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是您,我不會。因為,他還不知道我真正恨他的原因,更何況,孫總管,您一家人過得很好。”她篤定地道。


    孫一凡看著這張柔美又精明的臉,無可奈何地歎了聲蠹。


    還說不會像蕭璟棠一樣,那她現在對他做的是什麽。


    不過,也怪不得她,至少她確實將他的家人照顧得很好,隻是不讓他知曉在哪裏罷了。


    “你方才所問之事,我並不知曉,除了當初他讓我派人去善後外,其他的,他並沒讓我參與。”他如實地說


    風挽裳有些失望,但還是相信他,重新振作起來,看向他,將唯一的希望投注在他身上髹。


    “我交代你的事都辦得如何了?”


    “已經辦妥了。”


    “好。”她掃了眼桌上的賬冊,上前對他貼耳吩咐。


    孫一凡詫異地看著她,“你真的要這麽做?”


    “事已至此,也隻能如此了。你照我說的去做,一時半會他不會懷疑到你身上的,相反的,會更加信任你,你安全無虞。你放心,我不會讓他認為是你說的,等我拿到東西,我會告訴你,你的家人在哪。”


    “可是,你處心積慮這麽久,甘心就這樣放棄了?”要知道走到這一步,她得下多大的狠心,而今,說放棄就放棄了。


    風挽裳點頭,看向窗外的景色。


    沒有什麽比他更重要。


    蕭璟棠好不容易才掌握的東西,斷是不會這麽輕易給她的。


    唯有用這個方法。


    那個她不知道是什麽的證據就像染了火油,一點即燃,她不能冒險。


    “……好吧,我會照你說的去做。”孫一凡猶豫了下,點頭答應。


    離開時,風挽裳叫住他,“孫總管,我相信,您良心未泯。”


    孫一凡有些慚愧地低下頭,停頓了一會,道,“你放心,我什麽都不知道。”


    “多謝。”她鄭重地對他彎腰致謝。


    ※


    是夜,一彎月牙高掛在夜空中,旁邊繁星相伴。


    朦朧的月光灑落大地,像是給這黑夜覆蓋了神秘的麵紗。


    府裏到處都是張燈結彩,風挽裳隻身前往書房。


    先前都是她管著蕭家的生意,要進入蕭璟棠的書房也不顯突兀。


    一路淡然若冰地穿廊過院,她來到主樓,正好遇上丫鬟要把一疊澄心紙送進書房。


    她上前,“我來吧。”


    她的聲音嚇了丫鬟一大跳,手裏捧著的紙張也差點掉落,看到是她,忙退開,躬身行禮。


    她從丫鬟手裏接過紙,直接進去。


    丫鬟一點兒也沒有懷疑,因為在她沒離開蕭府,沒嫁給九千歲的那些年,都是她打理少爺的生活起居,就連書房也都由她來打掃。


    少爺的書房,她是唯一一個可以自由出入的。


    風挽裳聽到門外丫鬟離開的腳步,放下手上的那疊紙,轉身去把門關上,然後,點燃燭火,舉著微弱的燭火,目光掃過書房裏的每一件物什。


    卷案寬桌,桌後則是金雕椅,桌麵上,廷珪墨,澄心紙、龍尾硯、諸葛筆。


    對這裏,她閉著眼睛都能走,閉著眼睛都知道哪一件東西擺在哪裏。


    目光落在那排書架上,走上前,抬手握上架子上的筆筒,輕輕一轉,書架後的牆麵出現一排暗格。


    她快步上前翻找,可是,除了一些以往她送給過他的東西外,再也沒有別的。


    她知曉蕭璟棠極有可能不會將那麽重要的東西放在書房裏,可她還是想來找找看。


    她沮喪,視線一一掃過牆麵,停在書案後方那麵牆山的畫像。


    畫上的人,她也很熟悉,是她自己。


    看到自己的畫像被人掛著睹物思念,她心裏沒有一點兒波動,隻覺得厭惡。


    目光落在桌上還有墨汁的墨硯,她衝動地伸手抓起就要潑上去,但是,被風吹開的畫像一角,讓她看出了端倪。


    放下墨硯,她上前掀起那張畫像——


    沒想到畫像後有一個暗格,她欣喜,上前打開,裏邊確實有一個卷起的紙箋。


    她伸手取出來,迅速打開來看,然而——


    “挽挽,歡迎迴家。”


    低沉的嗓音在門口響起,悄聲無息的。


    她抬頭看去,就見蕭璟棠負手立於門口,正微笑看她,也念出了她手裏拿的紙箋上的字。


    外邊的燈影折射在他臉上,忽明忽暗,陰險鬼魅。


    他料準她會來書房找,守株待兔。


    冷靜的,她將那張紙箋丟開,這一次,不用再有一絲顧忌,拿起桌上的墨硯轉身往牆上的畫像潑去。


    濃墨在畫像上的臉暈開,一點點地往下滑,很快就沒了輪廓。


    蕭璟棠走進來,看著她難得如此氣憤的樣子,淡掃了眼被毀的畫像,勾唇,“本人都迴來了,畫像自然用不上了。”


    風挽裳將墨硯隨手扔迴桌上。


    “鳳冠霞帔合適嗎?”他上前點亮其餘的燭火,讓整間書房亮如白晝,吹熄火折子,溫溫地問。


    “你以為,你強娶了我,我就會認命?”她嗤笑,“我而今早已什麽名聲都沒了,你覺得我憑什麽認命?”


    “挽挽,嫁給我,讓我疼你一輩子,不好嗎?”蕭璟棠看向她,憂傷地問。


    “嫁給你?你知不知道,我最後悔的就是當年被你所救?”她寧願凍死,寧願被狗啃得屍骨無存,都不願被他救!


    “挽挽,你隻是還未想通,等我們成親了,你會慢慢想通的。”


    風挽裳冷笑。


    都何時了,他還以為她還在乎什麽三從四德嗎?


    他以為她還是過去那個隻遵從教條禮義而活的女人嗎?


    以為她嫁給他了,就會乖乖地跟他一塊過日子?


    不,她早已不是了,她早已變成一個連她自己都不認識的壞女人了。


    她繞出書案,冷冷直視他,“我們來談筆交易。”


    蕭璟棠一怔,隨即失笑,“談交易?挽挽,你是把生意上那套用到我身上了。”


    “拜你所賜。”她眼神堅定。


    蕭璟棠逼近她,她沒有退,僵硬著身子,冷冷地站得挺直。


    “挽挽,你還在想什麽?難不成你以為顧玦這一次還能化險為夷嗎?他所謂的一次次化險為夷皆因為太後的偏袒和信任,可你知道,近來發生那麽多事都是因為異族,異族啊!”他刻意提醒那兩個字,“我手裏的東西一交給太後,他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了,更何況,他而今剛被革去司禮監掌印太監一職,他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一旦太後知道他的真……身,一定是淩遲處死,五馬分屍。”


    真身!


    蕭璟棠掌握的是他沒有淨身的證據?


    “雖然我很不高興你這樣為他,但是,無妨,隻要能留得住你,我可以不計較。”他抬手去摸她的臉。


    她冷冷避開,推開一步,“可是,你也不會放過他!”


    聲音篤定。


    “怎會,隻要你乖乖嫁給我,我便將東西給你,讓你親自毀掉。”她不讓她碰,他便上前把那張畫像取下來,以袖子沾去上邊的墨汁,毫不在意弄髒華貴的衣袍,“怎樣的交易都比不上你。”


    風挽裳冷笑,“是嗎?哪怕是整個蕭家?”


    聞言,蕭璟棠抹墨的動作驟停,緩緩地,臉色冷肅地抬頭,“你此話何意?”


    心裏瞬間閃過一個不大可能的猜測。


    不!不可能的!


    他的挽挽不可能這麽做!


    他那麽相信她不是嗎?


    他的挽挽再如何,也做不來那麽陰險狡詐的事。


    “沒錯!就像你所猜測的那樣,這個交易,你做還是不做?”


    當年,他可以為了權勢地位而騙取她心頭血,拋棄她。


    今日,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一切,她不信,他可以輕易地割舍。


    蕭璟棠神色一凜,扔下方才還小心翼翼擦拭著的畫像,淩厲地朝外大喊,“來人!去叫孫一凡來見我!”


    話應剛落不久,門外就傳來聲音——


    “迴少爺,孫總管剛好匆匆過來了。”


    很快,孫一凡神色慌張地進來,手裏抱著一摞賬冊,“少爺,大事不好了!”


    蕭璟棠臉色更加陰沉,看了眼旁邊的她,負手上前,“出了何事!”


    “奴才查看了這一個多月來的賬冊,發現,全都是假的啊!”孫一凡急得跺腳,憤憤地看向一旁的風挽裳。


    蕭璟棠伸手取來一本翻看,這裏邊記的可謂是滴水不漏,這假賬,真的做得很漂亮!


    他又取來另一本迅速翻看,還是如此。


    “還有呢?”他情緒失控地揪起孫一凡。


    “還有,蕭家的銀兩已經被虧空得差不多了。”


    “不可能!”


    “是真的,奴才方才就是去查過了,少爺您授權給小姐開拓茶葉鋪後,每日好大筆錢支出,可那些錢卻從未真正用在該用的地方。還有,小姐曾接觸過一些長期往來的商家,以改賣茶葉為由與那些商家解除了商約,不再將藥材賣給我們了。”孫一凡按風挽裳白日裏交代地去說,繪聲繪色。


    蕭璟棠不敢相信。


    一個多月!也不過才一個多月!她竟已掏空了整個蕭家!


    心涼透徹,仿佛被什麽東西穿心而過!


    他不敢置信地迴身看向她,看著眼前這個柔美無害的女子,看著這個他全心全意去相信的女子,這個他以為全天下人都會背叛他,唯獨她不會的女子,滿臉大受打擊。


    “挽挽,你是要以此來告訴我,你有多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嗎?”他教會她做生意,管賬冊,那麽的相信她,她卻坑害他?


    “東西給我,蕭家還你!”風挽裳不願多說廢話。


    從來,顧玦的安然都是她的祈願,隻要能保住他的所有秘密,這個仇,她可以放棄!


    蕭璟棠一個箭步上前,用力捏起她的手腕,“我並不認為你會預知到有今日!除非,你從一開始答應迴來都是假的!”


    從一開始,她迴到他身邊,主動要跟他分擔生意上的事,全都是早有預謀!


    而他,居然毫不懷疑地以為她是因為愧疚,因為他的這雙腿!


    所有人都被她騙了,包括他!


    “我知道蕭家對你有多重要,明日,你將東西給我,我便……”


    “為何!”蕭璟棠打斷,厲聲大吼,握在她腕上的力度,她毫不懷疑他會捏斷她的手。


    那可怕的吼聲沒有嚇到她,她冷冷看著他,很可笑地笑了,“為何?你問我為何?你何不問問自己都對我做了什麽?!”


    她淒厲地朝他吼,用力地推開他,手,捂上微微作痛的小腹,清眸裏除了冷諷就是憎恨。


    蕭璟棠看到她眼中的憎恨,順著她的手,落在她的小腹上,更不安的猜測浮上心頭,曆來沉穩的臉色變得有些慌了。


    “挽挽,你……”


    她知道了?


    知道他對她做的那些事了?


    他最害怕她知道的事,她居然知道了!


    這就是她在皇陵時所對他說的,總有一日他會知道她為何離開他的原因?


    他的挽挽早就知道了,卻偽裝得這麽好,伺機報仇!


    “孫一凡,我早該殺了你!”他轉身,掐住孫一凡的脖子,猙獰地將他提起。


    這世上,唯一知曉這件事的人,除了他,就是孫一凡!


    “不是奴……才……,少爺……饒命……”被掐得難受的孫一凡,臉色發白,吃力地求饒,目光求救風挽裳。


    “你真的以為除了你和孫一凡,這世上再也沒第三個人知道你所做的那些肮髒事了嗎?”風挽裳緩緩站直身子,憤恨地咬牙怒道。


    蕭璟棠赫然鬆開手,震驚地迴身,“還有誰?除了我和孫一凡,還有誰告訴你這件事!”


    但凡知道這件事的,他都滅口了,還有誰知道這件事?


    “你千算萬算,一定算不到,當年你收買的那個大夫暗自留了一手吧?”風挽裳看著孫一凡害怕地逃離。


    “大夫?”


    蕭璟棠想起那日,那個大夫和那個婦人替她處理完後,走出來,那個婦人被殺死,那大夫領了剩餘的銀兩離開,之後被鍾子騫從後背一刀砍下。


    所以,那個大夫沒死絕!


    那個大夫知曉自己定會被滅口,早做了防備!


    是啊,千算萬算,他居然算漏了這一點!


    那個大夫除了顧玦,應該沒人會找得到,但是,他最後還是誤會了挽挽,也就是說,那個大夫到最後死也沒有說真話,卻說了讓挽挽推斷出真相的話!


    他明白了,明白那個大夫為何沒有說出真相了!


    “蕭璟棠,你收買大夫謀殺我的孩子也就算了,為何連皎月都不放過!”風挽裳淒厲地質問。


    “怪隻怪她迴來的不是時候。”他愧疚地別開臉。


    當日,皎月匆匆趕迴來,從她看他的眼神,他就知曉她定是知道了,所以,在她開口阻止的時候,他隻能搶先一步滅口。


    “所以你就殺了她?”果然,皎月是為了救她而死,最後一刻,雙眼還睜得大大的,不放心她。


    “為何?你為何要這樣對我!因為我殺了你奶奶嗎?!”這句話,她一直想知道他會如何迴答她,在對她做了那些可怕的事後。


    “不!後來,我想了想,知道奶奶不是你殺的,我了解你,你再氣也做不出那樣的事來。”他知道一切大約都是君灩栽贓陷害的。


    “就因為了解我,所以你可以毫無愧疚地謀殺我肚子裏的孩子!還是以那樣殘忍的方式!死胎?讓我親自流掉自己的孩子?”風挽裳仿佛迴到那日的畫麵,她淒楚地笑著,瘋狂地笑著。


    她親自流掉自己的孩子啊!


    陪著她經曆那麽多,那麽頑強地在她的肚子裏活得好好的孩子,卻被她傻傻地流掉了。


    “挽挽,一開始我以為我還有機會從他身邊奪迴你的,可是,你卻一步步地愛上他,我更容忍不了你懷了他的孩子!”蕭璟棠激動地說。


    風挽裳一怔,頭腦瞬間警醒過來,“就因為你認定那是他的孩子,所以你就那樣做!你見過太監能有孩子嗎?”


    “挽挽,你我相守八年,雖然我確實對你疏忽了些,可我了解你的性子,你絕對做不出除了自己的夫君外,與別的男人苟-合之事!”


    她譏笑,“所以,這就是你所說的可以毀滅他的事?你別忘了,我是女人,我也想要嚐嚐當一個母親的滋味!”


    “既然如此,那你當初為何不幹脆聽從奶奶的安排!”


    “你以為,除了你,我就沒別的選擇?你以為,在你欺騙了我整整八年後,我還會選擇你!”


    “他同樣欺騙了你,可你為何就原諒了他!挽挽,我做的不比他少!”為何她的心裏就隻有那個男人,從此就一直怨懟他!


    “你還有臉跟他比?你連他一根毛都比不上!”


    “一根毛都比不上是嗎?”蕭璟棠徹底被激怒了,陰冷地獰笑,大步上前將她拉起,壓向書案,“你不是口口聲聲說他是太監嗎?那就讓我看看,我哪裏比不上他!”


    他眼裏都是狂瀾的怒火,撕扯她的衣裳。


    風挽裳沒有費力去掙紮,隻是努力去取書案上的那個墨硯。


    他的手探到她身下,隔著褲子,異樣的觸感令他一僵——


    趁此機會,她拿到墨硯,毫不留情地砸向他,然後,又慌得胡亂一腳踹出去。


    但是,這一次,輪到她怔住。


    她很肯定自己方才踹出去的那一腳是他那個地方沒錯,可是,好像過於平坦?


    蕭璟棠捂著流血的額角,踉蹌退開,對上她懷疑的目光,臉色更加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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