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離醉知道……


    也就是說,她這病,沒得治,也沒得拖。


    原以為,至少還可以為他生一個長悠,陪著他的髹。


    她抬頭,眼中帶著一絲絲懇求,“你那會不是也能讓子冉多撐幾個月嗎?能不能讓我多活幾年?一年!哪怕一年!讓我多陪陪他也好,我還沒好好和他在一起過。蠹”


    “唉!這個我也做不了主,得問老天。”沈離醉輕歎,指了指頭頂上的天。


    風挽裳神情僵硬,抬頭,看著漆黑的夜空。


    所以,真的是,聽天由命嗎?


    “你還未同他說吧?”沈離醉問她。


    她木然地搖頭,該怎麽說?如何說?


    原本打算若能爭得一年的時日,便同他說,結果……


    “我覺得你該同他說,你們都走到這一步了,理應坦白一些,有什麽應該一同麵對。”沈離醉極為認真地提議。


    坦白一些……


    她能嗎?


    若坦白了,他會更痛苦吧?


    這最後的時日,是否都要在悲傷中度過?


    可是,不告訴他,直到最後他才知道,對他又公平嗎?


    “夫人,相信我,告訴他,而且一定要早些告訴。”沈離醉平和地勸道,眼裏閃過一絲異光。


    “告訴爺什麽?”


    陰柔徐徐的嗓音自兩人身後響起。


    她看向沈離醉,沈離醉明白,表示不會多說,她才放心,收斂愁緒,迴頭,揚起溫柔的笑容迎向他。


    “爺和子冉談完了嗎?”


    “嗯。”他握住她挽上手臂的手,俯首,對她溫柔淺笑,“子冉要見你這個大恩人。”


    “爺莫要這麽說,這也許就是我同子冉之間的緣分。”她真的不喜歡他說‘恩人’,那會讓她想起,他那會以是子冉嫂嫂的身份問她願不願意救子冉的事。


    “嗯?與子冉的緣分,還是與爺的緣分?”他又興起了逗她的意念。


    她輕瞪他一眼,“那我先去見子冉了,她剛醒,精氣神還未足,早些談完,她也能早些歇息。”


    他笑,“爺的小挽兒倒是有長輩的樣了。”


    她氣惱,不再理會他的取笑,轉身去見子冉。


    “真好,不是?”沈離醉走過來,同他一塊望著那道溫婉的身影,淡淡地發出感慨。


    顧玦收迴溫柔的目光,看向他,“需要我鞠躬道謝嗎?”


    “……”沈離醉無語,真的不能指望能從這人嘴裏聽到什麽好話的。


    ……


    風挽裳進屋時,正好看到子冉正打算為她倒茶,也許是睡得太久了,真的沒力氣,瞧她提茶壺都吃力。


    她快步上前接過,“我來吧。”


    子冉鬆開手,扯出舒心的笑容,看著她低頭倒茶的樣子。


    時隔幾個月,她眉眼間好似更恬淡寧靜了,仿佛經過歲月一番沉澱,隻留下最美好的一麵。


    風挽裳先是細心地替她添了茶,才為自己倒了一杯。


    才放下茶壺,子冉便伸手過來端起她那杯茶遞給她,笑道,“嫂嫂,初次見麵,我叫顧子冉。”


    她狠狠一怔,一時反應不過來。


    顧……子冉?


    嫂嫂?


    也就是說,她和顧玦之間談開了?


    他們,終於真正相認了?


    子冉仿佛看出她的心思,輕笑,“我喊他哥哥怎麽也不肯應,但是他起身離開時,我說:哥,我有話要同嫂嫂說,他居然應了!”


    聞言,風挽裳也不禁失笑,也是幸福的笑。


    他為這個妹妹可謂是操碎了心,風裏來火裏去的,無數次心寒,無數次失望,好不容易盼得這個妹妹喊他一聲‘哥哥’,最後卻是因為一聲‘嫂嫂’才應的。


    真好,連他心底打得最死的一個結也打開了,她很高興還能見到,還能分享他的這份來自親情的喜悅。


    “嫂嫂,難不成你也要學他一樣,不願認我這個妹妹?”子冉保持著很真誠的手勢端著那杯茶。


    她被逗樂,趕忙雙手接過,以袖掩麵,昂首喝下這杯飽含太多心意的茶。


    “嫂嫂連喝茶都要如此端莊。”子冉撇撇嘴,托腮看她。


    風挽裳笑了笑,放下茶杯,也看向她。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說話。


    “你不問嗎?”子冉問。


    “嗯?不是你有話要同我說嗎?”風挽裳頗為訝異地看向她。


    子冉不敢置信地看她,“我一直不說,你就這麽沉得住氣?”


    風挽裳輕笑,“我覺得,時辰也不早了,我們不該將時辰浪費在問與不問、說與不說的問題上。”


    子冉徹底服了,“哥哥喜歡你不是沒有道理的,你永遠像水一樣緩緩流淌,讓人,很舒服。”


    如此直接,風挽裳有些承受不住,臉蛋微微發燙。


    隻不過是她壞起來的時候,她沒看到罷了。


    子冉猶豫了會,輕歎一聲,“他一定沒跟你說關於我過去為何那麽恨他的事吧?”


    風挽裳意外地抬頭,沒想到她是想跟她談這個。


    那個能將一切告訴她的人,原來就是子冉嗎?


    她微微搖頭,雖然很好奇,卻沒有表露出半點迫切。


    因為,她勢必會說,而她,隻需要做好心理準備聆聽就好。


    “我就知道他不會說的,即使讓你受盡委屈。”子冉又是愧疚地深深歎息,“紙箋的事我也聽說了,看來他真的是怕極了失去你,所以才會那樣做。”


    風挽裳看著她,一顆心仿佛被她握在手裏,鬆或緊,全看她如何說。


    “知道他為何要以那樣你的方式告訴你嗎?因為,我曾以死相逼,要他這輩子不能對第三個人說出我與他是兄妹的關係!”子冉說到這,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攥成拳。


    即便放下了,提及的時候,情緒還是波動。


    “難道就因為他是你的親哥哥,卻娶了你嗎?他那時候也是不得已,太後知曉你的身份,你要他當時以何身份救你?”


    以死相逼……


    她好心疼他。


    不惜犧牲自己入宮,費勁千辛萬苦救出的妹妹,在這世上唯一跟他有血緣關係的人,到最後居然對他以死相逼。


    難怪,他如何也不願提及,原來是為了遵守對子冉的承諾。


    子冉苦笑,“這隻是一部分,大部分的原因是因為……我愛上了他!愛上了自己的親哥哥!!你能想象嗎?鳳冠霞帔,洞房花燭,嫁的還是自己傾心愛慕之人!可笑的是,我是在跑去找他提出圓房才知道的真相!”


    風挽裳臉色刷白,怎麽也沒想到真相是如此。


    可是,以他的性子,又怎會讓這樣的事發生?


    “不,應該說,他早就說過了的。說,他是我的兄長,成親隻是一時之策。我那時就從沒把他的話當真,以為他當時隻當我是妹妹,要知道,有哪個親哥哥會對自己的親妹妹做出這樣的事來!然後,我以為自己撿了個大便宜,不用去別國當細作了,還可以與心儀的人朝夕相處,我以為,他當我是妹妹無妨,成了親後,就可以朝夕相處了,卻沒想到……”


    卻沒想到是真的。


    “太後主婚,拜堂,新房都在君府,等我隔日醒來,就在朱雀街的幽府裏了。那時的他也沒跟府裏任何人說我與他之間真正的關係,大家也隻當我是他娶進門的。”


    難怪沒有一個人知曉子冉與他是兄妹的事,包括霍靖還有萬千絕,以及皎月。


    “因為他得顧慮太後吧,也許他心裏一直都有譜,擔心太後始終都知曉你的來曆,怕你是他妹妹的事一暴露,便滿盤皆輸,何況,當時的他救出你後,肩上還扛著更大的重擔。”風挽裳忍不住為他說話。


    子冉點點頭,諷刺地扯了扯唇,“最可笑的是,那時候的他很忙,卻也對我很好,我想要的東西隔日就會送來,他一迴府我便喜歡纏著他,這就是幽府裏為何會說我剛入府的時候與他形影不離的原因,卻不知,原來,那些都隻是作為兄長對妹妹的寵愛。”


    “知道嗎?我十二歲生辰那年,他出現在我麵前,剛好是我心疾第一次發作的時候。那時候,他隻是一個小太監,我問他是誰,他讓我喊他哥哥。原來,那時候,他已是跋涉千山萬水為尋我這個妹妹而來。那年,他帶著我去禦膳房偷麵粉和麵給我做壽麵,不過是因為我說了一句‘長這麽大,從未吃過壽麵’,後來,我才知道,他是作為兄長覺得愧對於我,才在第一次見麵就對我這麽好。也不過是隨口的一句要他每年都給我做壽麵的話,他一直都有做到,哪怕後來我那麽恨他,他也一直都有做,讓沈大哥帶來給我。我也隻能假裝不知道,當做那是沈大哥做的。”


    子冉說,她聽,認真的聽,每一個字都好像在剜她的心。


    “嫂嫂,你還想要聽嗎?我們這樣,你還聽得下去嗎?”子冉留下悔恨的淚,“我聽到沈大哥說了好多好多,包括因為我,讓你承受了好多不該你承受的。所以,再如何不想去麵對,也該讓你知道一切,若不然,我不說,哥這輩子怕是不會說的。”


    也許是最後閉上眼的那一刻悔恨讓她徹底醒了,終於願意放過自己,也放過那個這些年來承受著她怨恨的人。


    風挽裳眼中泛著淚光,伸手輕輕握住她的,“沒什麽比你想通了還要值得讓人欣慰。我若介意,我而今就不會站在他身邊。”


    “我當然知道你不會介意,我隻是覺得你該知道這一切。”


    “那……他當初就沒告訴過你,關於你的身世嗎?”


    子冉搖搖頭,“是因為不想讓我承擔那樣的仇恨,所以在開始的時候才沒有說,又不想隨便扯個謊來騙我,畢竟,一旦扯了,就是一輩子的事。當他說我是他親妹妹的時候,我不信,但是……”


    子冉拉起袖子,指著臂上的齒印。


    那個印記風挽裳見過,在皇宮裏替她擦身那一次。


    “他就是以這個為證,因為是他咬的。然後說出了一切,你說我怎能不恨?就因為不想讓我承擔那樣的仇恨就可以騙我,那我偏要承擔!”


    “所以,你就一次次魯莽地想要殺太後是嗎?累得他總是一次次為你奔波善後?你是痛快了,可有想過他走的每一步路,走得有多艱辛?你是被自己心裏的怨恨蒙蔽了心,從沒好好去理解過他!”


    子冉被她罵得有些傻眼。


    剛才還那麽溫柔的女子,突然言辭犀利,神色嚴厲,真的讓她暗暗驚歎和折服。


    這世上居然有這樣的女子?可溫柔,可淩厲,威力還不小。


    看她好似被自己說的話嚇到了,風挽裳軟了語氣,拉來她的手,“好在你而今也想通了,以後多為你哥哥想想,別再像長不大的孩子一樣了。”


    至於他當初又是在何種情況下在子冉手臂上留下印記的,她想,她會好好問他。


    子冉都將一切告訴她了,他總能說了吧。


    子冉順勢抱住她,“知道嗎?這聲‘嫂嫂’我早就想喊了,也許是在醉心坊的時候,又也許是在更早之前,你救我、而我知曉你的身份之後。後來,我以為哥那夜早已同你解釋清楚了的,才有那一桌團圓飯,卻也始終沒叫出口。”


    風挽裳拉下她的手,緊緊握住,莞爾一笑,“那沈離醉同你解釋那日你所看到的事了嗎?”


    說到這,子冉羞慚不已,“他同我解釋過了,對不起。”


    “同我說對不起做什麽。我明白,越在乎一個人,就越無法冷靜去想是否還有另一個可能存在。”


    就像她當時也隻是憑聽到他跟沈離醉要打胎藥便認定他不要他們的孩子。


    所以,她現在一直提醒自己,凡事發生的時候都要先去想有沒有別的可能,或親自去求證,絕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


    不過,這何嚐不是一種成長的開始。


    她與他之間的成長。


    “是嗎?連你都看得出來我在意他。”子冉失落地說。


    風挽裳沒說什麽,隻是輕輕抱住她,給予無聲的安慰。


    因為她知道,沈離醉不是不知道子冉的心思,沒說透,怕是有他自己的顧慮。


    所以,她又能說什麽。


    “嫂嫂,他知道我的一切,所以,我不能愛慕他,可是又不能不愛慕。”此時的子冉就像一個彷徨迷失的小孩,好脆弱,好無助。


    “你是覺得他知道你以為的那段不堪的過去,會介意是嗎?”風挽裳輕輕放開她,攤開右手給她看,“你看,我與別的男子在一塊八年,甚至曾為之穿過鳳冠霞帔,最後還因他落得個二嫁殘花之名,你哥哥不也沒嫌棄過我?”


    “天底下像他那樣的男人,鳳毛麟角,怕是舉世無雙了。不過就他這些年對我任打任罵的樣子,一旦認定什麽就不會改變,所以,哥哥認定了你,除了你,他隻怕也沒想過要誰呢。”


    這話有幾分揶揄,風挽裳臉色微微一紅,道,“我隻是想告訴你,若沈爺真對你有意,斷是不會在意那些的。”


    “就怕他無意。”子冉苦笑,“他這些年這般任勞任怨、盡心盡力地照顧我,跟在我身邊,看我闖禍,他受罰,皆是因為,他與我哥有七年之約,而今,他們之間的約定也結束了,我的心疾也好了,他也應該要離開了。”


    原來是跟顧玦有約定在先。


    “不是還沒走嗎?也許,他另有打算也不一定。”風挽裳笑著安撫,起身去扶她,“好了,時辰也不早了,你剛醒,身子骨還未恢複,我先扶你上榻歇息。”


    “這聲‘嫂嫂’我早該喊的。”子冉又懊悔地說。


    “那就顧好自己的身子,別讓你哥哥再為你操心。”風挽裳柔聲訓斥。


    “嫂嫂,你真偏心!一直在為自己的夫君說話,不害臊!”子冉躺下,埋怨道。


    風挽裳臉色頓時羞赧,幫她蓋上被子,“他是我夫君,沒人心疼他,我就更得心疼他了。”


    這下子,沒臉見人的是子冉。


    風挽裳也沒再說什麽,轉身離開。


    但是,子冉忽然伸手拉住她,“嫂嫂,我哥哥以後就勞煩你照顧了。”


    以後……


    她的以後,還有多長?


    心裏一片晦澀,她迴頭,強撐笑容,“我會的。”


    子冉放心地鬆了手。


    她笑了笑,轉身走出去,心事重重。


    提起裙擺邁出房門的時候,倏然,一股力道將她扯過去,天旋地轉間,她已經被壓在牆邊上。


    她嚇了一大跳,有些惱地瞪他。


    “別人不心疼爺,你會更加心疼爺,嗯?”他俯首,低聲幽幽。


    她怔住,“爺,你站這兒多久了?”


    站門外,又是武功高強的人,耳力很好。


    “爺來找人迴去暖被,剛好聽到了。”他笑,俯首,距離近得就要吻上她的鼻尖,“聽你這般說,以後誰敢心疼爺,爺不得把他的心給挖了,好讓你更心疼爺一些,嗯?”


    “哪有爺這樣子的。”明知他在逗她,她還是不由得打了個顫。


    這世上,就是有人能將這般血腥的事閑話家常般地說出來,而那人,就在眼前。


    顧玦鳳眸餘光往後一掃,拉起她轉身離開。


    “夫人,子冉可是歇下了?”迎麵而來的沈離醉平靜淡淡地問,也隻是隨口一問罷了。


    “嗯,剛歇下。”風挽裳看了眼顧玦的臉色,而後看向他,擔憂地問,“子冉的心疾當真全好了嗎?以後可還會有隱憂?”


    顧玦鳳眸微暗,低頭,看她為他在意的人如此掛心的樣子,眸光愈發溫柔。


    沈離醉瞧了眼連氣勢都變得柔和的顧玦,欣慰地笑了笑,“不會,隻要不去碰一味叫‘紫葵’的藥,再好好休養,她的心疾便算是全好了。”


    風挽裳點點頭,忽然,腦海裏浮現出一個相關的記憶,她臉色一變,“沈爺,你方才說的可是紫葵?”


    ---題外話---關於紫葵啥的隻是杜撰哈(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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