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玄,中京。


    日近正午,長明宮中的討論聲總算是停了下來。


    這一次廷議,主要是圍繞《西遊記》第二十二迴“沙悟淨”一章而展開,因為此文徹底打開了半妖的天道妖族之路,短短時間,南荒那邊已經有五位覺醒了“深沙血脈”的半妖,而大玄本土,也上報了四位半妖覺醒“深沙血脈”的消息。


    誠然,“深沙血脈”並不是比肩半聖的祖妖血脈,另外就算覺醒了這個血脈,也隻是潛力而已,也並不意味著真的就能修行到極限。恐怕大部分半妖也就是在五六品徘徊,但是假以時日,這也是一份舉足輕重的力量。


    好在,從情感上來說,這“深沙血脈”乃是梧侯所創,天然與人族親近。


    用皇帝葉恆的話來說,陳洛用心打下了地基,那大玄朝廷就要負責任地把上麵的路給鋪好。


    整整一個上午,大玄朝廷調整並且議定了今後半妖在大玄各項生存和生活事務中的保障體係與權利框架,其中包括覺醒深沙血脈和未覺醒深沙血脈的半妖,具體細節將由各有司衙門跟進敲定,最後由正大堂一攬子負責。


    總而言之,就一個精神:心向大玄者,則大玄之!心在人族者,則人族之!


    為人族前路浴血奮戰之壯士,為人族江山增添錦繡之英才,縱然體內隻有一絲人族血脈,那也是堂堂正正、完完整整的人族!


    廷議很好地繞開了為什麽半妖血脈不需要皇帝冊封的小問題!


    “中午了,諸位愛卿若是沒有急事,也未與家人約好的話,那就留下來,陪朕一起用膳吧!”葉恆看了看長明宮的漏刻,笑容滿麵地說道。


    “陛下,事未議完,還不到退朝用膳的時候。”就在此時,百官中突然有一道聲音響起。


    百官朝著聲音發出的地方望去,隻見一個藍衣官員從百官隊列中走出來,來到長明宮正中,恭敬行禮,道:“臣,禦史台六品言官劉溫叟,有事啟奏。”


    “朕記得你!”葉恆看了看那藍衣官員,說道,“你是正和曆三十二年的同進士,一手楷書寫的不錯。”


    “今年三月,考公出眾,被正大堂推薦,破格提拔入京的。”


    “入京半年,不發一言,朕倒是好奇,你今日有什麽事要啟奏。”


    那劉溫叟嘴唇微微顫抖,先是一禮,說道:“微臣卑鄙之名,何勞陛下掛心。”隨後,劉溫叟起身,朗聲道,“微臣不發一言,是不願風聞奏事。”


    “今日上奏,請陛下與朝廷盡早定下法相人選,使偏倚處有主,匡天下司法!”


    此言一出,長明宮內頓時竊竊私語起來。


    自從前文相顏百川封聖而去後,原政相入文昌閣,原兵相轉入正大堂,原法相奔赴萬仞山威武府,幾位大相來了個乾坤大挪移,到最後隻有那偏倚處法相之職至今空懸。


    如今的偏倚處,乃是幾位副相聯合處理偏倚處事宜。


    這朝廷之內,哪裏有什麽秘密?誰不知道,那法相的位置,是前任文相親自推薦,要落到梧侯陳洛身上的。


    可偏偏梧侯自從在南荒顯露身份後,便駕著方寸山落在了北境,壓在大玄與蠻族的邊界,並沒有入朝任職的意思。


    詭異的是,這件事,無論是陛下,還是朝堂上的三位大相,都絕口不提,甚至還壓下了一些非議。


    擺出的態度很明顯,這位置,就是要陳洛來坐。陳洛幾時答應,偏倚處幾時才有正相!


    可陳洛就待在方寸山,除了照常更新《西遊記》外,卻再也沒有露麵過。


    這裏麵肯定有古怪。


    能讓聖堂不過問,陛下不追究,三大相集體安靜,要說沒有默契誰信!


    政治就是這樣,有時候甚麽都沒說,但其實什麽都說了。


    氣氛都哄到這了,誰會冒著忌諱空口白牙說定一個法相?


    定誰?


    誰願?


    誰敢?


    現在坐到那個位置上,豈不是如鯁在喉、如芒刺背、如坐針氈?


    文武百官都很好地管住了自己的嘴巴和眼睛,就當這事沒發生過。


    可是這劉溫叟,今日是哪根腦筋搭錯了,居然在這個場合把這個事情給提了出來。


    “靜!”首奉太監侯安舌綻春雷,長明宮內頓時安靜了下來。


    百官看向站在班首的文相周左風和政相韓青竹,兩位大相閉著眼睛,仿佛什麽都沒有聽到。


    葉恆淡淡一笑,說道:“劉愛卿,這天下之大,並非隻有我等君臣口中議論之事。”


    “尚有許多不可說之事!”


    “法相身兼司法之重,不可不謹慎。”


    “朕與幾位大相屬意之人,正為天下蒼生殫精竭慮,故而法相一職空懸!”


    “且等一等吧。”


    “此事不必再議!”


    文武百官聞言,除了極少數陷入思考外,大部分的官員都是“嗬嗬”一聲。


    “每天就寫那麽點字,怎麽就殫精竭慮了?”


    “是啊,故事不多寫,還總寫詩來水字數。”


    “還有啊,老繞著妖族的事情寫什麽,趕緊迴到人族來才是正題!”


    “對對對,我的八仙呢!剛寫完八仙各自成仙,怎麽就切了!”


    “文人之恥!”


    侯安耳朵一動,聽到“切了”二字,臉色肅穆,望了一眼那說話的官員,隨後再度出聲:“靜!”


    長明宮再度安靜下來。


    劉溫叟似乎知道是這個結果,也沒有爭論,而是繼續開口道:“可是法相職位空懸,司法之定調解釋誰可一言而決?”


    眾官員聞言,都皺起了眉頭。


    在大玄的法律係統中,法相確實擁有司法解釋權。有的時候,兩任法相對於同一條律法有不同的理解,在他們任上,也就執行不同的標準。這一點即便是皇帝也不會輕易幹涉。


    但大玄律法發展到如今,可以說是人族曆史上最清晰的律條了,還有什麽案子需要法相來一錘定音?


    如果有,那一定是極為棘手之事。


    葉恆望著劉溫叟,雖然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但是眼中卻閃過了一絲興致。


    這個劉溫叟,想告禦狀!


    什麽法相位置空懸,什麽早定法相,都是他的幌子。


    他隻是想接這些事把背後的一件難事拋出來!


    “法相不在,還有朕在。”


    “還有文相與政相在!”


    “還有大玄文武百官在!”


    “劉愛卿,你想聽哪一條的司法解釋?”


    劉溫叟聽到葉恆的問話,也不裝了,直接躬下身子,大聲說道:“洛州廣平府蒼寧縣趙瑞安弑父一案,並趙瑞安之子趙昌碩告蒼寧縣知縣季羨魚專權獨斷,草菅人命!”


    弑父!專權!草菅人命!


    一個個敏感的詞語從劉溫叟口中蹦出,讓長明宮的氣氛陡然凝重起來。


    “如實說來!”葉恆聲音低沉,開口道。


    “是!”劉溫叟站起身,朗聲道,“十日前,蒼寧縣趙瑞安發現其父壽終,逝於床榻,悲痛欲絕,廣發訃告,舉家治喪!”


    “七日前,乃是發喪之日。趙瑞安之父有一故友,乃是三品大儒,聞聽好友死訊,前來告別,來到靈前,卻告知趙瑞安,其父未死。”


    “身體雖無生息,但尚有一絲神魂波動!”


    “趙瑞安大喜,便收了喪事。”


    “五日前,趙瑞安再發訃告,說其父確以身亡。那蒼寧縣知縣季羨魚乃是之前那位大儒的弟子,心生疑竇,命仵作驗屍,果然在其父屍體內發現有燈熄草的痕跡。”


    “這燈熄草,可以安神靜氣,但是若是過量使用,就會對神魂造成傷害。同時,季羨魚也查到趙瑞安購買了大量的燈熄草。”


    “趙瑞安承認,是自己使用燈熄草滅殺了其父的神魂。”


    “於是季羨魚判定趙瑞安弑父!”


    “可沒等用刑,趙瑞安就在監牢之中自縊,死前留下血書:我未弑父!”


    “趙瑞安之子趙昌碩舉告季羨魚,聲稱趙瑞安曾經再三說明,是其父那律神魂傳出痛苦之意,請趙瑞安幫其解脫。”


    “趙昌碩認為,其祖父沒有通讀天賦,乃是一介凡人,年已八十。十日前被發現時就沒了唿吸脈搏,更沒有心跳。停屍三日時,身體甚至已經生出了屍斑,可以說是已死。”


    “區區一縷神魂,並不能說明其祖父是一個活人!”


    “試問,如何能再殺一次死人,然後受到定罪呢?”


    “所以趙瑞安弑父的罪行根本不存在。是季羨魚盲目相信其老師的判斷,才定下來趙瑞安弑父的罪名,逼得趙瑞安在獄中自殺!”


    “而季羨魚辯稱,無論趙瑞安之父是什麽狀態,能夠傳遞出痛苦的情緒,便說明他作為人的感知未斷,就不算死亡。趙瑞安以燈熄草滅去神魂,便是弑父!”


    “如今季羨魚正停職待參,還請陛下與諸位大臣為此案定個論調。”


    劉溫叟一口氣將整個案子的脈絡大概說了一遍,隨後便閉上嘴,不再言語。


    不過這倒是讓其他的官員們一個個麵色詫異起來。


    一介凡人,身體並無生命跡象,怎麽會還有一絲神魂存在?


    不進入六千裏,根本是無法感應到神魂海的啊。


    這天下的潛規則,凡人都是以肉身判斷生死,唯有修行者才會以神魂判斷生死。


    怎麽會兩者發生重合呢?


    能站在長明宮內,在場官員都是人傑,大家一眼就看出,這案件的關鍵,是判定趙瑞安之父在第一次報喪後,是否還是一個活人!


    長明宮中的竊竊私語之聲再起。


    “此事……老夫可以解釋。”一直在一旁閉目的韓青竹睜開了雙眼,緩緩開口道。


    韓青竹開口,百官登時安靜下來。


    劉溫叟連忙偏過身子,朝著韓青竹一禮,道:“請政相解惑!”


    韓青竹先是朝葉恆行了一禮,隨後轉過身,看著文武百官,卻說起了似乎與這個案子無關的事情。


    “當年孔聖開儒門萬裏通天路,除卻孔聖的至聖位格,座下聖人也有不少。”


    “及至後來,每朝每代,我人族聖人不絕。”


    “直到前朝,自五柳先生之後,再無聖人出。即便天縱英姿如韓大家,仍舊是巔峰半聖,停留在三問境界!”


    “大家知道是何故嗎?”


    眾官員紛紛搖頭。


    雖然不明白韓青竹為何突然提起聖道的事,但這種事多聽一點,或許對日後自己的修行就有幫助。


    “青竹!”周左風低聲喊了一聲,似乎想要勸阻韓青竹往下說,但韓青竹微微搖頭,說道:“他們若修行到求索,自然就會心生感應。若是修不到,知道與不知道也沒有差別。”


    “陳洛那小子都知道在八千裏磨煉心境,我等還畏首畏尾做什麽?”


    周左風聞言,輕輕歎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政相,你此話是何意?”另一名大儒官員踏步而出,執禮問道。


    韓青竹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這也不算秘密,想必各世家聖族也都有流傳。”


    “我們的天道,經曆過兩次分崩!”


    “一次是建木崩塌,兩界脫離,人間與幽冥斷開。”


    “另一次則是雙天並立,蒼天與蠻天對峙。”


    “每一次分崩,都是古天道完整本源規則的分散!”


    說到這,韓青竹頓了頓,接著往下說:“就像是一個裝滿了水的大水缸,被砸破了兩個窟窿,那缸裏的水,都在源源不斷的往外流!”


    “可缸裏的水流到窟窿那裏,就不往外流了嗎?”


    “不,沿著那窟窿周圍,還出現了許許多多的裂縫,依然有水從那些裂縫滲透出去!”


    “為何我人族會有儒道佛萬裏大道,現在還要加上陳洛的武道!”


    “為何天道會認可我們的道理?”


    “因為我們的道理,是在補充和完善蒼天的天道!”


    “我們都是在補這個大水缸!”


    “窟窿補不上,就補那些裂縫!”


    “為何我儒門能成為人族正統,匯集氣運,鼎立朝廷?”


    “因為佛門最後,是想換一個水缸;道門最後,是想擺脫水缸,不喝水缸裏的水;而孔聖的道理,是真正想要修理這水缸!”


    “陳洛的武道,難得就難得在,他找到了新的修補材料,也找到了更多補缸的人。”


    “但是眼下,這水缸修好了嗎?”


    韓青竹搖了搖頭:“沒有。”


    “窟窿太大,裂縫太多,那水還在往外滲出!”


    “為何那麽多人厚古薄今,以為古時人族多聖,今人不如古人。”


    “但是他們沒有看到,古時我人族多聖,妖族帝妖也不少,蠻族蠻古更是不缺。”


    “那今日呢?”


    “歸其根本,是本源規則散溢太多,不得圓滿!”


    “倒不是說不會再有聖人出,但那難度,比古時要高上不少!”


    韓青竹一口氣說完這些話,又看向劉溫叟。


    “現在,本相可以迴答你的問題。”


    “你口中趙父那種情況,並非孤例,自古至今,出現了不少。”


    “隻是沒有人去注意而已。”


    “聖堂曾經有過研判!”


    “這與眾生壽元規則不圓滿有關!有一部分壽元規則,落在了幽冥。”


    “壽元已盡,但卻並未離魂,一縷神魂捆住了要脫離肉身的生靈靈光!”


    “簡單來說就是六個字:人已死,命未絕!”


    韓青竹說完,滿朝文武都是一臉錯愕。


    還有這種事?


    “那此案,該如何處理?”劉溫叟皺起眉,疑惑問道。


    周左風歎了一口氣:“不能定趙瑞安弑父,也不能說季羨魚有過。”


    “但這裏麵,終歸橫亙了趙瑞安一條人命在!”


    周左風沉思了片刻,朝著葉恆行禮道:“請陛下下旨,命新立的提點刑獄司推翻蒼寧縣判決,洗去趙瑞安弑父之名。”


    “趙瑞安於監牢中自殺身亡,蒼寧縣知縣季羨魚有失職之責。”


    “調往北境,做一任邊疆縣令吧!”


    百官聞言,眼前一亮,不愧是老政相啊!


    還百姓公道,這個沒什麽可說的;關鍵是對季羨魚的處置!


    追究的不是判案,而是失職。


    從洛州調往北境,看上去是貶謫了,但是有些北境城池管理可是算戰功的!


    那接下來,就是看將季羨魚調往何處了。


    罰過了,又好像沒罰。


    真是大智慧!


    葉恆點了點頭,說道:“準奏!”


    劉溫叟拱手退迴朝班之中,葉恆則有些好奇地望向原本法相應該站立的位置。


    “幽冥……”


    “也不知道陳小子如今在幽冥在做什麽!”


    “真的好好奇啊……”


    ……


    此時此刻,幽冥,蒿裏山!


    陳洛正帶著閻羅王、一行菩薩和螢勾殺向西裏裏部的那尊柳神!


    吃果子得到的壽元有限,神通不能無限製使用,所以陳洛定下的戰略就是搶開局!


    陳洛主t,上去開團,然後韓擒虎中單跟上,一行菩薩輔助,利用佛門神通禁錮對方,爭取一波帶走!


    重點不是要這神明的命,而是要神格!


    至於螢勾,以防萬一,外圍遊走吧!


    陳洛一行去的時候是正常行進,但這殺迴來可就是氣勢洶洶,各自身上的氣息散開,讓西裏裏部落的人都心頭一沉,仿佛感到一股大恐怖!


    那柳神自然也察覺到陳洛等人的殺意,刹那間,在西裏裏部落的上空,一道巨大柳樹虛影浮現,陰風滾滾,刮起了無數柳枝,那柳枝仿佛觸手一般,率先朝著陳洛等人發起了攻擊。


    “嗬!”陳洛深吸一口氣,猛然一拳打出,那拳風瞬間帶起唿嘯狂風,朝著那萬道柳枝迎去。


    柳樹陰風與陳洛的武道拳風撞在一起,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隻是兩股風沒有因為對撞而消弭,而是化作了一股盤旋颶風,刹那間飛沙走石。


    地麵上的凡人死死抱住石頭與樹木,想要穩固自己的身形,但最終隻是徒勞,轉眼間他們連同石頭與樹木都一起被颶風卷了起來,又不知被甩到了何處去。


    此時那遮天的柳樹枝條有三三兩兩纏繞再一起,化作無數長槍的模樣,刺穿了颶風,繼續朝陳洛他們攻來,陳洛麵色不改,抬起單手,心念一動,那單手之上仿佛出現了一柄刀影。


    “斬!”


    陳洛的手臂重重落下,頓時一股鋒銳之氣衝出,那些看上去無堅不摧的柳枝長槍和鋒銳之氣一撞,頃刻間土崩瓦解。


    這一擊,直接打穿了柳枝的防禦,落在了那柳樹虛影之上,隱隱聽到柳枝虛影傳出一道悶哼之聲!


    此時陳洛才長吐一口氣,兩道神通,幾乎消耗了他三天的壽元。


    這蒿裏山的匯率有問題!


    不過陳洛也算完成了自己的任務,此時止住身形,韓擒虎立刻從他身邊衝了出去。


    韓擒虎一抬手,手中浮現一隻毛筆,隻見韓擒虎將毛筆朝著虛空一點,頓時那虛空仿佛被墨色暈染,墨色兵馬從那虛空中浮現,衝向柳樹。


    下筆千言,字字為兵!


    “阿彌陀佛!”就在韓擒虎召喚出墨色軍團的同時,一行菩薩也雙手合十,渾身佛光氤氳,一道卍在符印在他頭頂浮現,似乎下一秒就要打出,徹底禁錮柳神。


    就在此時,對麵那柳神突然發出一道意外的聲音,隨後一道傳音從柳神虛影中傳來。


    這傳音,說的不是蒿裏山世界的語言,而是標準的大玄官話!


    “是哪位同仁來此?”


    “在下大豐軒皇麾下,開眼王,汪大淵!”


    臥槽!


    陳洛一愣,隨即連忙伸手抓住就要打出卍字印的一行菩薩,韓擒虎也是手腕一抖,立刻捏碎了手中的毛筆,那墨色兵馬頓時化作煙塵消散!


    自己人?


    陳洛和韓擒虎對視一眼,又望向對麵那柳樹虛影。


    陳洛記得,自己進蒿裏山之前,麟皇曾經和自己說過,有一位叫做汪大淵的人,曾經進入了蒿裏山,後麵就再也沒出來過。


    這麽巧?


    與此同時,對麵那柳樹虛影迅速縮小,最終化作了一個身材魁梧的光頭大漢,那大漢看著陳洛一行,突然淚水橫流,悲戚道:“終於見到親人了……”


    陳洛:( ̄ェ ̄;)


    ……


    西拉裏一臉懵逼。


    剛才發生了什麽他完全不知道,隻知道突然間狂風皺起,飛沙走石,讓人根本睜不開眼睛。


    但是轉眼間,風停了。


    一直神秘而強大的柳神給自己傳來信息,讓自己準備幽靜之處,他要招待自己的好友。


    好友?


    那些禁忌居然是柳神的好友!


    對於神明的朋友圈,西拉裏自然不敢多嘴,連忙將部落裏最神聖的祖祠給打掃了出來。


    ……


    “開眼王,此乃螢勾王王駕,親王爵;這位是婆娑淨土的一行菩薩!”作為同一批追隨麟皇下幽冥之人,韓擒虎與汪大淵也有數麵之緣,於是充當了介紹人。


    隨後,韓擒虎看著陳洛,介紹道:“此乃如今大豐太……豐都王殿下!也是如今我的主上!”


    開眼王汪大淵聽到韓擒虎的介紹,倒吸了一口氣。


    將王都作為封地,收韓擒虎為屬下。


    這身份,不得了啊……


    “汪大淵見過太……豐都王殿下!”汪大淵連忙行禮道。


    陳洛擺擺手,打量了一下汪大淵,好奇道:“我來之時,陛下還提到了閣下。”


    “到底發生了何事,讓閣下一直待在這蒿裏山中不得迴返,還成了這西裏裏部落的神?”


    汪大淵苦笑一聲,眼中流露出迴憶之色。


    “迴殿下,當年吾隨麟皇入幽冥,立誌要為麟皇探明幽冥大陸,因此得了一尊開眼的封號。”


    “一次偶然的機會,蒿裏山秘地開啟,吾抱著好奇之心進入了其中。”


    “怎料進入之後,壽元驟減,為了活命,在下擊殺了他們所謂的神明,惹惱了本地土著!”


    “我身陷重圍,受了重傷。”


    “於是帶傷逃到了此處!”


    “危機之時,柳祖之力顯現,助我奪舍了一尊神明。”


    “也正是如此,我才化身成柳樹之身,卻也被困在了這方天地中。”


    聽著汪大淵的講述,陳洛微微皺眉:“柳祖之力?”


    “是這個嗎?”


    說著,陳洛伸出手,手上浮現一道柳樹枝葉的虛影。


    “正是!”汪大淵點頭道,“我等能隨麟皇入幽冥,全是靠這到印記護佑。”


    “後來我才知道,這印記還能剝離轉移此方世界神明與天道的關聯。”


    “隻是可惜,我受傷太重,隻能使用奪舍之法。”


    陳洛略微沉思,頓時明白過來。


    這世界與建木關係密切,而柳祖就是建木所化,自然那印記在此間也有妙用,轉移天道聯係也不足為奇。


    怎麽一開始沒想到?


    不過這個事可以後麵在慢慢聊,陳洛看著汪大淵,問出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汪前輩,這世界到底是怎麽迴事?”


    ……


    “這個世界啊……”


    聽到陳洛的問話,汪大淵思索了片刻,緩緩說道:“依據我多年的觀察,這裏是由多個天道碎片融合而成。”


    “不過有一條主規則,可以說是這裏的天道!”


    “這條規則就是——”


    “壽終正寢!”


    “壽終正寢?”


    汪大淵點頭確認道:“對!在這裏,壽元是可以分配和轉移的,一旦壽元耗盡,那就是死亡!”


    “一切的規則,都是這個為基本而運行。”


    一行菩薩猶豫了片刻,問道:“在這裏,壽元不是先天帶來,而是後天附加,是這個意思嗎?”


    “對!”汪大淵點頭道,“蒿裏山秘地畢竟不是完整的天道,隻是天道碎片而已。”


    “他無法演化出真正的生靈。”


    “這裏的生靈,更像是加工出來的!”


    “先製作屍體,然後注入壽元!”


    “所以這裏的人,活了多久,就死了多久!”


    聽完汪大淵的解釋,陳洛心中的謎題頓時解開了一些。


    難怪那些村莊裏的人死後會是那種表現。


    “多麻煩啊……這個天道不嫌累嗎?”在一旁吃瓜的螢勾摸了摸嘴上的瓜汁,吐槽了一句。


    “螢勾王有所不知!”汪大淵笑道,“這是世界意誌抵抗幽冥同化的法子。”


    “哦?請前輩細說。”陳洛連忙追問道。


    汪大淵又點點頭,似乎是太久沒有見到人,頗有些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味道:“蒿裏山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開啟,與幽冥相連。”


    “為了抵抗幽冥同化,世界意誌就將這裏朝著人間演化!”


    “因此才有了生靈出現的契機。”


    “世界意誌需要生靈活躍,用這種生靈氣息來抵抗幽冥!”


    “七情六欲?”陳洛聞言,若有所思,脫口而出。


    “正是!”汪大淵肯定道,“我們作為神靈,很大一部分責任就是收割這種生靈的七情六欲,反饋給此間天道。”


    一行菩薩恍然大悟:“所以之前宴會的時候,我們的情緒都被規則給放大了。”


    汪大淵笑道:“正是!”


    “嚴格說起來,喜、怒、哀、樂、憂、恐、驚都是此間天道需要的生靈之息。不過其他幾種都容易釀造不好的後果,造成生靈損失。”


    “最無害且容易的,就是快樂!”


    “因此這個世界,宴會是最重要的,歌舞也是最重要的。”


    “而神明也會非常鼓勵這種一言不合就唱歌跳舞的快樂行為。”


    “此外,這裏的神明還會編撰各種神話故事,增加節日和典禮,讓凡人更加沉迷在其中,釋放情緒。”


    陳洛臉色逐漸古怪起來。


    各種盛大的節日慶典、數不清的神話故事、還有一言不合就跳舞的風格……


    這個規則世界,聽起來很耳熟啊!


    “阿肯古麗……”


    完蛋了,腦子裏那旋律又響了起來。


    “不過……”陳洛抓住了汪大淵話語裏的重點,“這裏的神明還寫書?天道對凡人有反饋?”


    “嗯?沒有啊!”汪大淵連忙否認道,“就是普通的故事,調動凡人的情緒罷了”


    “不過反饋自然也有,但是針對神明的。隻要收割情緒越多,這方天道賦予的壽元權限也會越高!”


    “隻是故事寫了不少,真正有效的卻沒有幾本。”


    陳洛眼睛眨了眨。


    這都進副本了,還要寫書?


    原本隻是想用普通的身份和這方世界接觸。


    既然你先動手了,那我也不裝了。


    攤牌了。


    在下,紅塵道主,aka,文人之光!


    看我卷死他們!


    收割情緒,這件事,我是專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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