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閉著眼睛,按照功法所說的,用靈力外視,很快發現麵前浮動起一些細小的顆粒。


    那些不知名的光點,像飛蛾撲火一樣,不斷朝著她靠近,又在她身上熄滅消逝。


    這一幕誠然是炫麗的,從未見過的畫麵,讓逐晨險些破功,


    她認真修煉了數遍,依舊沒能明白這技能有什麽用,也不知道那些光點代表著什麽。


    逐晨停下功法,看了眼自己的雙手,試著曲張手指。她很確定,她既沒有變得更強壯,也沒有變得更輕鬆。


    這就奇了怪了。


    逐晨還是第一次,學會了一個功法,卻捉摸不透它的功能。


    ……不愧是義務教育訓練出來的孩子,真有她的!


    逐晨也不管學了有沒有用。本著煉都煉了,不能浪費的原則,繼續往下突破。


    修煉係統贈予的功法總是很容易入定,逐晨很快便忘了時間跟外物,隻知道自己順利掌握了【化木】的初級階段,以能主動將顆粒物體吸引到指定的方向。


    因為寥寥雲跑去抓雲了還沒迴來,這次她是被係統的提示給喚迴神的。


    【發現一個噩夢——微霰。是否使用“伯奇食夢(3/3)”?】


    二師兄?


    才剛來朝聞就被噩夢纏身?這也太慘了一點吧?


    逐晨剛從全神貫注的狀態裏脫離,思維尚不夠清晰,下意識地點擊了綠色的按鈕。等明白過來時,才知道自己就那麽揮霍了一次獎勵技能。


    ……算了,二師兄一來就為朝聞做出了那麽多貢獻,明天還要堅持高強度的勞作,就當是員工福利了。


    她正這樣安慰自己,大腦忽地一陣眩暈,魂魄仿佛被卷入一個強力的漩渦,等三魂七魄重新歸位,神識已到了一個猶如鏡花水月的地方。


    逐晨大驚失色,徹底清醒。


    她抬眼望去,見到了微霰,還見到了“自己”。


    “自己”坐在一張石凳上,翹著二郎腿,單手搭著桌麵,另一手輕輕搖著把團扇,穿著一身華麗的衣衫,麵無表情地眺望遠山。麵容成熟了不少,梳著婦人的發飾。儼然是一個空洞麻木的貴婦人。


    這應該就是二師兄的夢境了。


    逐晨一時間心緒繁複,帶著股說不出的憂傷。


    原來二師兄的噩夢就是自己?


    原來自己在二師兄心目中是個這樣會裝逼的人?


    微霰低垂著頭,站在“婦人”麵前,鼻翼翕動,冷汗淋漓,低聲說道:“是……是……”


    分明是很簡單的一個字,他斷斷續續地重複了許多遍,每說一次,臉色就白上一分,不知是犯了什麽毛病。


    逐晨眯著眼睛,就想看看他準備做些什麽。


    片刻後,微霰終於下了決定,閉上眼睛,極為掙紮的喊道:“師娘!”


    逐晨:“……”


    滿腦袋的轟鳴差點把逐晨給震暈了。她呆滯在原地,連怎麽罵人都給忘了。


    這是微霰的噩夢嗎?這特娘的分明是她的噩夢!


    沒想到二師兄居然是這樣的人,居然也與那些人一樣,渾不正經!什麽師娘?我可認你做我親娘了!


    逐晨向來利索的嘴皮子因這兩個字的衝擊變得異常笨拙,她快步繞到微霰麵前,用手指住他的鼻子,在他驚駭的目光中,用同他方才相似的語塞,艱難找到聲音,劈頭蓋臉地罵道:“你神經病啊!”


    微霰也指著她:“你……”


    逐晨沉痛道:“二師兄你變了!你定是被那尋山道人給影響了,以後不要再與他廝混,他腦子裏裝的都是不正常的東西!”


    微霰來不及說什麽,夢境已開始塌陷。他身體僵硬住,無法動彈,目光逐漸變得空虛,而後合上眼皮,陷入昏睡的狀態,逐晨也被彈迴自己的身體。


    逐晨還在氣憤,準備去找微霰談談人生哲學,係統又跳出一個提示:


    【發現一個噩夢——梁鴻落。是否使用“伯奇食夢(2/3)”?】


    第114章 入夢


    逐晨心裏頭還在焦躁,暗道朝聞這是受了什麽詛咒,怎麽今夜一個個都在做噩夢?這也就罷了,還要她跟著一起受苦。


    她用力抹了把自己的臉,本意是想拒絕的,畢竟在微霰那裏受夠了驚嚇,她怕梁鴻落也給她來一記莫名其妙的背刺。


    但是她稍稍冷靜下來,想起這是弄清梁鴻落來曆的最好機會,於是又一次點下了那個綠色按鈕。


    這一次她有心理準備,入夢的時候還算平靜。


    她站在一個蕭條的街口,偶爾會有行人揣著手,行色匆匆地路過。不遠處是一堵破敗的土牆與一棵粗壯的老木。


    此時正是寒冬,泥地上覆蓋著素白的薄雪,枯黃的草葉被壓得抬不起頭,嗚咽般的風聲從小巷的盡頭穿行過來。


    逐晨找了會兒,才看見那個形似梁鴻落的少年,正縮成一團躲在小攤的木桌後麵避風。


    他穿著不大合身的舊衣衫,疲憊地半闔著眼,口中輕吐白氣。將自己最厚重的外套蓋在邊上的女娃身上,用那雙通紅生滿凍瘡的手,小心地拿著個幹癟的果子,送到女娃嘴邊。


    兄妹兩人坐在街邊吃著這頓不知是早晚的點心。


    女孩兒的麵容在這夢境中依舊有點模糊,想來是時間太久,連梁鴻落自己都不大記得清楚。


    她小小咬了一口,但並沒有咬下來多少,舔舔嘴唇,品了下味道,高興地衝麵前的人笑了笑,然後將果子推過去說:“哥哥吃。”


    逐晨看見那孩子有著卷翹的睫毛,哪怕毛發因為營養不良而顯得枯黃,一雙眼睛依舊明亮幽深,帶著最天真、最仰慕的眼神。


    梁鴻落用手背擦去她臉上的寒霜,與她貼著臉微笑。


    此時的他,與朝聞裏那個滿身戾氣的魔修不同,恨不得將身上的每一寸都溫暖起來,好融化掉冰寒的冬雪。


    他明明什麽都沒有,可看起來什麽都不缺。


    逐晨心想,這場景不是挺溫馨的嗎?為什麽會是梁鴻落的噩夢呢?


    她往前邁出一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一點,就見梁鴻落抬起手,似有似無地擋住了女娃的臉。


    逐晨錯愕稍許,這才注意到,從開始起,梁鴻落的視線就沒有落在他妹妹的臉上過。


    比失去更令人痛苦的,大約是……遺忘吧。自此以後,連緬懷都沒有了機會。


    哪怕自己日日迴憶、日日痛苦,用刀尖在心口一遍一遍地臨摹家人的模樣,也隻能看著傷疤逐漸變淺、痊愈,唯有疼痛還是那麽真實。


    既然記憶都可以消逝,為什麽人類的心不能變得冷硬如鐵呢?


    逐晨默默坐下,在角落的位置靜靜看著二人。


    這是伯奇鳥也永遠吞噬不掉的噩夢吧。無論在或不在,忘記還是記得,都是一場盤旋不去,永複歸來的現實。


    梁鴻落已將人抱起來,把她裝進邊上的竹筐裏,彎下腰,背著她離開。


    逐晨看著他腳步虛浮地向前,在地上留下歪歪扭扭的足跡,忽然想起一首詩來。


    “世事漫隨流水,算來一夢浮生。


    “醉鄉路穩宜頻到,此外不堪行。”


    大意是說,這世間萬事,就像東逝的流水,說去便去,如同我這一生,仿似大夢一場,短促而逝。隻有酩酊大醉的時候,才能忘卻心中苦悶,清醒著就不能向前了。


    逐晨跟在他的身後,想知道這樣普通的一個青年,最後怎麽會成為一名魔修。


    然而梁鴻落的夢境很不穩定,即便是在夢中,他也在刻意迴避著某些場景。


    逐晨陪著他走了一段路,環境開始扭曲,前麵隻剩下漫無邊際的天幕,不知要通往何處。


    她仰起頭,看著驟然黑下來的天色,以及在空中紛紛揚揚飄灑著的黑色灰燼,感受到了梁鴻落內心的憎恨與孤寂。


    這一片死氣沉沉的土地,就是他如今的全部。


    逐晨看著那些光怪陸離的畫麵,知道梁鴻落的妹妹不見了,他煢煢孑立,孤注一擲地去了魔界。


    他那時也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而已,連普通的修士都不敢踏足魔界,他卻義無反顧地走了進去。


    他的決絕令人驚懼,許是他命不該絕,他靠著一身莽氣,一路苟延殘喘了下來。


    他想要變強,因此不惜剮去自己的血肉。


    他想要力量,因此不惜以身飼喂上古的魔氣。


    他想要尊嚴,因此用狠厲來撐起自己的驕傲。


    他確實變得強大起來,背影中褪去了所有的軟弱,可以麵不改色地應對炎涼的事態,可他心底還有件事情,永不能忘懷。想到便癢,扯到便痛,所以隻能在廣闊的世界裏漫無邊際地找尋,懷揣著他心底最後的一點念想。


    逐晨以為,這大概是場沒有終點的旅途,所以他到了朝聞,卻不想,梁鴻落最終停在了一處熟悉的城鎮。


    竟然就是樸風宗山腳下的城池。


    帶走他小妹的人,最後便是來了樸風宗,將人賣到這裏,又輾轉去往別的城市。


    梁鴻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一個貌美的女子。那姑娘大約過得淒苦,眉宇間總是帶著愁情,垂首坐在梁鴻落對麵,眼睛一眨,就落下瑩瑩的淚來。


    那道晶瑩的淚水連成長線,墜到地麵上,砸成一片碎珠。


    梁鴻落對這一幕極為深刻。空氣中縈繞的香粉味道,門外彈奏著的風流小調,以及姑娘逶迤拖地的紅裳,都細微到了極致。他越想忽視,那畫麵就越發清晰。


    這實在不像是什麽兄妹相認的場麵,沒有一點歡喜的情緒,逐晨感受到了強烈的違和,已預知到它的結局。


    女子說要報仇,梁鴻落允諾,叫她以後驕傲地活著,可等她了卻了心願,就直接死在了梁鴻落的麵前。


    “我騙了你,我不是你的小妹。我不知道她在哪裏,我從沒見過這樣的人。也許她命比我好,早就不在了。”姑娘哭著與他道,“我也想等人來接我,可我這輩子都沒有機會。”


    梁鴻落再沒有別的辦法去找到自己的小妹了,也沒有辦法再接受一次這樣的人生,這要比淩遲了他更為難受。


    逐晨看著他坐在車水馬龍的街口,目光落在不遠處輝煌的高塔上,背影蕭索,如山石凝固。


    他的內心想必是極為複雜的,不再那麽強烈地想要去探知親人的去向了。一直以來牽引在他頭上的那根線條斷裂開來,皮囊下包裹著的,隻剩下毫無生氣的靈魂。


    世界一片片坍塌,這個漫長的夢境終於是結束了。


    逐晨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此時外麵的天色已經轉亮,微弱的光線穿刺過朦朧的霧氣,在天際畫出一線灰蒙蒙的亮光,


    逐晨被梁鴻落夢境中的陰鬱所感染,胸口的沉悶揮散不去。


    她試著用【鏡水】算了算,可無論她如何施展,都看不見任何景象。


    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大可能是如梁鴻落猜測,他妹妹早就已經不在了。再要麽是他小妹如今成了個極厲害的人,圓光術也無法窺覷到她的所在。


    他小妹離開時還那麽瘦弱,去了那種豺狼虎穴的地方,堅持不住也屬正常。就算活著長大了,恐也是要被逼瘋。少受些苦……倒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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