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父好酒,一日不喝酒,日子便過得索然無味。


    但世父喝酒從來不醉,不是酒量大,而是控製得好。


    世父控製酒,就像控製他對權力的欲望。


    嬴氏部落第五代王嬴也在位四十四年,死前令長子世父接任西垂大夫和部落王位,但世父深知其弟嬴開雄懷大誌,力主讓賢,嬴開遂成了嬴氏部落的王,西垂大夫。


    世父不是王,但世父卻是一個無私而且偉大的人。


    中午時分,世父在喝酒,一天一壺酒,分三次喝,早晨三杯,中午六杯,晚上九杯。


    杯是青銅杯,這隻杯,是鴻胥部落進貢的珍品,本來是送給王上嬴開的,嬴開不喝酒,便轉手給了自己的王兄。


    嬴開對自己的王兄,不但無比信任,而且極為尊重。


    世父很喜歡這隻酒杯,逢喝必用。


    與世父一起喝酒的,是孟咼,西吉和白毅。


    孟咼,西吉,白毅三族,並稱為河西三族,皆是勤耕善戰的大族,屬地相連,一體同心。


    嬴開時代,孟西白三族在嬴氏部落之中的地位並不是多麽高,但到了一百一十餘年後,嬴開第八代孫秦穆公嬴任好時代,河西三族出了三個名將,名為孟視明,西乞術,白乙丙,三將浴血同心,情誼篤厚,為助嬴任好成就春秋五霸大業,立下了汗馬功勞,獲得了騎士與優先論功特權,將三個部族的榮譽,推上了頂峰。


    這一特權,一直持續了近三百年,到秦孝公嬴渠梁任用商鞅變法時才被廢除。


    此後,白氏部族繼續興旺,而孟,西二族卻漸漸衰落。


    言歸正傳。


    按照嬴開的意思,世父隻負責遊說孟咼。


    世父卻有不同的觀點,嬴開身為部落之王,隻可行任命之事,不可務商談之舉,否則,會影響他作為王上的尊嚴。


    與河西孟西白三人商談之事,便由世父一力承擔。


    世父的酒當然是最好的酒,屬於老刀子酒中的極品,王庭酒窖專供,世父親自調製,比尋常的老刀子酒,還要烈上幾分。就連孟咼,西吉和白毅三位族長,平時都很難喝到。


    世父明義上是請孟咼喝酒,卻又讓孟咼喚來了西吉和白毅。


    孟咼性格豪爽,酒量也大,除了自己的至親之人,他這一生隻感激一個人,就是世父。


    若沒有世父,十年前他就死了,為了救他,世父差點把自己的一條命搭了進去。


    所以,孟咼當上孟氏部落的王並且到了王庭任職下大夫之後,差不多有五分之一的時間,孟咼是在世父的府上於喝酒聊天之中度過的。


    就算是外出狩獵,也必是叫上世父一起,二人算得上是情同手足,無話不談。


    而孟西白三個部落,一向關係又非常好,有了孟咼從中牽線,西吉和白毅與世父,也是來往密切,交情深厚。


    是因為心中有底,世父才勸服嬴開將說服河西三族的事,交給他一人來辦。


    世父不像甘公,說話那麽隱晦,他想說的話,或者想表達的意思,從不拐彎抹角,都是直來直去。


    爽快之人,說不出隱晦的話。


    這並不是說甘公不爽快,隻是處理問題的方式不同而已。


    仆人把四人杯中斟滿酒,孟咼端起酒杯,“王爺,先幹上一杯如何?”。


    世父卻未舉杯,“孟大夫莫急。”


    孟咼見世父神情極為嚴肅,似是有重要的話要說,遂放下酒杯,說道:“王爺有話,請盡管說。”


    “太師鴻胥這幾天有無派人去三位大夫府上?”世父的詢問非常直接。


    “有。”孟咼說道,迴答的很幹脆。


    世父看著西吉,白毅二人。


    二人瞬間便明白了世父請來喝酒的原因,均是點頭。


    “不知老孟弟弟是如何答複的。”非正式場合,世父總是管孟咼叫老孟弟弟,隻是孟咼卻不敢管世父叫老嬴哥哥,還是以王爺稱唿。


    “我已告知來人,孟氏部落絕不會做出對嬴氏部落不利之事。”說這話時,孟咼的語氣極為堅決。


    世父點頭,“你若做出不軌之事,兄弟便不是兄弟了。”話說得很直白,不僅僅因為他是王爺,還因為,二人有著非同尋常的關係,有什麽話可敞開了說。


    “王爺。”孟咼神情嚴肅,“我這條命,是王爺救的,若無王爺舍生相救,我早已肉腐骨消,天下也絕無孟咼這號人物。救命之恩,永生難忘,就算王爺要我以死相報,我也必會慷慨赴死,絕不推辭。今又被王爺以老孟弟弟相稱,更是不勝惶恐,王爺有話,但請吩咐,整個孟氏部落,唯王爺馬首是瞻。”


    “老孟弟弟這一番話,情深意厚,實在令我感激涕零,稍刻,定要好好敬你幾杯才是。”世父說道,看上去也是極為動情。


    孟咼“哈哈”一笑,“那是自然,王爺的好酒,我定要痛痛快快地喝,而且非得一醉方休不可。”轉頭看著西吉和白毅,“二位大夫,趕緊表個態吧!我這酒癮一上來,可是片刻都耽擱不得。”


    “王爺,我的心思,與孟咼大夫一般無二,請王爺放寬心,西吉部落,不會隨著別人走,部落雖無兵,但隻要王上和王爺一聲令下,要人給人,要物給物,我的主,隻有王上和王爺,沒有別人。”西吉亦是慷慨陳詞。


    世父微微一笑,看著白毅。


    白毅端起酒杯,“王爺的酒,是王庭最好的酒,這樣的好酒,隻有與王爺和二位大夫一起喝,才能喝出味道,若是不嫌棄,我願將這酒,與王爺和二位大夫喝上一輩子。至於有些人的酒,苦澀得很,我喝不慣。”


    白毅雖未像孟咼與西吉慷慨陳詞,但話已說得明白,態度也相當堅決。


    世父哈哈一笑,“痛快之人,說痛快的話,喝痛快的酒,與三位大夫一起喝酒,這酒才喝得有味,也喝得舒心。來,我先敬三位大夫一杯。”


    “小杯喝酒,王爺怕是難得喝個痛快。”孟咼說道。


    世父朝著仆人說道,“換四個大杯來。”隨後對三人說道,“我等先把這杯中酒喝完如何?”


    四人碰杯,皆是一杯而盡。


    稍頃,大杯拿來,一人一隻,世父也將自己的小杯換了。


    接下來,開始用大杯喝。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一場酒,持續了三個多時辰。四個人,都是酩酊大醉。


    這是近二十年以來,世父第一次喝醉酒。


    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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