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枝仔細考慮了會上次龜老子說的聯姻之事,最後覺得陵湛實在是太小,還不到成婚的時候。


    可他們要是能相處相處,交個朋友也好。


    她隨意一點,韋羽突然咳出一聲,出口就是一句我的藥什麽時候好。


    韋羽這一聲把兩個在場的小孩都驚到了,他自己也愣了愣,轉頭看向床。


    亦枝化成人形,坐在床邊,她手裏抱著那個暖爐,對韋羽道:“你放著傷不養,跑來找陵湛做什麽?”


    陵湛看著她,皺起眉。她在外人麵前總會有種天然的疏離感,或者輕微的高高在上,但陵湛見過她睡懶覺不願醒,懶散又耍賴的樣子,不明白她今天這是怎麽迴事。


    韋羽好不容易見到人,又憋了兩天,話哪止得住,開口就是劈裏啪啦的一堆挑剔話,嫌棄龜老子這地方沒人味,最後還來一句:“副使,你出去不會是打野食吧?這也太無趣了,想去清樓找幾個姑娘都不行。”


    亦枝瞥他一眼,他忽然意識到什麽,連忙閉了嘴,當自己什麽都沒說過。


    韋羽好歹是做過她下屬的人,知道她是典型的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她能力很強,做副使沒人反駁,但過萬花叢片葉都沾身的,除她也沒誰。


    亦枝的視線收迴來,問道:“陵湛,藥喝完了?”


    她曾經和陵湛說過他身體有寒疾,得早些治。


    陵湛點點頭,亦枝又看向剛剛小姑娘,那小姑娘連忙道:“我叫小條,以前是住在條兒街頭的乞丐。”


    亦枝稍有奇怪,她又沒問那些東西,但她也沒深究,隻頷首道:“陵湛自小體弱,勞你多加照看。”


    韋羽不滿道:“副使,這人是給我看病的。”


    “又死不了,”她打哈欠說,“陵湛,你同小條去龜老子那幫我拿點丹藥過來,告訴他我最近體虛。”


    亦枝臉色確實有點白,陵湛不知道她這兩天幹什麽去了,但她看起來確實不怎麽舒服。


    他擰眉說:“我去就行。”


    “不行,我還有事問韋羽,這兩天身子不順暢,我得盤問是不是他對我下毒了,你們在這我不方便問。”


    陵湛臉色一變,他立即盯住韋羽,韋羽隻覺後背一寒,趕緊解釋道:“副使比我厲害不知多少,我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對副使下手。”


    亦枝抬手按肩,說:“不問問怎麽知道?你去吧,我等你們迴來。”


    她這話的意思,是有私事要和韋羽談,而他們聽不得。


    陵湛低著頭,慢慢攥拳道:“想問就問,我又不想聽你的麻煩事。”


    亦枝還未來得及多說,他就大步走了出去,她臉上有些愕然,這下真不明白剛才哪句話說錯惹到他。


    小條也不知道怎麽迴事,尷尬站在原地。


    亦枝揉額頭說:“他是不高興了,小姑娘,你幫我陪陪他。”


    小條一臉茫然,卻還是聽她的話跟著陵湛出去。


    亦枝喜歡聽話的人,頓覺這小姑娘還挺合她心意。


    韋羽也不是不上道,見小條一出去就說:“副使是想讓陵湛那小孩多交個朋友?繞這麽多圈子做什麽?反正我是不可能對副使下手,副使可別冤枉好人。”


    亦枝淡聲道:“我已離開魔界幾百年,副使早就不是我,不必這般稱唿。我念你跟過我,所以允你在龜老子這治病,要敢耍花樣,別怪我不客氣。”


    韋羽被堵了一嘴,鬱悶道:“副使與其追究我會不會給魔君傳消息,不如多查查是不是有人背叛,我昨天聽說龜老子幫過魔君,指不定他哪天就背叛了。況且副使你要真用藥,也隻有龜老子能配,他才是最有可能下毒的。”


    亦枝沒中毒,那些不過隨口說說而已,她的身體她還是知道的。


    她手慢慢撐著床說:“我所做一切皆為陵湛,他對我最為重要,你是有眼力見的人,修為也不低,所以我沒對你下手,以後若是出事,該護著誰才能保命,你也應該猜得出來。”


    這兩天身體疲累,不適合去奪劍,以後可能也得修養些時日,萬一中間出事牽連陵湛,她心中是極其不願。


    韋羽若有所思道:“副使現在怎麽不怕我把事情告訴魔君?難不成是有什麽更為重要的大事?”


    亦枝道:“無事。”


    她突然打了兩個噴嚏,韋羽奇了,問道:“副使這兩天是做了什麽?竟然還能染上凡間的病,稀奇,稀奇。”


    亦枝揉揉鼻子道:“不是你該問的事別多問,你呆在龜老子這隻會有好處,利弊權衡總該會,若魔君不會放過我,那也不會放過你,別再讓我發現你搞小動靜。”


    韋羽一臉無辜樣,他隻是傳消息找以前好友帶些藥,又不是要暴露她行蹤。


    亦枝沒管他想什麽,敲打一頓後就讓他離開,然後又躺迴去睡一覺。


    陵湛是克製的人,壓著怒意迴來。沒人教他憐香惜玉,小條連追他都追不上,氣喘籲籲跟在他後麵,又被他攔在門外說句多謝相送。


    他進屋走到床邊,掀開床簾把小藥瓶丟床上,道:“你的藥,自己吃。”


    亦枝整個人都縮在被窩裏,她隨口應了兩聲,也沒伸出個頭哄怒氣衝衝的他。


    陵湛忽覺她的聲音虛弱了些,他站在床前,遲疑片刻之後,慢慢扒開被子,眼睛倏地一縮。


    她的唿吸比往日要快,唇色發白,額上不停冒冷汗。


    亦枝睡了整整兩天身體才慢慢好轉,醒來之時屋裏圍著好幾個人,到處都是一股藥味,龜老子在收拾桌上東西,陵湛趴在床邊睡覺。


    天色已經深了,燈影搖動,她渾身都放鬆下來,問龜老子:“我睡了多久?”


    龜老子看向她道:“兩天。”


    “那陵湛有沒有按時吃藥?”


    龜老子麵色都奇怪了,他打量她說:“你不先顧著自己反倒先問徒弟?藥都喝了,他正是固本培元的時候,我讓人盯得緊。”


    亦枝的手輕輕覆上陵湛的手背,道:“這次確實有些出乎意料,血這種東西到底重要,但我身子還好,沒出大事。過幾天我會再去薑府一趟,別讓陵湛亂跑,我最近總有不安。”


    她素來是想做什麽便做什麽的類型,隻要事有成效,耗費自己精氣也無所謂。


    已經過了這麽些天,薑蒼也應該冷靜下來,他極其重視感情,親娘可比無名劍重要。


    但以薑夫人靈魄換無名劍不一定安全,薑竹桓老謀深算,遲早會設下陷阱讓她跳。


    第30章 是薑蒼


    亦枝的血一向是很管用的。


    陵湛不知道每天喝的藥裏都是什麽,但亦枝那幾天的虛弱讓他覺得恐慌,他看過很多民間話本,描述這種情況時稱為大難。


    修為厲害的人很少會得奇奇怪怪的病,要真得了,那不是要走火入魔,就是大限將至,無論哪一種,對修者而言都十分危險。


    稍有不慎,可能要命。


    亦枝了解他性子,但他腦子能想的這些東西,她還真是一點都沒猜到。


    陵湛趴在她床邊睡覺,眉皺得緊緊的。


    這孩子前段時間才和她鬧過別扭,亦枝以為他又得吼她一陣,都做好了怎麽裝可憐讓他心軟的準備。


    沒成想他驚醒來後什麽都沒說,隻是沉默著起身去幫她熬藥,讓亦枝都愣了愣。


    她迴神過後忍不住笑出來,覺得陵湛一天都比一天要懂事。


    亦枝沉睡那幾天不是得什麽病,隻是血失得過多引發的後遺症。


    為了讓龜老子能隨時用藥,她從死境迴來沒多久就讓他私下取她的血,能熬到現在才出症狀,也算她厲害。


    韋羽因為她那句下毒的話被陵湛嚴防,對小條姑娘似乎也戒備至極。


    亦枝不知道自己同那小姑娘有過什麽淵源,她對小條完全沒印象。


    她短時間內不打算去薑家,但不代表她會休息很長時間。陵湛雖不怎麽說話,可他看亦枝看得比什麽都緊,要不是亦枝本來就習慣別人的視線,她都覺得自己要被這小孩給弄得頭疼。


    就連她要出去,他也要抓住她的手,不讓她一個人離開。


    亦枝歎口氣,又被迫迴床上躺著。她倒也想帶陵湛出去逛逛,隻是現在的時機不對。


    薑竹桓心裏想法一套又一套,她總覺這百年來他變了許多,心思越來越難猜,和陵湛這個小男人一樣,她早晚會吃虧。


    亦枝在屋裏休息了五六天,這幾天來一直被陵湛看著,但他們兩個人說過的話,十根手指都能數過來。


    他不願意和她一起同睡,自己在地上鋪了被褥,冬日寒冷,連續好幾天後,亦枝都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占了他的床,而他不好意思開口。


    又是一天晚上,天空飄了大雪,比平常格外冷上幾分。亦枝趴在床上看陵湛,時不時歎出一口氣,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明顯。


    陵湛的眉毛越皺越緊,他捂著耳朵,完全不想知道她大半夜不睡覺是要幹什麽。


    亦枝慢慢下了床,她坐在陵湛鋪的被褥上,推他的肩膀。


    陵湛知道她是在鬧他,被子蓋住頭不理她,亦枝又推了兩下,他嫌煩,直接往旁邊挪了挪位置。


    她鬱悶說:“陵湛,你越來越不親近師父,是不是以後都不想理師父了?”


    陵湛隻道:“睡覺。”


    亦枝試探問:“那你先睡?我出去一趟。”


    陵湛的手猛地抓住亦枝的手腕,不讓她離開。


    他在這事上敏銳至極,連動作都比往常要快幾分,亦枝無奈道:“你又不讓我出去,又不和我說話,我一個人悶得慌,總得找找樂子。”


    “睡覺。”


    如果陵湛是亦枝的男人,她會調笑著迴一句怎麽睡,但他是她的小徒弟,亦枝也習慣了他的小性子,歎聲道:“我隻離開半天,半天之後就迴來,今天下雪,薑家的守衛一定沒往日嚴,我隻是去找找東西。”


    她有實力可以離開,但上次找個借口敲打韋羽都讓陵湛大怒一頓,要是直接被他發現自己不在,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陵湛開口道:“我說了睡覺。”


    “如果我能找到無名劍,那我就帶你隱居,教你習劍,不讓外人找到我們,你覺得怎麽樣?”


    陵湛沉默了好一會兒,亦枝又道:“陵湛,我現在身體不好,但逃跑還不算難。要是帶上你,怕隻會是個累贅。你可以放心,天亮之前我就會迴來,要是迴不來,以後我什麽都聽你的。”


    她的話像委婉的妥協,但陵湛聽得出她語氣裏的執著,她的確是來和他商量,可她已經做好自己的決定。


    這女人從來都是這樣,自己強勢得什麽都敢做,偏偏又要提前跑他麵前說些服軟的話。


    “陵湛,小陵湛?”亦枝趴在他肩頭,叫他的名字,“師父很快就迴來,你一覺醒來就能見到師父。”


    陵湛深唿口氣,“如果天亮之前你還沒迴來,你我就斷絕師徒關係,我說到做到。”


    亦枝微微一頓,更加無奈了,竟然發現連自己都不知道該說什麽。這世間隻有師父逐徒弟,哪有徒弟直接說斷絕關係?


    她揉額頭說:“你真是會掐我軟肋,我會盡快迴來。不過在我迴來前,你必須在床上睡,不能踢被子,也不能著涼,知道嗎?”


    陵湛攥住被子,道:“今天要是找不到,以後你也不用找,我自己會修行,不必勞煩別人替我找外物。”


    亦枝沒忍住,笑了出來,說:“我知道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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