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自主的,她停下腳步,下一個動作幾乎是不假思索地放下燭火,好照亮走在前頭的小皇帝,然後轉身往前靠近,好聽得更清楚些。


    順著前方微弱的光芒,她緊貼著牆壁小心翼翼地往前,再往前,直到可以聽清為止。


    可是,又轉了個彎後,風挽裳發現前麵已經沒有路了,若非那微乎其微弱光從一條細細的縫裏滲透過來,她真的以為這就是盡頭了。


    原來是牆外有牆,難怪沒人知曉這條密道還有一個出口通向皇帝寢宮,而這麵牆的對麵應該就是太後讓人秘密煉製毒藥的地方。


    她靠近滲透出那絲弱光的石壁,把耳朵貼近,那邊的談話聲便清晰傳過來—鞅—


    “不可能!我煉製出來的藥,我沒讓他死,閻王也收不走他的命!”那是一個無比猖狂的女聲。


    藥?


    風挽裳忽然想起顧玦為子冉服下的‘心碎’毒藥旎!


    忽然,亮光從身後照過來,她嚇了一跳,迴頭,就看到小皇帝帶著燭火來找她,她趕忙將他拉到懷裏,讓他別出聲,繼續貼著門屏息靜聽。


    “他要死的話,也不一定非得是死在你的毒藥上,不過,也有你一半的功勞。”另個一人的聲音有些尖細,對於別人說話的聲音,她向來聽過一次的話,都會很容易就認得出來。


    這個人……是太後身邊的高鬆!


    可是,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什麽死不死的?


    是誰?


    那個‘他’指的是誰!


    風挽裳心裏緊縮到疼痛,害怕聽到無法接受的真相。


    “我的一半功勞?”那女聲詫異地問。


    “沒錯,我們之所以能順利除掉顧玦,正是因為你的‘心碎’,正是因為他中了你的毒藥,毒發之時,我們派去的殺手便趁機取他性命,任他武功再高,毒發之時也使不上勁!殺死他就跟捏死一隻螞蟻那麽簡單!”


    除掉顧玦!


    毒發!


    風挽裳渾身一震,受不了打擊地倒退一步,背撞在冷硬的石壁上也不覺得疼。


    高鬆和誰聯手殺了顧玦?


    她防得了鍾子騫,卻沒有防太後身邊的高鬆!


    是啊,高鬆作為太後身邊的紅人,又怎堪居於顧玦之下。


    顧玦一死,九千歲這位置不就是他的了嗎?


    所以,顧玦,真的死了?


    死……了?


    她還等著他迴來,跟他解釋呢?


    怎能說死就死了?


    “等顧玦死的消息傳迴來,太後很快就會下令讓你無需再費心鑽研‘心碎’的解藥了。”高鬆的聲音又再度傳來。


    顧玦死的消息傳迴來……


    無需再費心鑽研解藥……


    也就是說,高鬆已經確定顧玦死了,隻差讓別人把消息帶迴天都?


    不!


    不可能的!


    他武功那麽高,可以在談笑間,輕輕一揮手就能奪人性命,不會那麽容易就死了的。


    可是……若是毒發呢?


    毒發的話,他該如何?


    “風姐姐,九千歲真的死了嗎?”小皇帝昂頭,小小聲地問,像是害怕失去庇護般。


    風挽裳看著他,黑暗中,她的臉早已蒼白嚇人。


    搖頭,她對他搖頭,表示不信,表示不會。


    他那麽厲害的人,從進入皇宮開始就每日都活在生死邊緣的人,怎會輕易讓自己死去?


    不會的,絕對不會的!


    一定是消息有誤,一定是這樣。


    那邊已經不再有消息傳來,隻有搗藥的聲音,她彎腰撿起地上的燭火,拉著小皇帝離開,很木然,很僵硬。


    小皇帝感覺到握住自己的那隻手失去了方才的溫暖,很冰涼,涼入骨髓的那種涼。


    這個會保護他,會對他笑,會安慰他的女人在害怕,很害怕,同時,她也抓得他的手,很用力,很用力。


    迴到出口的地方,風挽裳瞧見旁邊的一個鐵梯子,連忙鬆開小皇帝的手,放下手上那盞燭火,走過去吃力地把梯子移過來放好,對小皇帝說,“皇上,你先上去。”


    冷靜得,好像什麽都沒聽到,什麽也沒發生一樣。


    小皇帝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不該一定要她帶著自己下來玩的。


    “別怕,妾身在下麵扶著。”她很溫柔地安撫他的不安,可眼神卻是慌亂的。


    在她的注視下,小皇帝乖乖地開始試著往上爬,出口離下麵的地麵並非很高,小皇帝很快就爬到頂,順利爬出去了。


    風挽裳看著梯子,再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燭火,果斷熄滅,放到一邊,然後拿出火折子吹亮,一手拿著,另一手抓著梯子,萬分小心地晚上爬,為肚子裏的孩子,她半點危險都不能有。


    她還要等顧玦迴來,一起等待孩子出世的。


    很快,她安全爬出,迴到龍床底下,她用力將梯子翻轉到一邊,然後碰上機關按鈕,讓地板恢複原貌。


    小皇帝飛快鑽出去,正要對她搭把手的時候,寢宮的大門忽然被打開來,兩人都嚇了一大跳,出去一半的身子趕忙縮迴來。


    “皇上,您怎麽還起來了?快快躺著,躺著病才能好。”那個太監看到小皇帝醒了,還很精神的樣子,趕忙過來誘哄。


    小皇帝隻有躺著,他們才輕鬆嘛。


    小皇帝呶呶小嘴,乖乖躺迴龍床上去,睜著黑溜溜的雙眼看了看屋頂,然後,漸漸地閉上眼睛睡覺。


    那太監見小皇帝又睡下了,撇嘴,搖了搖頭,轉身瀟灑去。


    殿門關上,小皇帝立即睜開眼從床上下來,趴在地上,撩起床笠,“風……”


    小小年齡的他也被眼前的畫麵震撼到了,風姐姐就保持著趴臥的姿勢,無聲地落淚,好悲傷,好悲傷的樣子。


    他也聽見了,那個人說九千歲被他殺死了,所以風姐姐才這麽傷心。


    雖然九千歲很可怕,可是他好像也沒真的對自己壞過,聽到他死了,他的心裏其實也有些難過,還有害怕,害怕他死了,再也沒人教他往後怎麽做了。


    風挽裳以為自己不信的,可是,她的眼淚已經比她的心誠實。


    在昏暗的床底下等待的時候,想起在密道裏聽到的那個不可能的消息,她的眼淚悄然無聲地滑落,仿佛滴入心裏,滴穿那堵自欺欺人的牆,她再也無法假裝什麽都沒發生。


    小皇帝在外頭無措了好久,時不時迴頭看有沒有人進來,著急地催促,“你快出來啊,再晚就走不了了。”


    聞言,風挽裳迴過魂來,抬手抹去淚水,從床底下鑽出來。


    眼下,確實是先離開為好。


    小皇帝拉起她的手,“跟朕來。”


    小小的手暖了她涼透的指尖,她看著人小鬼大的小皇帝,反握住他的手,握住眼下這一點點唯一的安慰。


    小皇帝帶著她避開太監和禁衛,如同來時的那樣,帶她迴他叫住她的地方。


    “好了,你快走吧。”小皇帝抽迴手,揮手趕人。


    風挽裳已經是半遊魂狀態,呆呆地點頭,轉身離開。


    “喂!”小皇帝又跑到她跟前,昂首,很堅定地說,“要是九千歲真的死了沒關係,朕保護你!朕賜你免死金牌,賜你……當朕的皇後!”


    小皇帝再一次提起這個殘忍的可能,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剜著她的心,但也不能不承認,他後麵的話很滑稽,也很暖心。


    “謝謝皇上。”她強撐起一抹笑容,微微福身,繼續恍惚地離開。


    她的腦子裏,都是顧玦遇害了的事實。


    沒走出多遠,就看到皎月尋來了。


    “夫人,您去哪兒了?”


    跟在皎月身後走來的還有一個人,一個讓她生平第一次起了殺人之心的人——高鬆!


    那個在密道裏說顧玦死了的那個太監!那個帶來噩耗的人!


    “誒喲!千歲小夫人,雜家聽到消息說您在宮裏走丟了,這可嚇壞雜家了,宮裏可不是可以隨便走動的。”高鬆上來尖聲尖氣地斥責。


    聽到這個聲音,風挽裳就想起在密道裏聽到的話,清眸冷冷瞪著他,像一潭死水一樣地瞪著,袖子下的拳頭攥得很用力、很用力,隻有這樣,才能克製住自己撲上去的衝動。


    高鬆不免被她這樣的眼神嚇到,就好像是一雙含冤而死的眼睛在盯著自己瞧,叫人全身一陣冷意,寒毛直豎。


    她突然這麽怨恨地瞪自己,莫非知曉了什麽?


    “夫人,我們該出宮了。”皎月很快就看出自家主子不對勁,趕緊攙著她離開。


    就連被皎月拉著走,風挽裳也頻頻迴頭,依然死瞪著高鬆。


    一直瞪,一直瞪,直到看不見……


    乘坐轎子出了皇宮後,皎月才敢問,“夫人,到底發生何事了?”


    “……”


    轎子在平穩行走中,但是,轎子裏的人沒有迴話。


    皎月神色不由得凝重,擔心。


    夫人被小皇帝帶走這麽一趟迴來後,整個人完全不對勁,失魂落魄的,就連平素裏最平靜淡然的清眸也夾帶著深深的恨意,對高鬆!以及,悲傷。


    良久,良久後,轎子裏終於傳出悲傷無力的聲音——


    “皎月,去東廠。”


    皎月愣了愣,擺手讓轎夫照做,同時,臉上更加凝重了。


    ※


    到了東廠,萬千絕聽到風挽裳來了,整個人猶如晴天霹靂,臉色極為凝重地出麵迎接。


    看著從轎子裏出來的女子,柔弱,娉婷,尤其此時還懷了身孕,他如鯁在喉。


    風挽裳臉色蒼白,走到萬千絕麵前,“千絕大人,我是想來問一句,可有……爺的消息傳來?”


    萬千絕怔了下,雖然極快,但很快就消失了,拱手,“迴夫人,還沒有。”


    不對勁!


    非常不對勁!


    皎月注意到他閃躲的眼神,以及他迴答得不夠堅定的話。


    莫非,真的是爺出事了?


    風挽裳的臉色又白了幾分,身子微微一晃,皎月及時穩住她。


    “還沒有的話就派人去看看啊!”她幾乎崩潰地喊。


    “夫人?”萬千絕不敢置信地喊,從她的反應來看,好似已經知曉了什麽。


    風挽裳也察覺到萬千絕反應不對,她看向他,眸光難得地犀利,“你是不是有他的消息?”


    “迴夫人,屬下……”


    “我要你說!”她焦急地命令。


    皎月再也看不下去地出聲,對萬千絕,“說吧,也許,你想要隱瞞的事,夫人已經知曉了什麽。”


    萬千絕再次愕然看向風挽裳,猶豫了片刻,如實交代,“屬下也是剛剛收到消息,說……說……說是督主在出了西涼的境地後,在返程途中遇刺……”


    邊說,他邊注意她的臉色,見之前更蒼白,有些不忍再說下去。


    但是,她已經悲痛欲絕地開口,“死了,是嗎?”


    他又驚訝了會,才搖頭,“屬下接到的消息是失蹤。”


    “失蹤?”這句話仿佛是在絕望中燃起了最後一絲希望,風挽裳激動地抓住他的手,“隻是失蹤嗎?那就快派人去找!快啊!”


    是失蹤,不是死。


    是失蹤,不是死。


    她空洞的心仿佛得到一些填補,不停地在心裏這般告訴自己。


    “屬下正要行動,夫人您就來了。”


    “好,那你快去,我就不妨礙你了,一定要尋到他,以最快的速度,太後身邊有人要他迴不了天都。”風挽裳冷靜地交代。


    萬千絕點頭,轉身去辦。


    風挽裳對著蒼天在心中祈禱他一定要沒事,一定要活著迴到天都,一定要安然無恙地平安歸來。


    睜開眼,天空好像從之前的蔚藍色變成灰色,風起雲湧,似乎在預告著暴風雨即將來臨。


    而這場暴風雨是幽府!


    若是顧玦真的出了事的話,接下來,最先遭殃的極有可能是幽府!


    所以,眼下,她不能隻顧著傷心難過,她必須振作,必須在他不在的時候,盡她所能地保護幽府。


    “皎月,馬上迴幽府!”她當下下令。


    她有預感,這場暴風雨馬上就要來了,得在那些人趕到之前毀掉所有證據。


    這時,一批批人馬從東廠裏出來,在進入轎子前,風挽裳看到萬千絕也要親自去尋人,連忙叫住他,“千絕大人,且慢!”


    正要上馬的萬千絕停下來,走過去,拱手,“夫人還有何吩咐?”


    風挽裳謹慎地看了下四周,小小聲地道,“你不能去,若連你都離開天都了,誰來保護幽府?”


    “屬下必須親自去找督主!”萬千絕堅持。


    “我說不許去就不許去!”風挽裳聲音不由得淩厲了幾分。


    “屬下必須親自去找督主!”萬千絕堅決地重複。


    “你不聽我的是嗎?那你還記得你主子離開前留下的四個字是什麽嗎?!”風挽裳拿出顧玦留下的那四個字壓他。


    萬千絕自是不會忘,隻是,他怎能在督主如此危難關頭還安定地待在天都裏!


    “想必是想起來了!那麽,現在,迴去好好待著,留意緝異司,別辜負爺對你的一番信任!”說到信任,她黯然垂眸,露出自嘲的笑,“我就讓他失望了,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跟他說明白。”


    淚,悄然滑落。


    萬千絕見她如此,再聽她這般說,慎重地想了想後,不得不同意她的指示,拱手,轉身迴去部署。


    風挽裳欣然地勾了勾唇,轉身,坐進轎子裏,離去。


    ※


    然而,轎子還未迴到幽府,行到在青龍街與朱雀街的必經之路時,四周已是暗潮湧動,殺氣騰騰。


    皎月停下腳步,擺手叫停,謹慎地看了下四周,感覺那股殺氣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咻——


    驀地,一支利箭襲來。


    “夫人小心!”驚喊的同時,皎月立即抽出武器擋下那支利箭。


    緊接著,一支接一支。


    風挽裳隻覺得轎子重重落地,然後,外邊便傳來刀光劍影的聲音,一支支利箭飛過耳邊的聲音。


    “皎月姑娘,你先帶著夫人走!”是那幾個轎夫的聲音。


    她從來不認為他們隻是簡單的轎夫而已,能當九千歲的轎夫,必然也是會武功的。


    很快,轎簾被皎月掀起,風挽裳鬆開緊緊抓著轎壁的手,放心地交給皎月,任她帶著自己在八個轎夫的掩護下,逃離。


    這場危險,來得太突然,太叫人措手不及。


    一定是那個高鬆看出什麽了,所以馬上派人來滅口?


    她們逃離的身後,有轎夫已經倒下,一個一個殺手朝她們追過來。


    皎月不得已帶著她逃進就近的山林裏。


    “夫人,您身子受得住嗎?”皎月一邊攙著她跑,一邊問。


    風挽裳始終用手護著小腹,腳步不敢有絲毫停頓,“還可以。”


    身後的刺客還在緊追不舍,她和皎月在瘋了地逃亡。


    但是,即使她們沒有絲毫停下,到底還是被追上了,因為她不動武,跑得再快,也及不上別人的輕功。


    轉眼,她們已經被黑衣人團團包圍住。


    這些人,殺氣洶洶,這時候,跟他們說什麽都是多餘,就連給你拖延的餘地都沒有。


    “殺!”毫不留情、刻不容緩地下殺令。


    數把寒光閃閃的大刀砍向她們,皎月沒有半點退縮,將她護在身後,以一己之力勢要護她到底。


    可是,雙拳難敵四腳,皎月很快就被殺手踹開,其中一個握著大刀逼近她。


    她害怕地後退,還在因為方才的奔跑喘息著,汗水順著臉頰滑落頸畔。


    沒有後退多少步,那個殺手眸色一狠,手腕一轉,刀鋒上寒光閃過,然後,便舉刀朝她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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