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與星相依……”一撇,接著三點。


    “日與月共存。”


    她盯著掌心裏他正寫的每一筆每一劃,微微瞠目,心裏默默地跟著寫了一遍。


    愛髹!


    明明答案是腥字,他卻故意寫了個‘愛’!


    他是在同她說‘愛’嗎?


    此時此刻,心裏已經甜地快要化開。


    她感動地仰頭看他,“爺好厲害,這個答案,我確實猜不出來。”


    “是爺的小挽兒討人疼。”他低笑,忍不住俯首在她臉上吻了一下,俯首貼在她耳畔,輕聲細語地說,“小挽兒,爺要的也就是如此字謎這般,你敢說你給不起嗎。”


    她的身子幾不可察地僵了下,雀躍甜美的心,似是被針紮了下,將她痛醒。


    他要與她如月星相依,日月共存,那是永不隕落的美麗。


    他要的是永遠,而她,確實給不起,真的給不起。


    “怎不說話?”半響得不到她的迴應,他低頭看她。


    她抬頭,剪水雙瞳裏仿佛含有千言萬語。


    顧玦濃眉微蹙,長臂圈上她的纖腰,“嗯?”


    “爺,我……”


    砰!


    他身後的那片夜空忽然炸開萬千火花,打斷了她不知該如何啟齒的話。


    他們迴頭看去,隻見,在一隅上演的打鐵花,依然叫人驚歎不斷,尤其是在一輪皎潔圓月下,經由手法老練的老師傅打出的鐵花,布滿天際,璀璨的美麗仿佛蓋過天上的星辰。


    他將她轉到前邊,從後緊緊圈抱住她,溫熱的氣息淺淺地噴灑在她的頰邊。


    風挽裳順勢偎進他懷中,仰望著那片火樹銀花,忽然想起上次與他同看打鐵花時,他說過的話。


    上次,他要的是五十年。


    這一次,他要的是永遠。


    可是她……


    鐵花還在一輪接一輪地盛放在夜空,她越看越悲傷,“這鐵花很美,可惜,轉瞬即逝。”


    “你若喜歡,爺請個人來專門打給你看。”他親昵地與她耳鬢廝磨,嗬氣般的聲音,曖昧撩人,


    酸澀的心房被他烘暖,她微微扭過臉去看他,“爺,我最擔憂的終於消除了。”


    除去蕭璟棠,再也沒人給他使絆子,再也沒人能害得了他。


    他心頭窒痛,眸色微暗,將她抱得更緊,聲音有些喑啞,“說來,你又要討罵了。不過,這一次,爺會先罵自己。”


    是他的錯,且錯得離譜。


    是他太肯定蕭璟棠是她心裏不可替代的人,才讓她好不容易盼得他迴來後,又痛不欲生。


    風挽裳輕輕搖頭,溫柔地微笑,“爺,不是的,不怪你,真的不怪你。想了一萬個理由也找不到一個可以原諒我的那種痛苦,不比我承受的少。”


    “那時候,那個大夫說,孩子胎死腹中……孩子沒了,爺死了,我亦生無可戀,可是,皎月問我相不相信爺還活著,我信。”她輕輕轉身,麵對他微笑,“這不,我等到爺了。”


    顧玦震撼地看著她,倏地,猛地將她扯進懷中,用力抱緊,鳳眸在她看不見的角度折射出微微的濕亮。


    那時候的她,之所以活著隻為等他迴來,結果,他給了她什麽?


    親手毀了她頭頂上的那片天,讓她恨不得死去。


    然後,在那樣的絕望後,她活著,隻為給他們的孩子報仇。


    她不後悔來到他身邊,他卻一直在後悔。


    但是,而今後悔也無濟於事,能做的便是要對得起他們所受的那些苦痛。


    “小挽兒,還得再等一等……”大手按著她的頭,撫著她的秀發,親吻,唿喚裏全是愧疚和自責。


    “等什麽?”她愕然抬頭,心裏揪緊。


    他要她等什麽,還等得到嗎?


    對上她迷茫清亮的水眸,他低笑,“自是等爺完全屬於你的時候。”


    她眼中的茫然更甚,“爺還未完全屬於我嗎?”


    他修長的手指穿過她的指縫,一點點彎起,十指緊扣,笑著搖頭,“等到你每日清晨睜開眼都能看到爺、摸到爺的那時候,爺才算完全屬於你。”


    等每日清晨睜開眼看到他,摸得到他……


    如此直接的情話,風挽裳羞紅了臉,不敢直視他懾魂的眼,低著頭,呢喃地說,“爺一顆心自始至終都在我身上,足夠了。”


    她都不知道多少次感歎自己何其有幸能得到他的愛。


    “即便爺的心在你身上,爺不帶心在外頭花天酒地,三妻四妾也無妨?”他低頭逗她。


    她微微一怔,隨即,不由得笑了,小小聲地說,“爺也沒那個‘本事’。”


    “爺沒那個本事,嗯?”他壞壞地挑眉,修長的手指抬起她的臉。


    她看到他眼中跳躍著火熱的光芒,眼珠子四下轉動,想要後退,他卻已看穿她的心思,大手往她纖腰一摟,俯首覆上她的唇,將她還未出口的驚唿吞沒。


    身後,又是一幕璀璨的鐵花綻放。


    盡管所有人都默契地避開,但並不代表沒去關注。


    看著九千歲對那女子低頭淺笑,溫柔如斯的畫麵,眾人是驚得下巴掉了一地。


    這哪裏還是方才那個把挑人手筋當挑刺說的男子,簡直就是一個溫柔多情的美男子。


    ……


    宴散,顧玦安排人送風挽裳迴幽府,自個則去鳳鸞宮見太後。


    夜已深,入秋的深宮越發蕭瑟。


    鳳鸞宮裏仍燈火通明,茶煙嫋嫋。


    顧玦下了步攆,閑庭信步般地走進鳳鸞宮。


    所有太監宮女無不對他行禮,仿佛帝王駕臨般。


    入了殿,等待已久的太後立即擺手揮退所有。


    殿門關上,他氣定神閑地走到太後麵前,拱手要行禮,卻被太後擺手,讓他隨意。


    他麵無波瀾,走到早已為他設好的椅子上坐下,沒有馬上開口,而是優雅地端茶淺啜。


    “而今丞相他們已踏進我們精心策劃的陷阱了,不得不說,這一步走得極妙。反正煉顏也死了,這世上再無人知曉宸妃當年生的孩子是男是女,是生是死,眼下,隻需要努力讓他們繼續相信那男人就是當年那個孩子。”太後眯眼笑,笑得陰險。


    顧玦慢條斯理地合上茶蓋,徐徐抬頭,唇角帶笑,鳳眸裏精光閃爍,“全靠太後信任奴才。”


    “哀家怎還聽出怨怪之意。”太後縱容地瞪了他一眼。


    他笑,“奴才豈敢。”


    “諒你也不敢。”太後輕哼了聲,正色道,“哀家找你來所為何事,你可知道?”


    顧玦擱下茶盞,修長精致的手指輕彈了下腿上錦袍,“旭和帝的孩子尋迴來了,明日早朝丞相一黨必有所行動,一切都按著計劃走,這可不正合太後之意?太後還有何好擔憂的?”


    “有一件事你想必還不知道。”太後從袖中取出一卷紙條遞給他,“這是哀家一個時辰前收到的消息。”


    顧玦收斂慵懶,伸手接來,打開閱覽。


    上頭寥寥幾字叫他凝重了臉色,顰了眉。


    “旭和帝果然躲在暗中伺機而動,必須馬上阻止他拉攏西北大軍!”太後冷肅地拍案。


    “太後若信得過奴才的話,最好同奴才說一說,太後而今手中掌握的兵權都有哪些,以及那些領兵的底細,好讓奴才對症下藥。”顧玦將紙條放迴茶幾上,淡淡地說。


    “哀家若信不過你又何需留你性命。”太後很是不悅他而今總是在說話的前頭帶著諷刺的字眼,輕歎了聲,起身,往偏殿走去。


    顧玦狡詐地勾了勾唇,起身跟上。


    在偏殿,拉開一層厚重的紗幔,一副南淩地圖出現在眼前。


    地圖被細細描繪在紙上,釘在架起的黑板上,上頭細到一個小點都能精準地代表南淩的某一個地方。


    一個後宮女人宮殿裏有這樣一副地圖,可想而知,她的野心有多大。


    然後,太後一一在地圖上指出南淩駐紮的兵馬領域,領兵的都有誰,以及那些人的底細。


    “照太後如此說的話,這裏、這裏……還有這裏,這些人都是受先皇冊封,旭和帝登基後,也沒少犒賞他們,反倒是太後您掌權後,他們處處受製,何況……”說到這,顧玦微微躬身,拱手,“請恕奴才直言,男人自古不願以女人為尊,想必他們心中早已諸多不滿,倘若旭和帝這時候煽動他們造反的話,成功的可能很大。”


    “男人自古不願以女人為尊?也包括你?”太後忽然迴身,臉色淩厲。


    “奴才是太監,男人與女人又有何區別?”顧玦輕笑。


    太後很滿意他的迴答,“那你可有何對策?”


    “對策倒不是沒有,隻是……”他故意欲言又止。


    “但說無妨。”太後恩準。


    顧玦拱手應是,而後,徐徐站直身子,俊美妖冶的臉上洋溢著耀眼的光輝。


    “依照太後方才所說的那些人當中,隻有駐紮北嶽邊境的閻羅將軍莫孤煙是太後掌權後唯一一個親自冊封的人,而且,此人英勇善戰,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更是用兵如神,所以才有了閻羅之稱。奴才記得此人是太後的遠親,其忠心自是不用懷疑。”


    顧玦特地看了下太後的臉色,見其平和,繼而道,“依奴才想,倘若將方才說的那些人的兵權都收迴來,暫時交由這閻羅將軍獨攬,太後所憂慮的事便不再是問題了。”


    太後頗為意外是這樣的對策,微微點頭,然後,擰眉思索。


    顧玦低下頭去,安靜地等待定奪,眼底閃過一絲狡詐的精光。


    半響,太後抬頭,神情凝重,“哀家覺得此計可行,至於如何施行,就看你了。”


    “奴才明白。”顧玦拱手領命,順便告退。


    臨走時,太後忽然想起,“對了,蕭璟棠……”


    他停下腳步,側身迴眸,“太後放心,奴才會處理好。還是……太後尚舍不得?”


    “哀家隻是擔心他會壞了哀家的事!”太後厲色澄清。


    蕭璟棠殺了她唯一的女兒,簡直罪無可恕!


    “奴才不會讓他有這個機會!”顧玦冷笑,拂袖離開。


    那冷若刺骨的語氣,仿佛凍結了整個鳳鸞宮。


    “緝異司也暫時由你管吧。”


    太後對著那抹頎長的背影道。


    她自是不會認為能讓他這般恨不得扒皮抽筋的是蕭璟棠殺害君灩一事,而是因為,蕭璟棠讓風挽裳那樣痛過。


    所以說,顧玦這個人,能完全為自己所用最好,若不能,一個不慎就有可能被他反撲。


    看來,待旭和帝一事徹底平定後,她也該好好替他‘打算’了。


    當然,在這之前,她自然不會蠢得再去動風挽裳。


    別以為她聽不出他方才語氣裏的陰狠也是故意說給她聽的。


    ※


    東廠,從門口到裏邊,路兩邊燃著一盆盆火焰,亮如白晝。


    一頂轎子停在東廠門外,頓時,所有廠衛整齊劃一地出現,跪地恭迎,“督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顧玦下了轎,走過高高的門階,徑自往東廠的地牢走去。


    俊臉陰沉,鳳眸闃寂,隻消一眼,叫人毛骨悚然。


    好似,連天上的圓月也被他這駭人的氣勢嚇得隱匿了。


    還未走近地牢,就聽聞裏邊傳出可怕的鞭笞聲,以及發不出聲來的嗚嗚聲。


    被烏雲籠罩的月色下,男子停下腳步,負手而立,身上所散發出的均是陰冷噬人的氣息。


    身後的廠衛立即上前為他打開牢門。


    他邁步進入,拾級而下,轉過一間間牢房,直到抵達最裏邊的那一間。


    牢裏正行刑的人看到他來,立即停下執刑的動作,恭敬地躬身行禮,“督主!”


    顧玦擺手,抬眸看向被綁在刑架上鞭笞的男人。


    那人蓬頭垢麵,合不攏的下顎,血順著嘴角流出,身上更是已經血跡斑斑,任誰也看不出他曾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大長駙馬,緝異司的指揮使。


    但是,此刻,那雙眼卻死死瞪著他。


    顧玦冷笑,上前一步,伸手取來那廠衛手上的鞭子,長睫眨下的刹那,鞭子已從他手中揮出去,直卷住蕭璟棠的脖子。


    “本督一貫喜歡慢慢把人折磨死,像逗一隻老鼠般,讓它躲躲藏藏,寢食難安,恐懼到極致……隻可惜,你的存在讓本督的女人擔驚受怕,本督隻好跳過那些了。”


    嘴上徐徐地說著,手上掌控的鞭子卻是一點點地收緊。


    蕭璟棠被勒得喘不上氣來,雙眼卻還是死死地瞪著他,想說什麽卻說不清楚。


    顧玦陰冷地勾唇,將他勒得像一條擱淺的魚,等他快徹底沒法唿吸後,才微微鬆了些力道,讓他得以喘息,然後再收緊,反反複複地吊著。


    “你傷本督倒還可饒恕,傷她,十條命都不夠賠!何況……”還以那樣的手段害死了他和她的孩子!


    他們的孩子……


    啪!


    鞭子從蕭璟棠脖子上抽離,卻是從他臉上掃過,打在綁著他的刑架上。


    那張蒼白虛弱的臉孔頓時多了一道深刻的血痕。


    顧玦隨手將鞭子扔開,從袖中拿出帕子擦手,微低著頭,陰鷙地勾唇,“既然沒法慢慢來,那就……來人!”


    ---題外話---謝謝大家的荷包、鮮花、鑽石、月票,麽噠(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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