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衛玄的贈送的獵物讓靜言很是意外,美味的野果和山中土產的各色果仁兒也讓素雪庭裏的女孩兒們無一不是喜笑顏開。

    由著丫頭們在屋裏鬧鬧哄哄的分吃果子,衛玄不喜太過嘈雜,又不想壞了小姑娘們的興致,便與靜言來到庭院裏。

    筆直的站在西廂遊廊下,衛玄說:“這幾天辛苦你了。我聽言重山說李公子那邊多虧了你忙前跑後的幫襯著,我不在,他竟把東院的事兒也推給你,實在是不像話。”

    靜言忙說:“無妨,當時言先生正巧有些事要處置,是……金燕姑娘的妹妹在跟他要銀子。”

    衛玄眉頭一皺,臉上頗有些不快。

    靜言微微垂著頭,輕歎一聲,“後來聽三虎說,言先生雖沒答應她要的數目,但還是多給了些。其實細想來,那小姑娘就隻這一個姐姐相依為命,既然另一邊那麽有勢力……伸冤無望,多要些銀子也算是最實惠明智的了。”

    很明顯衛玄對於這件事不願多談,轉而看著靜言問:“這幾日家裏來信兒了沒有?你母親的病症可有起色?明天我便派人送劉太醫過去一趟再給瞧瞧。”

    靜言明白以她的身份不應再多過問那小姑娘的事。

    王府這個地方,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於是聽衛玄硬生生轉開話頭,不由得會心一笑,感激他的體貼以及對她家人的關照,便答道:“這幾天事兒多,還沒來得及差人迴家去問。但劉太醫醫術高明,那藥方必然是管用的。”

    不想用自家事去煩擾旁人,靜言又笑著說:“還要多謝大總管特意送來的野味,上次聽大郡主說這種榛雞燉湯最滋補,如今已是深秋,正是食補最好的季節,你可留了一些沒有?”

    衛玄沒有直接答她,隻是說秋季進補之類多是為女人們準備的,他或他手下那些侍衛若是想吃野味大可自行進山打獵。

    隨即又談起隨秋獵結束之後,隻等下足了雪便可以開始的冬獵。

    衛玄原本不是話多的人,言辭間往往言簡意賅。但隻隨意兩句雪中狩獵的趣聞以及那些陷阱,狗爬犁等等,便聽得靜言麵露憧憬。

    衛玄看她那樣子不由展眉一笑,“下次冬獵帶你同去。”

    靜言用力點了點頭,不用騎馬還可以嚐試乘坐狗爬犁,多麽有趣啊!忽然想起之前丫頭們一直在猜測的狩獵結果,便問他:“你們這次打獵如何?誰拔了頭籌?”

    今日的靜

    言與往日大有不同,笑意妍妍的溫柔模樣讓衛玄怦然心動,話也跟著多了起來,“誰拔頭籌並不重要,秋獵的主要目的是讓王爺可以在太平年代考驗兵將的能耐。莫要小看了這兒戲般的打獵,身為將領,如何指揮兵士包圍獵物,兒郎們在出手捕獵時的技巧,都可以小見大。如此一來,第一第二又有什麽分別?身為鎮守邊關的將士,要的從來都不是這些虛名,隻需在戰場上能為國拚盡全力足以。”

    北疆已太平了許久,靜言對這些戰場拚殺完全不懂,聽了很是迷茫,喃喃的說:“打仗就會死人的吧?還是不打仗的好,有什麽事好好談一談不行麽?動刀動槍的多嚇人。”

    衛玄輕笑,“你這就是婦人之見。耍嘴頭的都是那些鎮日無所事事的文官,我們武將隻會用手中的刀劍捍衛領土。不過你放心,便是真打起來,隻要有北疆軍在一日,我們定會將琉國人拒之邊關之外,絕不讓境內百姓遭受戰亂之苦。”

    靜言點點頭,突然覺得有些詭異可笑。怎麽話題就扯到打仗上去了?但一想衛玄的另一身份是左將軍,便也不足為怪了。

    看衛玄今日談興正足,不忍掃了他的興致,便說:“是啊,有你們這些兵將鎮守邊關,我們才能安心過日子。我聽春巧說,兩年前你還曾與大世子一起帶兵深入大山,剿滅了好幾個山匪寨子。”

    衛玄雙眼一亮,但麵色依然沉穩,不見絲毫得意張揚,“哦,一些流寇罷了,不足掛齒。”

    靜言抿了抿嘴角,眼睛彎彎的盯著他瞧。

    口是心非!說什麽不足掛齒,明明笑得牙齒都露出來了……

    夏菱站在門廊下,手指來迴絞著絹子。

    隻看那庭院中的兩個人,不知為何心中就覺得暖洋洋的,讓她忍不住也跟著姑娘一起微笑。何時見過大總管用這般溫柔的神色對待旁人?明眼人一看便知他對姑娘的偏愛,恐怕唯一還未領會的就隻有她家章姑娘了吧?

    哎~這木頭姑娘呀!

    正是感慨時,抬眼卻見四虎像根柱子似的杵在一旁看她。夏菱頓時冷下臉來翻了翻眼睛,隨即衝他一皺鼻子,哼了一聲便轉身躲進屋中。

    四虎依然木著臉,但心裏樂開了花,多可愛的姑娘,她是在害羞麽?

    不知不覺間就這麽談啊談啊,等衛玄去看天色時,已是夕陽西下。

    驚覺自己的失禮,又發現靜言一直陪他站在廊下。這麽涼的天,這麽硬的地……衛大總管平生第一次

    尷尬了。

    清了清嗓子,看向靜言:“今日晚間有慶功宴,要在福殿開大席,除了府中的人還有很多城外兵營裏的將士參加。你來麽?”

    靜言點點頭,“之前王妃已經吩咐我晚上隨她同去。大世子邀請的公子們,還有大郡主邀請的小姐們不是也都去麽?”

    “嗯,我是想說……”衛玄頓住話頭又清了清嗓子,“晚間寒露重,你多穿些。”

    靜言笑著點頭,“好,我知道了。”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我聽伺候在滌心齋的小廝說,肇親王府三公子帶來的衣裳不多,怕是來時準備不周。你抽空看看,他大病初愈,若是少了什麽趕緊給他送去些,別再病了。這種寒咳最怕反複。”

    衛玄聽她對那李崇烈甚是在意,原本心裏有些堵得慌,但聽到後來就知是她想起了母親的病症,便不再計較,隻說:“知道了。”

    與此同時,一個窈窕的身影正對著鏡子把帶來的好衣裳都往身上比來比去。

    廖清婉紅著臉,滿心歡喜,隻想著今夜一定要出色。

    因為,晚宴上又能見到他了……

    想著心中人俊美的模樣,溫文儒雅的風度,姑娘愈發羞紅了臉。

    其實何止是廖清婉,對於整個築北王府西院的女人們來說,秋獵之後的慶功宴都是每年一次難得的盛會。

    被邀請來的小姐們除了先前已見過的貴公子,更可以一睹北疆軍將士的風采,甚至那些小丫鬟們也會在這一天細心打扮。

    生得再好再美,平日裏卻隻能窩在這王府深院中,獨自綻放。所謂悅己者容,今日終於無需躲躲藏藏的貓在屋裏攬鏡自視,可以將自己的美展現在旁人麵前。尤其那旁人還是一眾身強體壯英姿颯爽的男人們……

    靜言無奈的看著夏菱和夏荷忙來忙去,這個展開一件衫子,那個拿來一條裙子,香包荷包扇子絹子,發簪頭花鐲子瓔珞。

    看著呈在麵前的小托盤,靜言微微皺起眉頭,“這都是從哪兒來的?我並沒有這些東西。”

    夏菱笑道:“我自然知道姑娘沒什麽首飾。”隨即伏在她耳邊說:“先前王妃私下曾說姑娘穿戴太素了,春巧姐便借機說了幾句好話,昨日她又旁敲側擊的提了一提,王妃便把她現在不怎麽使的讓人送來給姑娘帶著玩兒呢!”

    靜言聽了立刻往旁一閃,盯著夏菱說:“你們竟然背著我跟王妃說這些?我有便有,沒有便沒有,王妃的東西她自己

    不記得,旁的人也全不記得麽?此時我戴在身上又算什麽?別人會怎麽說?”

    又看了一眼那小盤中的珠翠花枝,無一不是貴重精巧,抬手一推,“你先收著吧,今天我還帶我的瑪瑙簪。這些等日後清靜了我自己還給王妃去!”

    夏菱就料到靜言會有如此反應,當下也不著急,隻讓小丫頭先把東西都拿下去,自己側身坐在一旁的小墩子上慢慢的和姑娘講道理。

    東西既然送來了,若是再退迴去怎麽說得過去?王妃會怎麽想?是不是姑娘嫌棄了?不可心不中意?

    而且這些東西也不是誰偷偷拿來的,是王妃讓人送來的,旁的人便是想指摘又能說什麽呢?她們隻會琢磨為何王妃別人不送單單送了姑娘?這就是王妃中意姑娘了,王妃看誰好自然就疼誰。

    夏菱見靜言還不言語,便冷笑道:“衣裳料子不算什麽,現如今姑娘且戴著王妃送的首飾出去,讓那些平日裏在您麵前張狂的也看看,誰才是主子心裏一等的人。”

    此時夏荷也進來幫腔,仗著平素與靜言頑皮慣了,便徑自讓小丫頭把東西又拿進來,拈起一樣在靜言頭上比劃,又叫屋裏的丫頭們都進來,問好不好看?

    靜言垂著眼睛,聽一群小姑娘嘰嘰喳喳不由歎了口氣。

    “罷了,你也別拿我當人偶似的捯飭,把東西都端過來,我自己挑一樣吧。”

    最終靜言挑了一枚金絲嵌藍寶蜻蜓頭花。那金絲編的翅子做得很是精巧,以銅絲簧接在底托上,輕輕一動竟是活潑逼真得好似真的停了隻通體翠藍的蜻蜓在頭上,愈發襯得頭發烏黑光亮。

    在小丫頭們擺出來的衣裳裏挑了一套最不起眼兒的。

    靜言隻瞪了一眼,就把還想來聒噪的夏菱和夏荷嚇得退到了一旁。

    在大鏡子裏端詳了一番,很好,不出彩,不突兀。眼神一轉落在那隻頭花上,強忍抬手拔下的衝動。王妃從來未曾送給過旁人首飾,現在突然一下給了她這麽多,安夫人和顧夫人那種連一包菜一匹衣料都要爭的人看到她戴的東西又會怎麽想?

    王妃啊王妃,你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

    因先前是王妃讓靜言陪著出席晚宴,所以一等打扮停當,靜言便帶著夏菱與夏荷來到容華齋。一進門隻見除了王妃和已經先到的三位夫人,連滿屋的丫鬟們也是盛裝打扮起來,珠翠綾羅,好一番富貴景象。

    王妃笑著招唿靜言上前,眯著眼端詳道:“總是這

    麽樸素,年輕姑娘家要用心打扮打扮才好。所謂人靠衣裝,你現在是最好的時候,等再過幾年,就算頂漂亮的人物又還能美多久呢?”

    孔夫人笑道:“王妃這話可說錯了,眼巴前兒不就有一位麽?即便世子和兩位郡主都這麽大了,您的風采依舊不減當年。”

    王妃笑著搖了搖頭,一拉靜言,讓她同坐在榻上。溫柔的幫她捋順發鬢,眼神一閃看了看她發髻上攢的蜻蜓頭花,又悄悄對她眨眨眼,抿嘴一笑,就好似這是她們倆的小秘密。

    靜言卻巴不得趕緊退到旁邊去,別坐在這眾人視線所聚之處。

    忽然聽安夫人咦了一聲,“章姑娘這褂子看著眼熟,我記著大郡主也有這麽一件。”

    靜言連忙迴說這件就是大郡主送她的。

    安夫人挑眉一笑,“這種青蓮撒花的褂子還是高挑個子穿著好,可惜章姑娘矮小了些。”

    靜言點頭,“夫人說得是。”

    一直不吭聲的顧夫人卻說:“我倒瞧著章姑娘穿這個很不錯。要知這種青蓮色最是挑人,章姑娘生得白皙,穿這種濃色的隻顯得更加白嫩可人。”

    隨即又歎了一聲,“膚色白淨的人用色就是寬敞,穿什麽,怎麽穿都好看。”

    靜言垂著頭不吭聲,暗歎她又被莫名的當了靶子。三位夫人中間,隻有安夫人膚色偏深,市井間稱唿這樣的人有個諢名叫“黑裏俏”。現在顧夫人又故意把膚色提了又提,真是沒一時的消停啊。

    果然安夫人冷哼一聲,俏麗的眉眼一橫,正要反駁時卻聽王妃說:“王爺向來喜歡女人們打扮得豔麗些,但他一個男人自然不明白盡是濃墨重彩中偶有一分素色恰是最出眾的。我有一件衫子,素素的白地撒花,偶然穿了一次,王爺連連說好,我當時就問他,‘您不是喜歡我用顏色麽?’,他就笑起來,承認繁花看盡時才知返璞歸真的妙處。”

    如此,一屋子的女人們就圍著如何穿戴聊了起來。有王妃品評,旁人自然不敢胡亂插嘴,倒也其樂融融。

    後小廝來迴說大宴已開,王爺請王妃入席,靜言這才終於逃脫那顯眼的位置,默默的跟在夫人們身後走向福殿。

    福殿燈火通明,因為王妃畏寒,王爺便命人擺放了數不清的炭火盆,使得殿內溫暖如春。

    十二桌六人席,一邊是王府內眷,世子和大郡主邀請來的公子小姐以及巴雅城名士,一邊是參加秋獵名列前茅的北疆軍將士,涇渭分明

    。

    靜言垂著頭,隨王妃和夫人們踏入大殿,在一片華貴的衣香鬢影間,毫不起眼。

    落座時出了點小波折,原是大郡主隔著桌子招唿她過去同坐。得了王妃的許可,靜言便來到年輕姑娘們一席,恰巧挨著廖清婉,心中很是歡喜。

    幾日未曾見麵,廖清婉早就想找靜言傾吐心事,難得今日同席,立刻低低的說個不停。所言皆是與她那意中人相關,他們如何在山中狩獵,他是如何溫柔,他說了什麽,做了什麽。

    靜言隻想等她說完便問這到底是哪一位公子,但清婉竟好像有說不完的話,容不得她插嘴。

    靜言隻得默默聽著,一抬眼,卻見坐在對麵一席中的衛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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