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過鎖秋嶺,行走十裏,進入南山道。


    過了南山道,再走三十多裏,便可進入西戎部落。


    天色已黑,一輪月亮高懸於頭頂,向著大地灑下皎潔的月光,使得夜間的能見度,可以達到十丈以上。


    嬴黍子來到馬車旁。


    “公主,天色已黑,是否宿營。”


    “聽你安排。”穆嬴隔著窗簾說道。


    “停止前進,宿營。”嬴黍子大聲喊道。


    宿營之地在南山道的一側,乃是一片曠野,地勢開闊,距離此地最近的山體和樹林,也有二十丈之遙。


    野間宿營,開闊之地,遠離樹林,可大大減少被突襲的危險。


    兩輛馬車停下。


    “將軍,警戒距離,不可低於三十丈。三十丈之外,黑暗巫師無力施展叫魂術。”


    無妄提醒道。


    嬴黍子點頭,速去安排。


    一千名士兵,以兩個十夫小隊為單位,每隊二十人,共五十個小隊,隊與隊間隔十米,警戒距離達到三十丈之外,最外圍的防線,已經深入兩側樹林近十丈。


    篝火燃起,穆嬴用餐。


    士兵則以隨身攜帶的幹糧充饑。


    穆嬴將自己的飯菜分了一半給無妄。


    無妄也不客氣,接過來便吃。


    就算是與王上嬴開在一起,無妄通常也不會太客氣。


    隻有吃飽了才能殺敵。


    餐後,穆嬴坐在篝火邊,雙臂伸開,抱著雙腿,下巴置於膝蓋上,看著跳動的火苗,不知在想些什麽。


    無妄在距離穆嬴不遠的地方端坐著,仍然微閉著眼睛。


    超過三十丈的警戒距離,無妄完全不必擔心黑暗巫師的偷襲。


    就算被稱為天下第一巫師的光明巫師無敵,他的師父,也無力在如此遠的距離上施展叫魂術或者還魂術。


    無妄如此,更多的是休息。


    三天以來,隻有在宿營的時候,他的精神才能得到放鬆。


    一旦進入馬車之中,他便需處於高度戒備狀態。


    許久之後。


    “無妄巫師,能問你個問題嗎?”


    “公主請問。”


    “此去西戎,若是無法勸說戎措放棄與鴻胥結盟,也不能使他給王兄一年的時間,我該如何?”


    “這個問題,公主不必憂慮,隻要公主平安到達隴山,戎措必定會答應王上的條件,給王上一年時間,解決鴻胥謀反一事。”


    “巫師如此肯定?”


    無妄微微一笑,“公主可知,戎措的誌氣?”


    穆嬴搖頭,“不知。”


    “戎措之誌,不在一個西戎,也不在西部,他想要的,是整個天下,大周王朝的天下。”


    “這個我聽王兄說過,既然戎措誌在天下,為何誓死與嬴氏部落為敵?”


    “若得天下,需得穩定後方。而且,戎措深知,王上也是一個胸懷大誌之人,一山難容二虎,若想生存,不是魚死便是網破。”


    “但王兄並非誌在天下,王兄隻圖封侯立國。”


    穆嬴深知嬴開的大誌,是受封諸侯,成立國家,從而進入諸侯之列,創立先祖未競之事業。


    而不再隻是一個小小的部落,小小的西垂大夫。


    “於王上,是大誌。於戎措,是野心。西戎本就不歸大周王朝管轄,無論戎措想做什麽,都談不上謀反二字。王上先祖受封西垂大夫,便是大周之臣,王朝之臣若奪王朝天下,則是不忠,必會受到四方諸侯的檄討。”


    穆嬴幽幽一聲輕歎。


    “我嫁了戎措,便成了大周王朝還有嬴氏部落的敵人。”


    “公主此言差矣!戎措若是謀反,罪責在他,不在公主。”


    “巫師,戎措若是謀反失敗,上了周王的斷頭台,我是不是需得陪著他?”


    穆嬴此話無錯。


    “戎措謀反,隻是猜測,十年之內,西戎沒有這個能力。”


    “十年。”穆嬴突然一笑,“十年以後,我可能早就死了。”


    “公主如此年輕,為何卻擔憂起壽限?”


    “我與戎措,本不是一路人,如何待得上十年?”


    “十年,不過是眨眼間的事。”


    穆嬴看著夜色繚繞的遠方。


    遠方,很近,似乎也很遠。


    “於巫師,隻是眨眼間,於我,可能比一百年還要長。”


    無妄不語。


    穆嬴內心之中的絕望與不安,他心如明鏡,隻是不知如何勸說。


    無妄本就不是一個善談之人。


    穆嬴取過一根小木棍,挑動了一下就要熄滅的火,一小團煙塵,隨著輕風悠悠升起。


    像幽靈,又像既然消逝的生命。


    “生命就像這篝火,很快就會熄滅。化作一團煙塵,飄散到空中,再也留不下一絲痕跡。”


    “公主此去西戎,重任在肩,需得平靜心思才行。”


    “可惜我不是巫師,不懂這修心之術,內心之浮躁,實在無法平靜。”


    “公主若有意,我可教你吐納之法。”


    無妄並未領會穆嬴話中的真意。


    穆嬴搖頭,“巫師的吐納之法,平靜不了我的心。我的心,無人助我平靜。”


    話說完,看著來路。


    夜色深沉,看不到她想看的人。


    若是這天下能有一人可平靜她的心,那個人,必然是莫守拙。


    可惜…


    “莫守拙,我如何才能忘掉你?”


    “公主,時辰不早,請上車休息。”嬴黍子走了過來,輕聲說道。


    穆嬴站起來,被侍女們扶著走進馬車,蓋上門簾。


    嬴黍子在無妄麵前跪坐,“巫師,今天很安靜。”


    “安靜意味著什麽?”


    “殺戮之前,通常都很安靜。”


    嬴黍子說道,憑他多年的作戰經驗,黑夜安靜到如此程度,通常不是好事。


    因為,到現在為止,他連一聲猛獸的吼叫聲都沒有聽到。


    叢山密林之中,怎麽會沒有猛獸?


    隻有一種可能。


    猛獸被嚇跑了。


    而嚇跑猛獸的,絕非他的軍隊,一定是另有他人。


    也就是說,有伏擊者在這個地方已經等了他們很久了。


    是因為伏擊者的到來,猛獸才逃到了很遠的地方,遠的連它們的吼叫之聲都聽不到。


    “將軍已經感應到了?”


    “我沒有巫師強大的感應能力,我隻是猜測。鴻胥絕不會善罷甘休,而今夜,是公主行走在嬴氏部落地界上的最後一夜,絕不可能這麽安靜地過去。何況,我沒有聽到猛獸夜間出來活動的吼叫之聲。”


    “將軍的猜測沒錯,我已感應到了空氣中的殺氣,像河水一樣在流淌。”


    “是武者,是巫師,還是軍隊?”


    無妄搖頭,“隻知有人,不知是誰。不過,我們很快就能知道他們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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