側,聽他指示。


    梁鴻落問:“莫要放眼天下,就單是眼前這群人,你能打得過風不夜嗎?”


    將領誠實道:“自是不能。”


    “能打得過那位魔修前輩嗎?”


    “那位已是上古魔修了吧!”將領惶恐道,“不能!”


    大魔出世的時候,他怕連娘胎都沒進去。


    梁鴻落又問:“那你能打得過我嗎?”


    將領低頭:“魔尊說笑了。”


    梁鴻落說:“是了,你打不過的三人都在這裏,你要往哪裏去?”


    將領十分知曉變通:“繞過朝聞!魔界邊界那麽大,也不是非要先從朝聞開始進攻!”


    “那若是朝聞的人不姑息呢?”梁鴻落與他分析道,“你縱是打下的別的門派,依舊遠敵不過我三人,不敢到朝聞來。你打得越遠,敵不過的修士可能就越多。樸風宗的掌門長老,都不是什麽泛泛之輩,不如索性留在朝聞,助朝聞成為天下宗門之首。往後你作為朝聞的修士,出得門去,人人都要敬你三分,你不必再擔心朝聞哪日會來對你發難,豈不是比自己爭霸要方便得多?”


    魔修們愣住了。


    話是這樣講,但好像不是這個道理。這是魔君該幹的事嗎?曆代魔君的宣言,不都是走出魔界,征服天下?從來沒有說,我要給人當小老弟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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