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榮月動作一直都特別隨意,然而當她走過來把那把壞了的弓扔過去的時候,那個接弓的人看起來傻傻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等到她走迴第一桌的時候,她聽見身後撲通一聲,就下意識的迴了頭——剛才她給了弓箭的那個人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手裏還捧著那個弓箭,渾身卻都在發抖。


    “你看見那小子了沒?那小子被嚇壞了!”


    “我去!那小子是不是被嚇尿了?讓我看看!”


    周圍的人就像是水燒開了一樣,沸騰的就像是正在不停撲騰的鍋蓋。不少後麵的人聽見了前麵人的話,都開始拚命的往前擠,就想看看前麵被嚇尿的那個賭場的人是什麽樣子。


    老板臉上的肌肉抖動了幾下,賭場的人連忙過來人把那個小子抬走,還有人去那個壺旁邊看了看——因為那壺中的箭本應該是自由的搭在壺邊的,可是這箭卻一直“空落落”的懸空在壺裏。


    他拔了拔那箭,箭已經牢牢地釘在了壺裏,連底都穿過去了,想拔都拔不出來。


    “該你了。”華榮月沒去管身後那沸騰的聲音,迴頭去看那個搖骰子的人。那人看著華榮月,莫名的覺得華榮月的那雙眼睛黝黑的過分。


    他壓下了心裏的不安,看著旁邊的骰盅,示意華榮月搖。


    華榮月隨手將其抄了過來,半死不活的在桌子上搖了兩下,然後就示意自己已經完事了。


    搖骰子的那個人靜靜的觀察著華榮月,他剛才努力的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來華榮月有什麽出老千的樣子。


    剛剛那邊還在沸騰的人原本都在震驚於華榮月剛剛那一箭,這會看見骰子那邊已經開始了,就都充滿期待的看著這裏。等到他們看見華榮月半死不活那兩下之後,就不出意外的開始起哄了起來。


    “幹嘛呢?沒吃飯啊?”


    “上啊!小子你不能半道泄氣啊!”


    搖骰子的人看著華榮月這半死不活的兩下,心裏微微的鬆了一口氣。


    以他的眼力都看不出來什麽……那應該是真的沒什麽吧。


    他掀開了自己的骰盅,裏麵一共是六個骰子,五個六點朝上,還有一個是四點。


    可惜了,他看著這骰子微微的歎了口氣,不過心裏還是有些自得之意的。


    那撞了鐵器的一下……不光是其他人,就算是他其實也是受了不少影響的,他盡管已經穩住心神了,但卻還是出了個小小的失誤。


    他本是抱著能一下子把華榮月給費掉的心思,最好能讓他像剛剛周圍的那些人一樣,耳朵直接炸開,讓他半個時辰之內都聽不清周圍細小的聲音,所以用的力氣更是大了一點。


    不過搖骰子的人倒是也不慌張,畢竟就華榮月剛剛那兩下……


    “我看看,我看看!”剛剛從投壺那邊過來的真姐興高采烈的來到了骰子這邊,她剛才一直在圍觀那根完全拔不出來的箭,聽見這邊骰子搖好了就又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就在剛才,真姐的心裏其實還是有一點點慌張的,因為她總覺得這次有些不受控製的樣子。但當她看見那根箭之後,她突然覺得這一次跟之前那些“出去玩”的時候也沒有任何的不同。


    華榮月還沒等掀開骰盅呢,就看見真姐一把掀開了盅子。


    真姐的動作十分的開心,沒有絲毫緊張的樣子,或許在她看來,華榮月能贏應該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就像是以往華榮月帶著她特別輕鬆的幹掉那些小偷和壞蛋一樣,是一件輕鬆到根本就不需要去思考結果的事情。


    ……


    骰盅下麵是六個整整齊齊的六點。


    ……


    “不可能!”老板在不遠處猛地喊出了聲來,他在喊出了這聲之後就發現自己破音了。


    而他的聲音已經徹底淹沒在了周圍那些興奮的人的喊聲之中。


    古代來賭場這地方的基本都是男人,這些男人們吼起來的聲音簡直能衝破屋頂。


    那是一種單純的粗魯,興奮,和腎上腺素混合在一起的聲音,真姐剛剛站在這裏還有些害怕,但是現在卻也跟著這個聲音一起興奮了起來。


    搖骰子的那個人怔怔的站在那裏,眼睛失神的看著骰子。


    “你很好奇為什麽我會知道你擲出了一個四嗎?”華榮月走到他的耳邊道。


    “因為我聽到了。”


    搖骰子的那個人猛地轉頭看著華榮月。


    華榮月則是二話不說的走到了下一桌,看著罐子裏那隻突然興奮起來的蛐蛐,饒有興致的停在了旁邊。


    這一屋子的東西,最讓她感興趣的其實就隻有這個蛐蛐了。


    “白子落了嗎?”就在這時,華榮月的耳邊突然響起來了一個聲音。


    她愣愣的道,“嗯……應該是下了吧。”


    “下在哪了?”


    “呃……等一下易大佬。”華榮月朝著旁邊那桌喊道,“你棋落在哪了?”


    “十路……十八?”


    “十二路十四。”易大佬在華榮月的耳邊說道。


    “十二路十四!”華榮月連頭都沒有迴的朝著那邊喊到,化身成了一個完美的複讀機。


    後麵那桌的人猶豫著看了華榮月一會,然後慢慢的落了一枚棋子在棋盤上。


    華榮月心裏微微的動了一下。


    她一直都知道易大佬棋法高超是天易樓裏出了名的……但具體多高超她也不清楚。


    因為她每次一在迴憶裏看見下棋就想睡覺。


    “他是要下盲棋嗎?”旁邊有人納悶的說道。


    “不可能吧。”


    華榮月依舊淡定的走向了另外一桌。


    “其他的東西出老千或許還能贏,但棋這東西可不是一心二用就能夠下好的,就更別提是盲棋了……”


    “別逗了……怎麽可能會有人能心思這麽縝密?”


    “這人現在到底在一心幾用?”


    第564章 最後一個


    對於在場的人來說,他們都覺得自己今天見識到了隻有話本裏麵才能聽到的故事。


    有一個自稱對賭博一竅不通的人來了賭場,然後他同時參加了七場賭局,居然還能遊刃有餘。


    真姐興奮的蹦噠在華榮月的身後,華榮月淡淡的看著那個搖骰子的人道,“你輸了。”


    搖骰子的那個人麵上一片平靜,手抖得卻跟篩糠一樣。


    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居然能這麽輕鬆的就輸掉了三局,連一絲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一種奇怪的聲音縈繞在他的耳邊,他覺得自己的耳朵可能是出現了幻聽,不然為何他自己的手一直都不聽使喚呢?


    華榮月扔下六個整整齊齊的六點骰子,看也沒看麵前的這個可憐人,徑直的朝著下一桌走去。


    ——這是結束的第一場賭局。


    扔骰子的人被人拖了下去,老板皺著眉頭看著那桌子上的骰子。


    一開始的那把還能算是勢均力敵,到了第二把,第三把,扔骰子的那個人就像是腦子忽然進水了一樣,扔出了各種匪夷所思的點數。


    老板看著那桌子沉思了半晌,他自己的人,他當然是清楚的,這扔骰子的人從小就幹這一行,夢遊都不至於出錯成這樣,怎麽這一次出了這麽大的失誤?


    他迴憶起剛剛扔骰子的人仿佛被奪去了心智的眼神,那種全然不像是虛假的恐懼,那種不自然的遊離,都像是在被什麽東西暗暗影響似的。


    華榮月此時走到了麻將那裏,看著自己的牌,微微的笑了一下。


    “自摸。”她抓起了另外一張牌,然後淡淡的放下,推開了自己麵前的牌。


    “你出老千!”她對麵的那個人壓抑了很久,終於忍不住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拿手指著華榮月罵道。


    “怎麽?”華榮月抬頭裝作迷惑不解的問,“我怎麽出老千了?”


    “你……你,你都連著自摸三把了!”


    “耍賴是不是?”真姐猛地從華榮月的身後衝了出來指著對麵道,“你們自己就是開賭場的,你們自己能不知道怎麽出老千?這麽多的人看著呢,許多人都是天天在賭場裏住的,如果他要是出老千,他們還能看不出來?”


    “就是啊!”


    “我告訴你,我剛剛可一直盯著這邊呢,我可什麽也沒看到啊。”


    剛才拍桌子指責華榮月的人臉色漲紅。他怎麽好意思說剛剛他也同樣出了老千,但是全都做了無用功,對方就像壓根不知道這件事情一樣,就輕而易舉的贏下了他?


    “行了。”老板道,“老陳,迴來,不要再跟他糾纏。”


    旁邊的這群客人們明顯看熱鬧不嫌事大,再鬧得嚴重一點,說不定會對他們賭場的聲譽有影響。


    拍桌子的那個人憤憤不平的重新坐了下來,華榮月迴頭看了眼真姐,真姐一臉興奮的衝著她張牙舞爪,一副“誇我,快誇我”的樣子。


    華榮月心說,也不知道真姐究竟還記不記得他們今天晚上是出來行俠仗義來的。


    就在這時,華榮月的耳邊突然傳過來了一個聲音,“十路十三。”


    這聲音是棋局那邊的聲音。


    說話的是持白子的人,他是個年紀稍大的老人。


    “十三路八。”華榮月頭也不迴的接到。


    那邊的人又沉默了一會,旁邊有一個人執著黑子,緩緩的落到了華榮月剛才說的那個位置上。


    棋盤之上已經布滿了棋子,黑白交錯,鬥的難解難分。


    “這子的位置落得好。”旁邊一個沒事就在這裏下棋的人眼睛一亮,“這人有兩把刷子的,謹慎又狂放,經常出奇招。”


    “老譚的棋法不低了,剛才居然想了足足半柱香。”


    “棋風可以看出一個人的性格的。”那個懂棋的人歎了口氣,“老譚的棋風一直是比較穩妥的,但也並不拖拖拉拉,很果斷,怎麽說也是下了幾十年棋的人了,我本以為有人想要跟老譚下盲棋純粹是胡鬧了,沒想到今天真是開了眼。”


    “那這人棋風怎麽樣?”旁邊有人好奇的說道。


    “這人……”那人沉吟了一會,“進攻性特別強,而且很有侵略性,性格可能有些偏激,有時候一些落子的地方很容易兩敗俱傷。但是棋風非常的大氣,不像是一般人能夠有的。”


    “但這其實都並不重要,你想想看,老譚是明棋,而他卻是盲棋,本質上老譚就已經輸了。”


    “而且這人居然能一邊下盲棋一邊兼顧著別的東西,依我看這人一定特別的聰明,而且一定擅長掌控大局,不然根本不可能同時兼顧這麽多的事情。”


    剛才持白子的人放棋的速度就越來越慢了,這一次他看見落子以後,更是沉吟了許久。


    棋算得上是這些賭局之中相對最慢的一個,華榮月來到了那個已經被戳成了篩子的銅壺前,拉起了最後一把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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