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坐在月老祠外麵的藤椅上,手裏還拿著些瓜果解悶,一個唿吸之間的抬頭,他便看到了那對璧人正緩緩朝著這裏走來。


    今日的玉離換下了他慣常穿的青衫,換上了一件雪色的長衫,頭發便用白玉冠束起,襯得那張清俊秀挺的臉越發俊美。


    此刻他正垂眸偏頭看著身邊同樣身穿白衣的女子。


    那是蘇千雲,原本該是玉離收的女徒。


    明海長老遠遠看著,忽然就覺得自己手裏的瓜有點不甜了,他們青山劍宗自妖皇從上古遺劍大陣逃脫後在修仙界的名聲就越發不好,都要穩不住這老大的位置了。


    結果到這個時候,又忽然爆出師徒戀這樣的事情,雖說蘇千雲是沒上過青山劍宗玉離名下的弟子名冊,但是……


    明海長老一口瓜都咬不下去了,放下了瓜,看著那一對璧人穿著鮫絲做的白衣緩緩走來。


    天光照耀下,襯得兩人的容顏也越發的相配,男的俊美,女的嬌俏。


    就是,明海長老仔細看了看蘇千雲身上穿著的那件白裙子,仿佛是從前玉離想要送給那個爐鼎嫚堯的。


    這裏除了明海長老外,還有一些弟子和散修,此刻見到玉離和蘇千雲過來,頓時都看了過去。


    風中便隻剩下了桃花瓣被垂落的聲響,安安靜靜的。


    蘇鈺跟在玉離與蘇千雲身後,不遠不近地跟著,溫雅的眉頭始終是皺著的。


    玉離誰也沒看,仿佛此時眼裏就隻剩下了蘇千雲一個人,他抬手從桃花樹上折了一支開得正豔的桃花,別在她的發間。


    蘇千雲低著頭,臉上浮出的紅暈比起旁邊的桃花還要紅一些。


    他們靠得極近,風將兩人的頭發吹得交纏在了一起。


    明海長老是想說點什麽的,但是對上玉離看過來的眼神,什麽話都說不出口了,隻能歎著氣看著。


    “刀劃傷手掌的時候,可能有些疼。”玉離牽起蘇千雲的一隻手,垂眸看著這瑩白如玉的手,還沒開始動,便有些心疼起來。


    可他同時腦子裏閃過從前後來的一幕幕,心顫了一下,不由覺得如今做什麽都是值得的。


    蘇千雲搖了搖頭,唇角的笑都顯得極為甜蜜,“師尊,我不怕疼,能與師尊結為道侶,是我的福氣。”


    她含羞帶怯,這話說得很是真誠。


    玉離卻又迴想起了堯華當日決絕的漠然的話


    “玉離,你看到這些細碎的魂光了麽?那是我快死了。”


    “你放心,我什麽都不會給你留下,一切就這樣結束吧。”


    “你竟是問我愛不愛你?那我便迴你這一句,不愛,從未。”


    “雲兒,你真的覺得,與我結為道侶,是你的福氣麽?”玉離看著蘇千雲,手輕輕拂過她的麵頰。


    蘇千雲迴答得斬釘截鐵,“能與師尊結為道侶,自然是我的福氣。”


    “倘若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都會在我身邊嗎?”玉離的聲音低了一些,隻有靠的近的蘇千雲能聽得到。


    那語氣有些低聲下氣的,他從來沒有這樣過,蘇千雲立刻握緊了他的手,目光堅定,“會的,師尊。”


    匕首劃破了玉離和蘇千雲的掌心,鮮血瞬間流了出來。


    玉離牢牢握住了蘇千雲的手掌,並將自身靈力,神魂氣息試探著進入她的身體裏,與她的靈力,神魂相融合交匯。


    蘇千雲有些緊張,但還是按照師尊之前教授的那樣,接納著師尊的靈氣,將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敞開來,去迎接師尊。


    他們閉著眼,安靜地等待著神魂靈氣的交合,也等待著去窺探對方的曾經過往。


    兩人身上迫不及待地發出一陣瑩潤的白光,隨後,玉離周身自然地放出一道結界,這更像是在結道侶時自身做出的防禦,以免有人趁著這個時機偷襲。


    十米之內,人不得靠近。


    桃花落在這結界上,這結界便像是一個桃花織成的粉色花瓣球,逐漸的,裏麵兩個人的身影便越發看不清了。


    蘇鈺凝視著這桃花樹下晃動著的同心結,總覺得哪裏不對,可他偏又說不出究竟是哪裏不對。


    ……


    神魂交融,自然便能窺探到對方乃至於自己的那些埋藏在最深處的過往。


    蘇千雲睜開眼睛,醒過來時便發覺自己並不在青山劍宗的那棵萬年老桃樹下了,周圍很是富麗堂皇,仙氣繚繞,比起重巒疊嶂的青山劍宗更是猶如仙境一般。


    師尊是提醒過的,所以蘇千雲隻是驚了一瞬就冷靜下來,猜測自己現在看到的是師尊的過往。


    這裏是一座到處用白玉雕琢累徹的樓宇,有長長的廊亭,此時,從廊亭那裏傳來一陣腳步聲。


    蘇千雲看得仔細,走在後麵的,是他師尊,走在前麵的,是……一個極美的女子,那雙眼睛像她,又有些像那個嫚堯。


    “堯華,你要鬧到什麽時候?!”玉離的聲音十分清冷。


    前麵那女子腳步都未曾停下,隻冷笑著繼續朝前走,行色匆匆。


    玉離忽然拔出了劍,飛身擋在那叫做堯華的女子麵前,“夠了!”


    堯華見他出劍,一下也抽出了腰間的軟件,迎麵對了上去,可玉離的劍氣兇猛,隻一招,就將堯華擊倒在地上。


    她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來。


    “怎麽會這樣,你之前有傷!”玉離臉色都白了,收起了劍靠近地上的堯華。


    堯華冷冷地看著她,極美的臉上漠然一片。


    就在這時候,一道粉色的身影從一旁過來,飛撲到了堯華身上,那也是個女子,生的嬌俏貌美,她抬頭,眼淚都盈滿了眼眶,“玉離仙君,你怎能對神女下這樣的重手?!”


    玉離臉色白著,卻說不出話來。


    蘇千雲看著這一幕,腦袋又開始疼了起來,就像是那一日吐血過後的疼一樣。


    師尊的神魂裏,為什麽有這樣的記憶?那兩個女子是誰?


    她的頭好疼啊,有什麽要從腦袋裏炸開了。


    玉離也見到了白玉廊亭下的那一幕。


    他看著當時的自己親手刺了堯華一劍,鮮血染紅了堯華身上那件衣裙,也染紅了他的眼睛。


    “玉離仙君,你怎能對神女下這樣的重手!?”


    錦雲仙子扶起了堯華,一雙眼裏盈滿眼淚,衝著他便喊,一如當時一般。


    玉離來不及細想為什麽會在堯華的神魂內見到錦雲女仙,便見到眼前的畫麵一轉,畫麵裏隻有錦雲女仙一個。


    她穿著粉色的廣袖羅裙,手裏提著一隻籃子,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正往他的仙宮走去,隻是,快到仙宮外的白玉台階時,她臉上的笑容忽然不在了,更是生出許多傷口來,有幾條更是血淋淋的,肉都仿佛翻了過來一般。


    她的眼裏噙著眼淚,就這麽一步步跨上了他仙宮外的台階。


    “玉離仙君在嗎?”她低著頭怯怯地詢問。


    “進來吧。”


    在得到肯定的迴答後,她便就進去了。


    仙宮裏靜悄悄的,什麽聲音都沒有。


    錦雲仙子站在寢殿外麵,聲音怯生生的響起,“玉離仙君?”


    玉離看著這一幕,眼睛死死地盯著,心跳忽然都加快了一些,那渾身的傷口,臉上的血,竟是假的?!


    他握緊了拳頭,神魂的氣息不自覺便不斷擴大了一些,仿佛要探知得更多。


    這一幕,他太清楚了。


    接下來……


    “進來吧。”他衝著錦雲仙子說道,因為還氣惱堯華,語氣便不太好,又冷又硬。


    錦雲仙子進來時,他就聞到了一股血腥味,抬起頭,便見到了她滿臉滿身的傷痕,那粉色羅裙都掩蓋不住這種血色了。


    “發生了何事?”當時他是這麽問的。


    玉離的唿吸忽然開始急促起來,死死地看著這一幕。


    隻聽錦雲仙子一如從前那樣,小聲抽泣著,又強忍著別開了頭,輕輕說道,“仙君,我沒事,你別問了,我給仙君帶來了一些糕點,是神女要我帶過來的。”


    “你這副樣子怎麽會是沒事的樣子,莫不是堯華又衝你發脾氣了?”


    “神女……神女很好的,不過是今


    日神女與仙君吵架了,才會心情不好,仙君,你……快些去哄哄神女吧,我身上的傷,不要緊的……”


    “她貴為天界第一神女,行事如此輕率肆意,你不必替她說好話,這瓶傷藥你拿著,迴去用。”


    “謝謝仙君。”


    錦雲仙子說完這句話,猶豫了一下,才是壯著膽子說道,“仙君,有一事我不知該不該與仙君說。”


    “但說無妨。”


    “自上一次神女與仙君從西方魔窟中取了魔種迴來,神女便是與從前有些不太一樣,時而會把自己關在屋子裏,我……我還……”


    “有話就說。”


    “有好幾次,我還感覺到了魔氣,不知是否是神女去魔窟時沾染上的。”


    “……我知道了,此事切記不能對外說。”


    錦雲仙子離開了他的仙宮,到了外麵,那一身傷便又都恢複了,她歡喜地看著手裏的傷藥,往神女宮過去。


    她一邊走,一邊嘴裏哼著什麽。


    快到神女宮的時候,她左右張望了一下,從袖口裏拿出一團東西。


    那絲絲繞繞在上麵的黑紅色的魔氣遮掩不住。


    隻見錦雲仙子的手指微動,那魔氣便像是受到指引一般躥入了堯華的寢殿裏。


    玉離看著神魂印刻裏的這一幕,臉色已經蒼白了。


    錦雲仙子身上的傷,竟是她拿來騙他的,魔氣一事,也是假的麽?


    可當時他對堯華做了什麽?


    他不僅是信了她說的話,認為堯華心性大變,變得殘暴陰鬱,更是傷到了本就重傷的堯華,後來更是直接將有魔氣的她打入了除垢水中,承受除垢水的劇痛之苦。


    就是那一次除垢水一事,堯華神力大損。


    堯華身份尊貴,天帝都管不到她頭上去,又性子高傲,這些事情連聖佛都不會去說,但對他,卻是否認過兩次。


    但他沒有信她。


    玉離想到這裏,看到這裏,隻覺得喉口一陣腥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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