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挽裳心頭一顫,也跟著看向他,心裏慌急了。


    眼下的局勢,誰能來救他?


    太後早就知曉子冉是異族的身份,而今,紙上顧玦親筆所寫自己與子冉是兄妹,也就是表明了他也是異族人蠹!


    顧玦鳳眸輕抬,淡淡地勾唇,“太後怎不說奴才這些年都為太後做了些什麽?即便是異族又如何?髹”


    太後麵色一怔,有些難看,“你若不做得那般盡心盡力,哀家倒不會那般信你了。”


    顧玦微微合眸,風華一笑,“無妨,太後手裏不還掌握著奴才體內心碎之毒最後解毒的解藥嗎?太後要奴才死,奴才又豈敢不死。”


    太後一時語塞,他過於平靜,一番問心無愧,忠心可昭日月的樣子,瞧著真是氣人。


    若非他這番模樣,她也不至於會寵信他多年。


    “既然你說是異族又如何,那哀家便再給你一次證明自己的機會,隻要你供出其餘異族同黨,哀家便信你是真的忠心於哀家!”


    顧玦還是優雅從容地勾唇,鳳眸微微抬起,徐徐看向蕭璟棠。


    蕭璟棠被他這般一看,微微蹙眉,心起警惕。


    太後淩厲的目光也跟著瞥向他,而後又看向顧玦,“你莫不是想要告訴哀家,你要供出之人是駙馬?”


    “是。太後可信?”顧玦微微仰眸,笑問。


    “顧玦,你竟敢戲弄太後!”蕭璟棠惱羞成怒,拔刀砍向他。


    跪在地上的身影,想也沒想地起身撲過去抱住他,那麽堅定地以纖細柔弱的身子為他擋刀劍。


    蕭璟棠不過是想拔刀架在他脖子上,卻沒想她會這般緊張地衝上去。


    舉高的刀僵在半空半響,迴鞘,冷眼看著他們,壓下心中的狂瀾。


    而今的他,不再是為擁有她而活,他為的是要取代顧玦,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顧玦僵著身子,顰眉,緩緩地低頭看著懷裏的人兒。


    柔軟的身子撲過來的刹那,熟悉的馨香迎麵撲來,柔軟的發梢拂過他的臉,他微闔著眼眸,靜靜地看著抱自己抱得很緊、很緊的女子。


    半響,勾唇冷笑,“這般急著要以死同爺謝罪?爺當初撿迴你的時候說過說什麽來著?這年頭救條狗都比救個人實在,你這是要同爺證明,你連條狗都不如嗎?”


    陰柔的嗓音輕輕地在耳畔響起,聽著很溫柔,但是,風挽裳卻是渾身一僵,沒等到刀鋒落下的疼痛,他的話卻比刀還鋒銳,砍得她滿身傷。


    一個衝動的舉止卻能讓她如此靠近他,抱著他,其實,真的不想鬆手。


    可是——


    “爺當初就不該救迴我。”她輕輕放開他,低頭退開,自責到想死。


    “是爺沒那個眼力看出你有成為白眼狼的資本。”他冷睨著她,嗤笑。


    “放肆!你們當哀家不存在嗎!”太後怒然拍案,狠瞪了眼莽撞的蕭璟棠。


    風挽裳低頭,默默地退到邊上。


    顧玦抬頭,從容自若,“奴才方才供出駙馬了,太後不也沒信?太後若非要說那些事是奴才在背後推進的,那麽,自從緝異司成立,駙馬當緝異司指揮使開始,所有的事情才開始一樁比一樁糟糕,奴才是否也可以認為,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駙馬在背後推進的?”


    聞言,蕭璟棠臉色陰狠,隱忍不發,麵向太後拱手,“迴太後,顧玦這是信口雌黃,不過是想以此來脫罪。微臣姓蕭,族譜可追尋到三百年前,與異族無半點瓜葛。”


    “誰規定隻有異族人才能幫異族?”顧玦又微微揚眉。


    “好了,你也別想試圖轉移哀家的注意力了,你是琅琊族後人這點,毋庸置疑!哀家也給你機會了,這幾日,也大約是你體內心碎毒發之時,你若不供出其餘異族人,哀家就讓你活活受毒發之折磨,三日後,再押赴午門,斬首示眾!駙馬,將人帶迴緝異司,想方法讓他開口!”太後斷然下令。


    聞言,風挽裳臉色駭白,心急如焚。


    心碎已解,她倒是不擔心。


    但是,交給蕭璟棠?


    不!絕不能讓他落入蕭璟棠之手,到時,一定會將他往死裏折騰的。


    迴頭瞧了眼外邊的天色,她毅然跪上前,朗聲道,“太後,莫非您就僅憑一張紙就否認九千歲這些年來為您鞠躬盡瘁嗎?”


    太後不悅的眸光掃過去,“風氏,哀家已看在揭發九千歲有你一半功勞的份上,饒你欺瞞之罪了,你還敢這般質問哀家?!”


    “民婦不敢,就如同九千歲說的,是異族又如何,這些年來,太後可不就是因為相信他的能力才這般寵信於他的嗎?他……”


    “夠了!”太後憤怒地拍案,“他若不取信哀家,又怎能暗中助那些意圖造反之人!既已證明了他的身份,若他供出其餘異族人,哀家且饒他不死!若不然……”


    “縱然九千歲隱瞞自己是異族人有錯,但也不能就代表他與異族人有所勾結,倘若沒有勾結,又何來供出一說?九千歲之所以隱瞞,也是知曉太後極為忌諱異族人,倘若太後早就知曉他是異族人的身份,當初還會重用他嗎?”風挽裳擲地有聲,仰眸,勇敢無畏。


    “你給哀家住口!”許是被她說對了,太後氣得顫抖。


    “不會!也因此,太後就會失去一個能盡心盡力替您分憂解勞的人才!九千歲從十六歲入宮,十九歲便受太後重用,二十歲弱冠還得到太後賜了皇姓,其才華,其謀略都無人能比!太後而今因為九千歲的欺瞞而寒透心,如此處置他,從事發到現在,他卻沒有多餘的解釋,反倒是嘴角勾著淡淡寒涼的笑意,他也許是對太後您對他過往的忠心做了全盤否認而感到心寒!”


    一番慷慨陳詞,說得不卑不亢,擲地有聲。


    靜,整個廳堂內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柔柔的嗓音,卻透著波瀾壯闊的威力。


    站在她身後的顧玦,依舊微低著臉,收斂眉目,靜靜地站在那裏,仿佛女子那般激昂的一番求情,全然與他無關。


    “風挽裳,哀家不追究你的罪,你反倒找死是吧?”太後帶著尖銳護甲的手指,威懾十足地指向她。


    風挽裳毅然低頭一叩,“民婦句句發自肺腑,太後若覺得不中聽,便請太後賜死民婦吧!”


    太後氣得在正要開口,蕭璟棠忽然幽幽冷笑——


    “是否忠心,脫下九千歲的褲子一驗便知。”


    聞言,風挽裳猛然抬頭,臉色刷白,全身的血液仿佛凝結成冰,沒有知覺。


    蕭璟棠居然會趁此提出驗身!當著太後的麵!


    她之所以不能讓他落入蕭璟棠手中的最重要一個原因也是在此。


    他一旦被抓走,這秘密也藏不住了。


    他異族的身份再加上驗出他並未淨身的話,說再多都沒用,再也沒法力挽狂瀾。


    她迴頭看向他,看到他原本從容的臉也泛起蒼白之色,她大慌,不知該如何才能扭轉這個局麵。


    “脫下褲子一驗便知?”太後頗為詫異,懷疑的目光落在顧玦身上,往下,“你是指,顧玦並未淨身?”


    蕭璟棠看了眼臉色微白的顧玦,陰險地勾唇,對太後拱手,“迴太後,此事,微臣懷疑已久,畢竟,微臣是從風挽裳十歲多看著她長大的,她溫柔乖巧,恪守男女授受不親之禮,嫁人後斷不可能與人珠胎暗結。何況,當日微臣與她一同遇險,曾……”說著,他猶豫地看了下風挽裳,道,“曾親耳聽見她在意識迷糊時說過,要帶著他們的孩子等九千歲迴來!”


    “迴太後,民婦也曾同太後解釋過,孩子是民婦一念之差懷上的,這幾年來,民婦一人孤苦伶仃,想到自己嫁了個太監,這輩子都無法再有為人母的機會了,所以……便生了那樣驚世駭俗的想法,至於駙馬說的那句話,不知太後可曾記得,九千歲當日也是在此殺了那個奸夫,也親口說過他正好缺一個孩子的話!危難之際,民婦說帶著孩子等他迴來,又有何不妥?”風挽裳冷靜地反駁迴去。


    “說得再多,倒不如直接驗一驗,太後覺得呢?”蕭璟棠沒有看她充滿恨意的目光,直接對太後道。


    風挽裳喪氣地垮下肩膀,確實,說再多已是多餘。


    可是,身後的他,為何不發一語?


    她微微迴頭看去,看到他帶著手鐐的手緊攥成拳,墨發披散下,白皙的俊臉青筋若隱若現。


    他在怒,很憤怒,鳳眸裏有著可怕的陰鷙。


    他可是在生她的氣?


    忽然,他鬆開緊攥的拳頭,冷銳的目光掠過她,像是掙紮了一番終不得不接受,沉靜地看向太後,“太後當真要如此當眾侮辱奴才?”


    “是否侮辱,驗了才知。”蕭璟棠篤定地道。


    顧玦鳳眸輕闔,看向他,冷笑,依舊柔腔慢調,“駙馬就這麽肯定嗎?倘若並非駙馬所說的那般,此事又當如何算?”


    “即便不是,你的身份是琅琊族已不容再辯。”他就是要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顧玦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向太後,“太後要奴才……脫褲子嗎?”


    後麵刻意停頓的三個字聽起來很粗俗,可從他嘴裏說出來,再加上他那樣的停頓,竟叫人覺得優雅,及帶著一絲玩味。


    從來雍容威儀的太後也不禁有些不自在,但是,蕭璟棠如此篤定,甚至不顧風挽裳再犯欺君之罪,確實很可疑。


    雖然而今兩人似乎已反目成仇。


    “既然駙馬言辭鑿鑿,驗一下也無妨。”太後端正威儀道。


    “也是,太後都可以要奴才死了,這區區的屈辱又算得了什麽。”顧玦哂笑一聲,“不過,奴才希望太後能替奴才清一下場。”


    太後當下同意,擺手,揮退所有,隻留下蕭璟棠一人陪同。


    風挽裳緊張地看向他,真的,一切都要完了嗎?


    倏然,他眸光一轉,落在她身上,修長的手指緩緩抬起,指向她,“你來。”


    她瞠目,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要她上前幫他……脫褲子?


    “怎麽?要你最後伺候爺一次委屈你了?”他站得筆直,居高臨下地俯視她,狹長深邃的鳳眸嘲弄地看著她。


    “……”她抿唇,無言以對,眼裏全是焦急。


    很快,廳堂的門窗關上,太後淡淡地催促,“挽裳,還不動手?”


    風挽裳渾身一震,看了眼太後,見太後已麵露不耐,她低頭領命,緩緩起身,轉身麵向他,心裏七上八下,不知所措。


    明明隻有兩小步的距離,可她卻好像邁不出去。


    他麵沉如水,在她站起來麵向她的時候,已偏開臉,別開視線,不願看她。


    她心尖鈍痛,仿佛用了畢生的力氣才站到他麵前,微微昂首看他。


    她到至今都還未知曉當初為何自己會看到他那個地方空空如也,試著問過一次,被他取笑,之後也沒再問過了。


    今日,他有來得及做準備嗎?


    至少,昔日,他隨時隨地都可以對她使壞。


    但願,這一次,也能如在綴錦樓初見那般。


    還是沒等來他的目光,她失落地咬唇,緩緩屈膝蹲跪下去。


    他依然站得挺直,即使接下來發生的事有多屈辱,他也依舊淡定閑適,見她蹲下了,他很配合地微微分開腿,好讓人待會能夠瞧清。


    她抬手,顫抖地輕輕撩開他的長袍,去解他的褲子,細白的手抓緊後,她昂首看他,這一次,他恰好俯首,四目交對。


    一貫溫柔的鳳眸深邃如冰,冷銳如劍,沒有一絲溫情。


    她心裏頭悶疼,因為這雙惑人的眼眸裏望向她的時候,再也不會流露出讓她臉紅心跳的脈脈溫情。


    “往日也不知見過幾迴了,這時候才來跟爺玩害羞?”他譏笑,伸手幫著撩起一邊的長袍。


    聽得人麵紅耳赤,太後臉上也閃過一絲不自在,“挽裳,磨蹭什麽!”


    風挽裳心裏一顫,微一咬牙,用力一扯——


    上等的白色長褲時滑落,堆成一堆在腳踝處。


    四周靜得似乎連唿吸都聽得見。


    她瞠大雙目,看著眼前的畫麵,不敢相信地搗住嘴,震驚得頭皮發麻。


    真的沒有!


    就連切的痕跡都清晰可辨!


    這是……怎一迴事?


    “挽挽,別擋著!”蕭璟棠出聲。


    風挽裳迴神,抬頭看了他一眼,對上他嘲笑的眼眸,想到自己這般盯著他那裏瞧,忙低下頭,小手將他的長袍固定在他腰側,蹲著挪開身子,好讓太後瞧個清楚。


    她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也徹底落定,暗暗鬆了一大口氣。


    這一讓開,蕭璟棠瞠目結舌,臉色就像吞了什麽一樣。


    太後到底是女人,還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即便是太監,她也沒法正眼去瞧,匆匆一瞥,便別開視線,急忙擺手。


    得到允許,風挽裳聰明地先放下他的長袍做遮掩用,然後又迅速挪身子到他身前起到遮擋的作用,刻不容緩地低頭拉起他的長褲,就恐他一不小心又露餡。


    替他提好褲子,她又細心地為他拂了拂衣擺,這才站起身,此時,蒼白的臉也迎來遲來的紅暈。


    蕭璟棠還未從親眼所見的畫麵中迴過魂來。


    怎麽可能!


    怎麽可能真的淨了身!


    可那裏卻明明不容質疑的存在!那上邊的痕跡壓根做不得假!


    他的目光緩緩移向風挽裳,是他太堅信她剛烈堅貞,所以才這般篤定,卻原來……


    她說的是真的,為了體會一把當母親的滋味,當真與別的男人……


    她說的是真的,誰都可以是她孩子的父親,唯獨他不行。


    他錯就錯在,堅信她不會……紅杏出牆。


    錯就錯在,他錯以為顧玦因為挽挽流掉他的孩子而休掉她,是因為那個孩子是他的骨血。


    顧玦緩緩抬頭,在太後麵前,臉色是從未有過的冷意,“奴才今日所受之屈辱,還望太後日後記得!”


    太後心裏也覺得頗為過意不去,這顧玦有多傲她知曉,這些年來又是高居九千歲之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今當眾驗身,對他來說,是覺得屈辱了,本身太監就比較在意這種事,那攸關男人的尊嚴。


    但是——


    “顧玦,你此話何意?”太後聽出他話裏的弦外之音。


    “太後不是給奴才三日期限嗎?興許奴才受不了毒發之痛,受不了酷刑折磨,招了也不一定,奴才隻希望太後再重用迴奴才之時,記得今日奴才所受。”顧玦淡淡地說。


    風挽裳心裏燃起一絲希望,他的意思是,他有方法全身而退嗎?


    若是這樣,那太好了!


    可是,絕不能讓他落入蕭璟棠手裏,若不然,不是真太監也會變成真太監。


    可是,距離她預想的事估計還得等上些時辰。


    怎麽辦?


    太後極為不悅地瞪了眼蕭璟棠,道,“好,哀家記著!顧玦,莫要辜負哀家這些年來的寵信!哀家相信你知道如何抉擇才是對你最有利的。”


    “太後,還有一事可證明九千歲是否忠心!”蕭璟棠下了狠心,拱手道。


    “你到底還有何沒說完的,統統給哀家說!”太後不耐地厲聲喝道。


    風挽裳看到蕭璟棠投過來的詭異目光,她心裏發麻。


    顧玦是否淨身之事已得到證實,異族身份也得到證實,接下來,蕭璟棠所說的也就隻剩……


    “迴太後,琅琊族的由來您也清楚,琅琊族始於遙遠的東海,世代嚴守一批寶礦,不外娶,不外嫁,與世隔絕。琅琊族離開那片海域後,因為海上險峻,他們將寶礦所在的地方畫了份地圖,已備不時之需。後來,在南淩紮根後,有族人被外邊的金錢地位所惑,便帶人迴去挖礦,最終死於海難。以防再有人生異心,族長有了對策,將地圖畫在四張帛絹上,選出四個女子外嫁,嫁到哪一家,哪一家便世代守護著那份地圖。微臣收到消息,那份破解地圖的字謎就在九千歲春夏秋冬都從未離手的小狐狸身上!隻需取到那份字謎再對照幽府裏的無字碑,一切也容不得他抵賴!”


    果然!


    風挽裳袖子下的手,憤恨地攥緊,指甲陷入肉層裏,很深,似乎隻有這樣,她才能抑製住想不顧一切撲上去殺了他。


    如果她此時手裏有把刀的話,也許,已經撲上去了。


    一個人,怎能卑鄙無恥至此!


    一個人,怎能讓人恨到惡心的地步!


    他看她的眼神,分明是在說,沒食言,他確實沒拿那封信當證據,可他卻打小雪球的主意!


    “寶礦?駙馬,你此話當真?”太後眼前一亮,似乎對那寶礦很感興趣。


    “請太後容許微臣傳一個人。”蕭璟棠胸有成竹地說。


    “準。”太後看向顧玦,雖早已習慣了他何時何地都泰然自若的樣子,可此刻,他也平靜得過分了些。


    隻是微一挑眉,似乎也感到很新奇的樣子。


    蕭璟棠沒有去看風挽裳,倒是得意地看了顧玦一眼,朝外喊,“李良。”


    很快,門開,李良進來。


    等到他站在身邊,風挽裳扭頭看去,這一看,整個人受不了地癱軟在地。


    “不!!”她撕心裂肺地喊,不斷地搖頭,“那不是小雪球,不是……”


    那麽活蹦亂跳的小雪球怎麽可能會躺在那人的手上,血淋淋,全身髒黑,而那雙眼機靈的大眼睛永遠再也不會睜開。


    她撲上去要從那人手中奪迴小雪球,卻被他抬臂揮開,她站不穩地倒退幾步,背撞上身後的顧玦。


    他伸手從後邊扶了她一把,她轉過身來,抬頭看他,就見他也是盯著那個李良手上的小雪球瞧,一瞬不瞬,俊臉如霜,鳳眸裏隱隱跳躍著痛苦的不舍。


    “爺,你告訴我,那不是小雪球……”她像是抓到救命稻草,抓著他的衣袍,搖晃地問。


    可是,他緊抿著唇,抿成很冷酷的弧度,拳頭一點點攥緊,緩緩收迴目光,冷冷落在她身上,不語。


    她不信,她不要信!


    小雪球是她給取的名,小雪球也是她和他之間美好的一部分,怎可能就這樣被殘忍地殺害了?


    她整個人都是恍惚地,眨著眼,落著淚,鬆開緊攥在他袖袍上的手,指尖在上邊留下點點血跡。


    “李良,東西呢?”蕭璟棠問。


    李良麵露遲疑,蕭璟棠眼眸微眯,心裏有不妙的預感。


    “大人,屬下並未在此狐狸身上找到任何東西。”李良低著頭道。


    蕭璟棠臉色微變,上前一步,確認,“你確定?”


    李良慚愧地點頭,“屬下裏裏外外都找過了。”


    裏裏外外!


    風挽裳渾身一震,微微一晃,目光沉重地看向那雙手上躺著的小雪球的屍首,分不清是汙水還是血水,一滴,一滴,滴落在大紅牡丹的地毯上,滴入她的心裏,化為刀刃,生生刮著她的心。


    一陣眩暈襲來,原來她怕血。


    小雪球,那隻愛同她撒嬌的小東西,沒了。


    孩子沒了,皎月沒了,而今,小雪球也沒了,都沒了。


    兩行清淚洶湧滑落,她僵硬地抬頭,恍恍惚惚,目光落在李良別在腰側的佩刀——


    不做思考的,她衝上去拔出那把刀砍向蕭璟棠。


    “蕭璟棠,我殺了你!”


    沉重的刀見了血,卻隻是砍中他的臂膀,他閃得太快,她舉刀再砍,像瘋了一樣。


    蕭璟棠舉掌,卻還是對她下不去手,隻能閃避著。


    廳裏動了刀,驚動了外頭,很快就有禁軍進來製止她,奪走她手上的刀,將她押跪在地上。


    風挽裳恨得咬牙咬出血,“蕭璟棠,你不是人!我恨老天為何讓我在九年前遇見你!”


    為什麽要讓她失去她所在乎的一切,她做錯了什麽?老天要安排她與這樣的禽獸相遇!


    太後也沒想到風挽裳會瘋狂至此,著實嚇了一跳。


    她撚著帕子,瞥了眼李良手上的狐狸,再看向狐狸的主人。


    那張臉此時此刻,有著她從未見過的陰鷙,即便是她看著也不由得感到一陣冷意拂過。


    良久,他冷冷出聲,“太後還有何要證實的?幹脆讓人將整座幽府翻過來,如何?”


    太後從他眼中看到了心灰意冷,熟話說,狗急了也會跳牆。她不由得看了眼門外邊的禁軍,其實她大可馬上當場殺了他的,可是,又恐他這背後還有何陰謀。


    兵馬還未調來,她必須謹慎些。


    “駙馬,你在哀家麵前做了多少沒有真憑實據的蠢事了!”她假意厲喝了句,看向顧玦,“這隻小狐狸就好好厚葬它吧。至於你……”


    她看向風挽裳,“念你是重情,哀家就不計較你方才在哀家跟前動刀的事了。”


    說著,起身,作勢要擺駕迴宮。


    風挽裳一句話也沒聽進去,直到肩上一鬆,她趕緊起身上前要抱迴小雪球,可是——


    “走開!”


    冰冷的聲音傳來,緊接著,是一陣鐵鐐的聲響,她已經被狠狠揮開,踉蹌地退了好幾步才能站穩。


    她淚眼朦朧地看向他,就見他背對著她,擋在那裏,不隻不讓她碰,連讓看都不讓她看了。


    他不讓她碰小雪球,他的聲音那麽痛恨和憎惡,她沒有資格去碰小雪球了。


    小雪球陪伴他多年,雖然連名字都懶得取,雖然他總愛將它關在門外,可是,她知道,小雪球也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若不喜,又怎會同它生氣,捉弄它。


    小雪球的死對他的傷害不比她少,而且還是以那樣殘忍的死法。


    都是因為她,若非她認識蕭璟棠,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他們孩子的死,皎月的死,小雪球的死,再是他方才所受的屈辱,以及而今的局麵,都是因她而起。


    也許,在當初知曉孩子的真相時,她就該死去的,就該。


    太後也因這一聲厲喝停下腳步,迴頭看了眼,邁步離開。


    蕭璟棠看了眼痛不欲生的女子,然後,別開視線,捂著手上的手,下令,“來人,將九千歲押迴緝異司,幽府所有人也帶迴去!”


    “太後方才不是說了讓奴才厚葬這隻小禽獸?”顧玦冷冷出聲,朝外喊,“霍靖!”


    走出門外的太後停下腳步,沉吟了下,擺手同意。


    霍靖得到自由,忙不迭進來脫下外氅覆上李良手裏那團小小的被地上雨水弄得髒兮兮的東西,哀傷地接迴。


    蕭璟棠也隻能照做,揮手擺停,“一盞茶!”


    風挽裳的目光一直盯著霍靖雙手抱著的那具小屍首,失魂落魄。


    霍靖走出去,她也跟著走出去,緊跟在後頭,跨過門檻的時候,因為太過恍惚,險些跌倒。


    此時此刻,她的心隻沉浸在失去小雪球的悲傷裏,以及自責。


    “太後起駕迴宮!”太監尖銳的嗓音響起。


    然而,就在太後快要走到府門口時,門外響起了異動,兵荒馬亂般的響動。


    所有人的腳步幾乎在同一時間停止,注意力都被門口的響動吸引,唯有風挽裳依然沉浸在失去小雪球的悲傷裏,無可自拔。


    太後猛地止住腳步,神色丕變,赫然迴身看向站在廳門口的男子。


    是他的人?


    他要造反?!


    兩千禁軍,調動的人馬隻怕還在路上,若這時候他當著要放手一搏的話……


    “太後高估奴才了,除了廠衛,奴才哪來的人?”顧玦冷諷地勾唇,眼裏卻也是閃過一絲意外。


    須臾,門外響起一道清潤的嗓音——


    “微臣薄晏舟有事急稟!”


    聞言,太後鬆了一口氣,臉上的慌色瞬間褪去,朝外道,“丞相進來說吧。”


    得到太後準許,門外的禁軍才敢讓薄晏舟進府。


    一身官袍的薄晏舟撩袍而入,清逸俊雅,不慌不忙地來到太後跟前,行禮後,拱手道,“啟稟太後,微臣此次前來是帶著邢部尚書一道前來抓人的。”


    “抓人?”太後皺眉,以為他是來帶走顧玦,顧玦知曉她那麽多事,斷是不能讓他跟這薄晏舟走的,“九千歲是異族的事,歸緝異司管,所以,哀家已下旨讓駙馬將他抓迴緝異司受審。”


    “太後誤會了,微臣要抓的人並非九千歲。”薄晏舟不緊不慢地道。


    “不是抓九千歲,那你如此興師動眾要抓的是何人?”


    “迴太後,微臣要抓的人是駙馬。”聲音溫溫淡淡,卻像快巨石,投起千層浪。


    蕭璟棠上前一步,“不知本官犯了何罪,丞相大人要抓本官?”


    薄晏舟微微直起身,淡淡一笑,“駙馬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熟話說,夜路走多了總會遇見鬼的。”


    太後擰眉,“丞相,速速將話說清楚!”


    薄晏舟拱手,“是。”而後,直起身,看向蕭璟棠,“不知駙馬可有聽說過九山十八澗?”


    蕭璟棠駭然一震,故作鎮定地道,“那是令朝廷最頭疼的土匪窩,本官又豈能不知道,難不成,丞相大人要說本官所犯之罪與那九山十八澗有關?”


    “駙馬真聰明。”薄晏舟還很讚賞地給予一笑,“於半個時辰前,天都城門大開之時,有九山十八澗的土匪扮作普通百姓入城,將駙馬府上搶奪一空,蕭家在天都四街的藥鋪均被燒毀。難為駙馬如此盡忠職守,卻不知府上遭逢如此大劫。”


    蕭璟棠瞠目,怎可能會這樣!


    不可能!


    但是,薄晏舟說的又怎可能會有假!


    九山十八澗裏的人怎麽可能會冒險入城將蕭府搶奪一空,還燒了所有藥鋪。


    雖然知曉那裏的土匪行徑一向瘋狂,但也不可能會突然這麽做,除非……


    他猛地迴身看向唯一有可能知道這一切,策劃這一切的女人,可是,她此時就像傻了一樣,亦步亦趨地跟在霍靖後頭去埋葬那隻小狐狸。


    可是,也不可能!


    單憑她一人之力,不可能做得到,何況,她昨夜就離開蕭府了,也跟他耗了大半夜。


    即便可能,蕭府這麽大的動靜,為何沒人來報……


    沒人……


    孫一凡!


    是孫一凡!


    孫一凡背叛了他,所以這一切事情發生他都沒收到消息!


    該死的,他千算萬算也算不到孫一凡背叛了他!


    好個挽挽,真是好樣的,連在蕭府多年的孫一凡都能聽她的,他還真是低估了她的本事!


    收斂震驚,他冷靜地問,“如此說來,本官是受害者才對,丞相何以上門抓人?”


    ---題外話---謝謝大家的荷包和月票,群麽麽噠(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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