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的窗簾一直開著。


    從戰鬥一開始,穆嬴就從馬車窗口看著整個戰場,一顆心緊緊地揪成一團。


    她仿佛又看到了鎖秋嶺一戰,那一戰,上百黑衣人圍困莫守拙與十名侍衛。


    她看不到快如電光石火般的刀勢,卻能看到漫天劃過的刀光。


    還有,隨著刀光迸射出來的鮮血。


    這一幕,恍似就在昨天。


    舊的慘痛記憶還未抹去,新的血火殺戮接踵而至。


    而這一切,都是為了她。


    她一點也不想嫁給豐王戎措,這些人好像也堅決不想讓她嫁到西戎。


    竟然連續兩次在出嫁的路上截殺她,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看到士兵們成片倒下,將軍嬴黍子生死不明,紫衣人的刀光和巨大幻獸的利爪每次揮舞都會帶出一片血光,穆嬴的淚水流成了小溪。


    她是一個很善良的人。


    就連豢龍寨的葉師與徒弟們被殺,她都能生出同情和感歎之心,何況現在死的,是她的士兵?


    她亦知道,嬴黍子此次帶出來的士兵,全是部落軍隊中的精英,百戰沙場之人。


    任何一個士兵死亡,都是部落的重大損失。


    士兵們為她拚死血戰,她如何能安然地端坐於馬車之中?


    就算幫不上忙,也應該給士兵們一些鼓舞不是?


    想到此處,穆嬴放下窗簾,掀開門簾,意欲走出馬車。


    千夫長看見,趕緊阻止。


    戰場廝殺,強敵當前,且樹林之中還有黑暗巫師意圖取走她的魂魄,此時怎能現身?


    一旦有個什麽閃失,士兵們的死拚與無妄的暗戰豈不是都變得毫無意義?


    千夫長並未行禮,大聲說道:“公主萬萬不可下車。”


    “千夫長,我下去給士兵們鼓鼓勁都不行嗎?”雖是質問,語氣卻非常平緩。


    這些士兵為了自己無懼死亡,她的心中充滿感動,唯願現身觀戰能夠鼓舞士兵們的士氣,對於戰死者,也是一種慰藉。


    “士兵為公主而死,死而無憾。戰場兇險,殺機四伏,請公主切莫下車,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士兵們便是枉死於此地。”千夫長堅持己見。


    “唉!”穆嬴幽幽一聲輕歎,“千夫長,我知你心。”


    說完,不再強求,合上門簾,迴到車中。


    穆嬴不怕危險,甚至連死都不怕。


    但正如千夫長所說,若她先於士兵而死,那些之前戰死的士兵,就都成了枉死。


    她活著,是對戰死士兵最大的尊重。


    “百夫長,速帶一百士兵支援第一防線,務必殺了那三隻該死的幻獸。”千夫長向一名百夫長下達了戰令。


    “諾。”


    百夫長領命,迅速帶著自己屬下的百兵士兵衝向第一防線。


    守護在馬車旁邊不能參加戰鬥,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前方士兵拚戰赴死,士兵們早已是怒火填胸,一經接到命令,便高舉刀劍,大聲嘶吼著衝向第一防線,加入戰團。


    此時,第一防線的士兵,所剩不足二十人,且大多全身掛傷。


    一百名新生力量加入戰團,數名第一防線的士兵心中一鬆,心力交猝,竟然癱倒在地。


    此時,守護馬車與無妄的士兵已不足二百人。


    第二防線的士兵已經折扣過半,所餘不足一百人。


    不足一百名士兵,根本困不住三個強大的豢獸師。


    三位豢獸師邊戰邊向馬車靠近。


    戰鬥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他們想盡快結束戰鬥。


    畢竟,這次的任務,不是殺死多少士兵,而是殺死穆嬴。


    拖的時間越長,對他們越是不利。


    三位豢獸師早已看到了端坐在馬車旁邊的無妄。


    離開樹林之前,向遠便已告訴他們,此人是光明巫師無妄,嬴氏部落巫師界第一人。


    有了此人的保護,二十丈之外樹林中的向遠,恐怕很難用叫魂術取走穆嬴的魂魄。


    不如一殺了之。


    把無妄和穆嬴一起殺了。


    狼尊飛身而起,於半空之中撲向穆嬴的馬車,像一隻兇猛的惡狼。


    長空亦是飛身而起,直撲端坐在地上的無妄,如同一隻掠過天空的蒼鷹。


    士兵們揮刀,阻止二人前行。


    縱然跳不了他們那麽高,但他們卻會有落下來的時候。


    此時,無妄仍然閉目端坐於地,對周圍的一切恍然無覺。


    與向遠的暗戰,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就要分出勝負。


    無妄根本動不了。


    暗戰已經持續了兩刻多鍾,樹林中的向遠能量消耗巨大,但他依然在苦撐。


    就算他麵對的是號稱嬴氏部落第一光明巫師的無妄,向遠依然堅信自己能夠取了穆嬴的魂魄。


    他要的是一場曆經苦戰之後的勝利。


    但是,在經過長時間的暗戰之後,向遠終於知道,無妄實在是一個不可輕視的人,他想在無妄的保護之中取走穆嬴的魂魄,已經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再鬥下去,也是徒勞。


    何況,他已無力再鬥。


    無妄決定放手。


    此時,向遠的五百樽能量已經損耗八成有餘。


    雖然消耗掉的能量一直在不斷地自行補充著,但處於實戰中的向遠,能量補充的速度遠遠比不上消耗的速度。


    就像是決堤的湖,就算湖底有一眼小泉不停地往外冒著水,與決口湧出的水比起來,實在還是太少了些。


    能量不再賦予,感應流在迅速消退。


    無妄一直苦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此時,他有兩個做法可以選擇,一個是就此停止暗戰,積蓄能量與向遠再戰。二是,趁此機會反製向遠。


    第一種選擇似乎是最可行的,因為無妄的能量也有很多的損耗,而且此時的他,正在被長空攻擊,是士兵們在拚死保護。


    無妄卻毅然做了第二個選擇。


    這個機會,千載難逢。


    殺了向遠,或者重傷於他,在最後的一天路途上,穆嬴就是安全的。


    當向遠的感應流開始消失的時候,無妄將自己全部的能量化作一道殺氣,借著感應流的通道快速襲往向遠所在的方向。


    準確地說,不是一道,而是一團。


    感應流消失,通道也隨之消失。


    通道剛剛消失,向遠突然感到心髒一陣劇烈的抽搐。


    好像被重錘擊中,似欲碎成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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