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千雲做了一個夢。


    一個長長的,卻沒有盡頭,也沒有旁人的夢,這個夢裏,隻有她自己。


    她像是被束縛在一張蠶蛹裏,怎麽都掙脫不開,她就在蠶蛹裏,被越收越緊,越收越緊,最後被勒住到窒息。


    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蠶蛹外麵是什麽?!她要出去!她必須要出去看看!


    蘇千雲花了所有的力氣,用手撕扯,甚至用嘴撕咬,但是那蠶蛹將自己包裹得很緊,怎麽都弄不斷,怎麽都破除不掉,怎麽都不能化成蝴蝶飛出去。


    她感覺自己的生機在一點點流失,感覺像是有人故意不讓她活下去,抽離她的力量。


    恐慌,不安,焦慮,憤怒一齊湧上了心頭,難受得她快要死過去。


    她大口大口的唿吸著,“有人嗎?有人嗎?救救我,放我出去!”


    可是沒有人迴應自己,一個人都沒有,她就像是被所有人遺棄了一樣。


    玉離推開蘇千雲的房門,進來時便看到她躺在床上,嘴邊都是血,嘴裏不斷地在吐血,她眉頭緊皺著,臉色蒼白,看起來極為痛苦,嘴裏還喃喃說著什麽話。


    “堯華!”


    玉離的瞳孔猛地一縮,在那瞬間脫口而出喊道,並快步走了過去,在床邊坐下,他看著床褥上都是斑駁的血跡,看到她蒼白的臉色,心便一陣接著一陣的絞痛。


    他將蘇千雲輕輕抱起,將她抱在懷裏,低著頭看她,低沉的嗓音微啞,幹澀的像是快要發不出聲。


    “堯華,醒醒,醒醒!”


    蘇千雲的睫毛輕顫了一下,似是馬上就要醒過來,他立刻又低頭,輕輕吻在她的額角,用手輕輕擦著她嘴角的血,聲音顫抖地喊道,“堯華。”


    那一聲低喃,像是穿透了千年的時光,終於抵達這裏。


    蘇千雲一下睜開了眼睛,長睫毛上還掛著因為夢中的無望和恐懼流下的眼淚,當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是玉離時,她眨眨眼,淚水嘩啦啦就流下來了,看得玉離心疼至極,低低喊著,“堯華……”


    堯華?


    聽到這個稱唿,蘇千雲的身體僵了一下,那一瞬間心頭閃過迷茫和不解,她抬起頭,抽泣著問道,“堯華?”


    玉離聽著她


    迷茫又不解的聲音,心中便又生出萬般憐惜,清冷如玉的臉上盡是疼惜的神色。


    他知道,她如今自然是不記得從前的事的,如今若是就告訴她,也為時過早了一些,可又無法解釋他為什麽會叫她這個名字,便說道,“剛才聽你在夢中呢喃,雲兒,我走之後發生了什麽事?有魔侵襲,還是怎麽了?”


    剛才他就檢查了一下,她身上並無任何傷口,也沒有內傷,這吐血實在是太過詭異了一些。


    說起這個,蘇千雲的臉色就更白了,她想起了剛才做的夢,忍不住發抖,整個撲進了玉離的懷裏,“師尊,我做了一個夢。。”


    夢。


    玉離的身體一僵,臉色也忽然慘白,似乎是想到什麽不好的事情,連唇色都是泛著白,沒有一絲血色。


    “夢?”


    他的聲音輕的好像是耳邊的呢喃。


    蘇千雲點了點頭,“是夢,在夢裏麵,我……很難受,痛苦,想要從什麽裏衝出去,可是怎麽都衝出去,周圍也沒有人,我好害怕,沒有人來幫幫我……”


    “別說了。”


    玉離聽著蘇千雲這些話,一張臉煞白煞白的,像是根本聽不下去一樣,或者說,是無法聽她說這些。


    他環手將她抱得很緊的,幾乎要將她嵌進身體裏,“別說了,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蘇千雲有些迷茫,師尊都知道什麽?她什麽都沒說,她自己甚至都不知道什麽。


    她想了想,說道,“師尊,我好像忘記什麽事情了……”


    玉離聽著這些,心就更疼了,“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蘇千雲總覺得此時自己應該什麽話都不說才是最好,盡管她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麽,但是潛意識裏的她卻是在告訴她,現在什麽都不說是最好的。


    她的確是有一種感覺,感覺自己應該記得什麽,但是此刻她卻忘記了。


    玉離就這麽抱了一會兒蘇千雲,然後才是低低地問她,嗓音都是啞了的,“之前是怎麽開始吐血了的,還記得麽?”


    蘇千雲是真的不記得自己到底是為什麽開始吐血的,就那一瞬間,身體便是生出極度的不適,然後她就開始不間斷地吐血了。


    若是師尊問的話……


    蘇千雲皺了皺眉,下意識的試探性地開


    口,“或許是劍骨被毀的關係?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出別的原因了。”


    劍骨。


    玉離聽到這兩個字,眉頭便又深了幾分,抱著蘇千雲的雙手都有些僵硬。


    要修複劍骨,必須要盡快拿到瓊鯨骨,不能拖延下去了。


    瓊鯨骨四處難尋,如今唯一知道有下落的,便是在嫚堯身上。


    他注定是要對不起嫚堯了,是他將她從無盡海域裏帶出來,如今卻是要親手剝離她的瓊鯨骨。


    這是很疼的。


    可是再疼也沒有辦法了,雲兒需要瓊鯨骨,他絕不能再看著雲兒再這樣吐血,若是因為沒有劍骨,她會因此有什麽損傷的話……


    玉離閉了閉眼,定了定心神。


    堯堯沒了瓊鯨骨,一樣能活的很好,不會吐血,不會死,他會給她最好的靈藥和寶器護身。


    “我會盡快替你拿到瓊鯨骨,不要擔心。”玉離低著頭說道。


    蘇千雲覺得此刻的師尊對她極溫柔,那眼神仿佛能掐出水來,令她仿佛是在春風裏嚐著蜜糖,心中極甜蜜。


    她點了點頭,“師尊待我極好,等我有了瓊鯨骨,將劍骨修複好了,我定是認真修煉。”


    玉離一直在替蘇千雲輸入靈力,即便她此時體內沒有傷,但是靈力也會令她覺得好受一些。


    蕭梅嶼帶著大夫趕到這裏,卻被玉離攔在了門外,不讓他進來。


    “玉離真人,蘇姑娘吐血那般嚴重,怕是染上什麽惡疾,還是快些讓大夫看看。”


    他的嗓音裏是帶了些怒氣的,認為這玉離真人一點都不愛惜蘇千雲這個徒弟。


    “不用。”玉離的聲音冷冷的,不容置疑。


    蕭梅嶼還想說些什麽,就聽到了蘇千雲柔柔的,卻含著笑的聲音,“蕭公子,我沒事的,師尊替我療傷啦!”


    蘇千雲說著這話的時候,扯了扯玉離的袖子,祈求一般看著他。


    玉離舍不得她不開心,便隻自己生著悶氣吃著這酸醋,卻沒有再說什麽。


    “若是蘇姑娘有不適的話,一定要告知在下,大夫就在蕭家待命。”蕭梅嶼向來風流狂肆的聲音此刻也是柔和的。


    蘇千雲抿了抿唇,卻是忽然說道,“蕭公子請進。”


    玉離一下超蘇千雲看去,蘇千雲卻是將注意力放在進來的蕭梅嶼身上,“蕭公子。”


    蕭梅嶼一進來看到的便是玉離坐在蘇千雲的床沿口,此刻正環抱著她,姿態親昵地彷如夫妻一般,頓時眉頭一皺,瞳孔都縮了一下。


    蘇千雲意識到蕭梅嶼的目光,這才是掙紮著要從玉離懷裏出來,並低低喊道,“師尊……”


    玉離卻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神色,然後扭頭看向蕭梅嶼,“雲兒會是我的妻。”


    隻一句話,簡單,純粹,卻又隱隱帶著強勢的威壓。


    蕭梅嶼感受到了玉離真人這句話的認真,甚至是感受到了一種威脅,他的眼神仿佛都在警告他,不得靠近蘇千雲。


    可……


    蕭梅嶼冷下臉來,心中極為不適,他想到蘇千雲擋在自己麵前的身影,“蘇姑娘是玉離真人的徒弟。”


    玉離迴答從容,“我從未真正收她為徒,青山劍宗我的弟子名錄裏並沒有她的名字,她叫我師尊,不過是我寵著她,任由她叫我什麽都可以,我與她,不是師徒。”


    當蘇千雲聽到玉離說那句‘雲兒會是我的妻’的時候,腦袋便嗡的一下,有什麽極快的閃過,但那畫麵太模糊了,她抓不住。


    可她砰砰亂跳的高興壞了的心情卻是怎麽都止不住。


    她終於要成為玉離的妻了。


    這一瞬,蘇千雲恍惚之間感覺自己等了許久許久。


    蕭梅嶼說不出別的話來,他總不能為了這個去青山劍宗找名錄看,隻說道,“師徒戀,乃是不倫之戀,望玉離真人為蘇姑娘多加考量。”


    “此事不必你費心。”玉離抱緊了懷裏的蘇千雲。


    “蘇姑娘讓我進來可是有事?”蕭梅嶼偏頭就看向蘇千雲,不再與玉離說話。


    蘇千雲臉紅紅的,忙將癡戀的目光從玉離身上收迴,“我想問蕭公子可否知道我哥哥蘇鈺的下落。”


    蘇鈺。


    蕭梅嶼眼睫輕眨,“不知。”


    蘇千雲有些失望,卻沒有追問,因為此時她心裏早被其他的事情填滿了,她甚至覺得自己的這一世終於圓滿了。


    蕭梅嶼離開了蘇千雲的屋子,頓了頓,就趕往蕭寒之那邊。


    蕭家的魔祖幾乎屠戮了沐禹州東城,蘇鈺也從蕭家失蹤不見蹤影,如此,想要拿蘇鈺脅迫蘇千雲與玉離將那爐鼎交出也無法做到了。


    玉離確定蘇鈺不在此處,帶著蘇千雲就從蕭家離開,往青山劍宗迴。


    憑借玉離的修為,幾乎是不到半天的時間,他們就迴到青山劍宗。


    明海長老自從萬歸離開青山劍宗後,就茶飯不思,日益消瘦,頭發快被他自己薅禿了不說,這大肚皮都癟了下來,如今竟是有了些昔日的風華。


    妖皇掙脫了青山劍宗的上古遺劍大陣這事如今在修仙界已經傳開,天澤靈宗更是因此更看不上他們這群劍修。


    這個搞外交,也快把明海長老弄垮了,還要處理各種散修們上門來質問妖皇一事和爐鼎一事。


    所以,當玉離一迴去,明海長老趕緊將肩膀的重擔都卸了下去,“這代掌門,我不幹了。”


    哪知道玉離抱著蘇千雲,直接飛往小玉峰,空中隻留下他清冷卻不容置喙的聲音。


    “向外發出請帖,一月後,我將與雲兒結為道侶,舉辦大婚。”


    明海長老聽到這話,第一反應就是玉離是瘋了吧?!


    蘇千雲可是他徒弟!


    可任憑明海長老如何震驚和反對,玉離一旦決定了的事,便不會反悔。


    這世上令他唯一後悔過的事情,便是千年之前的一樁事,一樁令他後來悔恨千年不得原諒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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