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湛捂著額頭,皺眉說:“我覺得那不像是假的。”


    “這裏麵哪有什麽活東西?鬼都受不住這裏的瘴氣,幻影而已,”她路過之時頓足片刻,抬腳兩下便將這東西踩了下去,還轉頭對陵湛說,“你看,這東西就是個假的。”


    陵湛半信半疑,他抬頭看著她。那頭嗚呀著是下去了,但手還抓亦枝的腳。


    亦枝也沒跟陵湛多說什麽,到他身後推著他往前走,邊走邊說:“你這小孩越發多疑,在這都能起疑心,以後去龜老子那裏不能這樣,要不然他肯定要氣得往你藥裏加東西。”


    “副使,當年你離開還是我給放的路,現在怎麽能翻臉不認人?韋某人著實心寒。”


    陵湛遲疑問道:“他在叫你?”


    “瞎說什麽?”亦枝道,“聽錯了,鬼叫魂聽不得。”


    “你剛才說這裏沒鬼。”


    那人緊緊抓住亦枝的腿,恨恨對陵湛道:“小孩,不管你和副使是什麽關係,勸你別動歪心思,魔君不會放過你。”


    亦枝頭疼,低頭道:“閉嘴。”


    她這句閉嘴一出,到處都安靜了,那個人模鬼樣的不說話,陵湛也隻是站在原地沒動,望著她。


    亦枝委實無話可說,她手還推著陵湛,巴不得現在就把他送出去,免得解釋一通。


    底下這個人,或者說不是人,是她曾經的手下,叫韋羽,實力很強。她曾經在魔君座下任過副使,是魔君的左膀右臂,當年唿風喚雨,也曾有一堆衷心的下屬,韋羽便是其一。


    但她不知道他怎麽會在這種地方,她已經有幾百年沒見過他。


    過了好一會兒,陵湛開口道:“怎麽迴事?”


    “以前的朋友,”亦枝彎腰,伸手把韋羽提上來,“看樣子似乎混得不太好,我嫌貧愛富,不想認。”


    她把人半拎出來,又覺自己動作太過主動,然後鬆了手。


    韋羽腿還在土裏,她一鬆手就摔在地上,他嚷嚷道:“副使未免太不近人情……”


    “你怎麽在這?”亦枝不想聽他敘舊,徑直打斷他的話。


    陵湛則緊抿著嘴,從自己懷裏拿出條帕子,自然牽起她的手,幫她把手擦幹淨。


    亦枝一愣,上前低聲和他說:“他是魔君的下屬,能不招惹就不招惹,容易引麻煩。”


    韋羽看得出他們兩人關係的不一般,他驚訝看著陵湛,問:“副使……這是你兒子?”


    亦枝迴頭道:“我們倆並不像,我也不是什麽副使,你若是不說自己為什麽在這,那就自己待在這,別打擾我們趕路。”


    怎麽每個人看見陵湛都猜是她兒子,她今年是有五千多歲,但她又不是長得五千多歲。


    韋羽坐在地上,把自己頭發扒拉好,跟亦枝說:“一百多年前,我奉命設計了一個叫薑竹桓的人,成功了,但也被他追殺了好幾年。我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錯了,抓到我也沒殺我,把我丟進這種鬼地方。我本以為能憑自己一己之力出去,卻發現根本找不到出口,這裏的瘴氣實在厲害,隻能自己躲在土裏暫時避避,要不是感受到副使你的氣息,我這人得沒了。”


    他似乎很久都沒說話,一堆話止不住地朝外冒。


    韋羽至今不解薑竹桓為什麽不殺他,亦枝卻是聽他的話聽明白了,她轉身,讓陵湛站在她身後,開口道:“你出來之前,魔君那邊有什麽動靜?”


    薑竹桓嫉惡如仇,手上一把斬魔劍足以說明他對妖魔的厭惡,但他沒有奇怪的癖好,通常都是一劍斃命。


    韋羽打不過薑竹桓,被丟進來,大概是薑竹桓知道他出不去,要毀他心誌。


    第25章 封嘴


    亦枝知道薑竹桓是招惹到妖魔被設計的,但她沒想到這人是韋羽。


    穢安嶺的事並沒有傳開,知道的也沒有幾個,旁人隻知那地方在一夜之間消失不見,獨她和薑竹桓了解發生過什麽,不過她後來逃了,倒確實好奇薑竹桓最後是怎麽處理的。


    韋羽看她神色不太對,小心翼翼開口說:“您走之後事情一團糟,事情都壓在我們身上,我怕受牽累,領了外派的任務,哪還有什麽心思去關注魔君在幹什麽?”


    亦枝知道韋羽小聰明多,也沒再多問。


    她迴頭看陵湛,見他渾身都是戒備,無奈去握他的手,跟他說:“你別瞎想,我不是妖魔,以前想過去打探個消息,不小心坐上副使的位置,後來隻能不斷找機會逃離。”


    韋羽反駁道:“副使能力出眾,魔君吩咐的事都得經您手一趟,魔界有誰敢不服?您要是不做這副使,底下人恐怕都得鬧翻……”


    他被亦枝瞥了一眼,話說一半又連忙轉了話題:“當初薑竹桓把我打得隻剩半口氣,這地方也不是人能呆的,幾十年來沒見半個人影也就罷了,害我隻能縮進地底保留餘力,可恨至極。”


    亦枝道:“你現在還活著,是運氣好,我不想對你動手,你也該知趣別來擋我的路。”


    薑竹桓對人的寬容性遠大於旁族,便是罪大滔天的惡犯他也不會輕易下手。


    韋羽害他手沾滿人血,被打得半死再投入這種近似再也不出去的死牢,也難怪,毒瘴會侵襲人的身體,灼傷肺腑,若是修為不行,韋羽隻有死路一條。可惜薑竹桓低估了魔族的不要臉,真逼急了,連土都要鑽。


    她忽地頓了頓,薑竹桓那時神誌不清,清醒後一直覺得人是她殺的,怎麽會突然找上韋羽?難不成他已經知道了什麽。


    陵湛低著頭,渾身都在抗拒,他和薑家人一樣,骨子對邪魔妖族一道十分憎惡,亦枝隻覺他是看多了那種凡間小故事,也沒往別的地方想。


    亦枝揉著隱隱作痛的額頭,隻覺這段時日諸事不利,無名劍還沒取成功就被薑竹桓設計進死境,這也沒什麽,有她在,死境又不是出不去,但她沒想到這裏麵還藏個大嘴巴,著實是讓人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她直接對陵湛道:“別聽他說這些有的沒的,我們走吧。”


    陵湛微微張口,剛想說話時,又被韋羽的一聲急促的副使別走打斷。


    韋羽抱著亦枝的腿就開始痛哭流涕,就差喊出一句要給她做牛做馬,陵湛低頭看著他,又覺無話可說。


    亦枝甩都甩不開,頭疼道:“別看我,我徒弟不想帶你走,自己想辦法。”


    她當初帶陵湛去找龜老子看病,陵湛因為龜老子是妖,連病都不想他治,韋羽是魔,他肯定不想帶著。


    再怎麽樣韋羽也不能跟著她出去,這小子是魔君的狗腿子,雖忠心於她,但嘴不嚴實,到時候泄露她行蹤的人,一定是他。


    韋羽審時度勢,當即就把視線轉到了陵湛身上。要不是亦枝在前麵擋著,看他那架勢,得撲陵湛腳邊。


    “小徒弟,你難道就不想知道副使以前的事?帶上我,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陵湛愣了愣,他看向亦枝,亦枝卻抬手捂住他的眼睛,低頭威脅韋羽道:“再敢胡說八道,我讓你好看。”


    “副使以前愛喝梨花酒,喜歡化成原形曬太陽,去過青樓找小倌,還經常看魔君沐浴……”


    他的話越說越偏,亦枝冷著臉要把他一腳踹開時,陵湛突然開口說話:“既然是你以前舊友,那就帶上他吧。”


    亦枝皺眉,不明白陵湛怎麽轉性了,她開口道:“陵湛,不必勉強自己,我同他已經很多年沒聯係。”


    陵湛說:“讓他跟在後麵就行。”


    韋羽趕緊道:“副使,小徒弟都這麽說了,您別硬心腸。”


    雖說亦枝不想給自己找麻煩,但陵湛都答應了,她也沒法再說話拒絕。


    死境普通人出不去,就連韋羽這種在魔界排得上名號的,憑自己也不可能離開。


    亦枝則輕鬆得多,她的靈力甚至覆蓋住大半個死境。


    她牽著陵湛走在前麵探路,韋羽則跟在陵湛後麵嘮嘮叨叨。


    韋羽大抵也知道陵湛很有話語權,說了一堆亦枝平日的喜好來討好陵湛,陵湛表麵一副什麽都不在乎的樣子,但亦枝知道他耳朵都要豎起來,腳步時快時慢,就為了聽清韋羽那幾句話。


    她是不知道自己從前的喜歡有什麽可打聽的,反正他都已經認她為師,想知道什麽問她不就行了?


    但她也沒管韋羽,除了一些不幹淨的事外,她並不介意陵湛和她親近些。


    他們間因為韋羽的加入熱鬧了很多,陵湛不喜歡外人,亦枝本來不是什麽喜歡吵鬧的人,寬敞的四周隻有青年的嘶啞聲。


    他們因為韋羽的事耽擱了一段時間,但尋找境眼的時間卻縮短不少。


    韋羽在死境中呆得太久,連身體都已經殘缺,十根手指頭都沒了三根,小腹隱隱可見森然白骨,可也正是因為他這些年潛伏地麵從沒冒出來,韋羽對這附近了如指掌。


    等亦枝找到境眼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好幾天。


    她沒急著離開,先在附近逛了一圈,然後讓陵湛坐下好好休息。


    陵湛不願意和韋羽單獨待在一起,扯著她的衣角不說話,亦枝無奈帶著他,韋羽好不容易才見到副使,也不敢離得太遠,最後還是變成了三人一起。


    韋羽和陵湛這兩天混得熟起來,隻不過陵湛天生的警惕性子,和韋羽熟起來的目的也隻是因為韋羽那裏聽些亦枝以前的事——陵湛幾乎沒聽過亦枝自己說以前。


    他喜歡聽她的年少輕狂,那些故事裏除了魔君的存在外,他都覺得新奇感興趣。


    陵湛時不時就要偷偷摸一下脖子上的東西是不是還在,這是亦枝係的,他怕丟了。


    韋羽眼尖,突然看見陵湛脖子上的黑曜石,他奇怪問:“小公子脖子上帶著什麽?怎麽覺得有些熟悉,讓我瞧瞧,一會兒就還給你。”


    亦枝那時候正打算檢查境眼,腳步頓下來,迴頭道:“陵湛性子純,但我不是好惹的。你如果敢把歪主意打到他身上,我必定要你吃不了兜著走。”


    她語氣不是在開玩笑,韋羽許久沒見她這般模樣,連忙解釋道:“我這才豆子大的膽子哪敢做這種事?副使別想多了,我沒想要那塊戒指,隻是覺得那東西有些怪怪的。”


    亦枝做魔君副使時手上處理的事極多,威嚴性很強,魔界崇尚武力至上,旁人不敢不服她。


    她道:“出去之後,我會抹去你身上的氣息,封住你的口舌,未得我的允許,你不得輕易迴魔界”


    “副使放心,今天遇到的事我絕不會告訴任何人,隻要副使帶我出去,我韋某人願意為您做牛做馬。”


    他心思活絡,嘴巴上的話一套又一套,總歸不會讓自己吃虧,亦枝看得出來,要不是念他從前跟著她,她還真不想答應帶他出去。


    亦枝把陵湛拉到前邊些,推他往前走,跟他說:“你要是想問師父喜歡什麽,直接問就行,那些都是很久一起的,一點都不準。”


    韋羽不樂意了,覺得她就在說他不管用,他為自己辯解說道:“當年副使還讓魔君作畫,那些凡間好樣貨都是我給買的。”


    亦枝冷冷看他一眼,直接封了他的嘴。


    第26章 出來


    陵湛還小,亦枝不可能讓韋羽跟他說太多見不得人的事,她沒趕著出去,心裏還在想薑家。


    薑竹桓既然要折騰她,事情自然不可能是那麽簡單的,薑蒼那裏該漏的底應該也漏完了,他定恨她入骨。


    陵湛住的地方迴不去,恐怕一落腳就會被人發現。


    韋羽是個不省心的,天生大嘴巴,要是可以,亦枝不太想把他帶在身邊,但陵湛似乎對她的過去很感興趣,現在也不再追問她薑家的事,她也樂得清閑。


    反正不該說的事,給韋羽十個膽子也不敢開口。


    亦枝又在多待死境中多待了兩天,期間韋羽湊過來,圍著死境的境眼繞了幾圈,跟亦枝抱怨自己覺得這就是個純正的死境,多年都沒探到這東西痕跡。


    亦枝沒說別的,這地方確實沒有出口,所謂境眼也是壞的,但隻要靈力足夠高,修複隻是片刻的事,隻不過維持得不久。於她而言,要想出來,十分簡單,甚至比薑竹桓花的時間還少。


    龜老子住在晚京城中的隱蔽一角,很少有人能發現。亦枝帶陵湛出去之時,整個晚京城都已經戒嚴起來。


    死境之中漆黑一片,外麵也正好是晚上,隻有暗淡星光。


    薑府迴不去,但亦枝想要的東西還沒到手,她不可能離開。


    無名劍該是陵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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