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自己好殘忍,好自私。

    或許以前也知道,可是那個時候的我,就像是一尾鬥魚,很驕傲的鬥魚。任性地殘忍、自私,把一切都當作是理所當然,看不到別人的付出,即使看到了,也隻是不屑一顧。

    現在的我,可能還是一尾鬥魚,這不過已經變成了一尾鬥敗了的魚而已。

    雖然還會很殘忍,很自私,可是卻很難過,為自己的任性傷到了別人而難過。明明可以裝作不介意的,可以很瀟灑的轉頭就走,可以和以前一樣的。

    為什麽我做不到了?

    從遇到了尹南澤之後,我發現自己開始不喜歡照鏡子了,究竟是在逃避什麽,連我自己都說不清楚。

    我說過,我就是一條生活在玻璃杯裏的水晶魚,玻璃杯是我全部的世界。因為在我的世界裏,看到的隻有外麵被放大了的世界,看不到我自己。

    我害怕看到我自己。

    害怕親眼看到,自己臉上不開心的表情。

    我哥對我說,穗,你越來越像個女孩子了。

    剛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先是生氣,再來是開心,最後是悲哀。我告訴我哥,真不好意思,現在才讓你看出來,我還是個女的!

    南佑每天都往我的病房跑,帶來很多好吃的,還有一些書。

    一些教人寫作的書。

    我想我大概已經猜到了這是什麽意思吧!他要我學習寫作,就可以暫時忘掉造型的事情,可是他不知道,我永遠都忘不掉造型設計,就像忘不掉澤一樣。

    我從很小就開始學習發藝,後來一步步走,學造型,學設計,那就像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一樣,和吃飯一樣,和喝水一樣,和睡覺一樣,和住院一樣,和想尹南澤一樣。

    我第一次發覺自己的生活有多枯燥。

    吃飯,是為了讓我可以不必餓肚子;喝水,是為了讓我不比忍受口渴;睡覺,是為了讓我保持體力;住院,是為了讓我不至於英年早逝;想尹南澤,是為了告訴我自己,我快樂,我有很多很美好的迴憶,所以,我要活下去。

    我喜歡握緊剪刀的感覺。

    剪刀,和尹南澤一樣,都是我活下去的動力。

    他們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給了我不一樣的兩段迴憶,可是,我好像把他們都丟了。

    我哥來看我的時候,不停的鼓勵我,他說我做得到的,所以一定要先把傷養好,哪怕以後一切再重來。

    我隻是靜靜地聽,隻有在這個時候,我會覺得上帝對我很不公平,為什麽給了我一個這麽殘忍的命運,從小就要和別人不一樣?

    我寧願和別人家的女孩子一樣,平凡,普通,健健康康的長大。

    可是,如果時間迴得去,我真的可以交換的話,我應該也不會和別人換吧!

    我可以不要漂亮的衣服,可以不要名牌的首飾,可以不要豪華的跑車,可以不要一切,卻不能不要尹南澤,如果我擁有的,是那樣平凡的一個人生,我大概就不會在最絕望的時候,遇到尹南澤了。

    我忘不掉尹南澤的。

    試過那麽多迴,就是忘不掉。

    “佑啊,我什麽都做不好了,還能寫作嗎?”我替他每天浪費那麽多的實踐來看我感到不值。

    我以為他會像以前一樣,罵我,可是他沒有,“幹嘛一定要做好?自己開心不就好了。”

    自己開心?

    為什麽每個人都會這麽說?

    我很想見尹南澤,可是從那一天出事以後,我就沒再見過他。我試著給自己找過很多理由,可是不行,還是會想他,我想問我哥他們,可是話還沒出口,就已經反悔了。

    “還不是曉琦,她遇到了一些麻煩,隻有澤肯幫她,她當然就迴來找澤了。”陪我哥來看我的一個叫做徐柘的不經意把話說了出來,被我哥狠狠地白了一眼,“幹嘛瞪我?”

    “少說一句話不會死人的。”我哥抬腿要踹他。

    “顧喬宇,你到底是怎麽啦?好像從澤跟曉琦好了以後,你看他很不爽似的。該不會是你也喜歡曉琦的吧?”

    我哥轉過頭來很小心的看了我一眼。

    “不對啊!”徐柘想起來什麽似的,“我記得,不是穗幫澤追的曉琦嗎?如果你也喜歡曉琦的話,穗怎麽可能這麽做啊?更何況你們兄妹倆個感情那麽好。”

    他當然不會懂,我搖頭,告訴我哥我沒事。

    “該不會是穗喜歡澤吧?”徐柘開玩笑,故作誇張地說。

    我想笑笑否定。

    還沒笑出來,我哥突然從旁邊站了起來,一把扯住徐柘的衣領。“你夠了徐柘!”

    “開玩笑的,開玩笑的。”徐柘忙解釋,“你怎麽那麽激動?我說著逗穗呢!知道你疼你妹妹,不說就是了。好了好了,我跟穗道歉行了吧”

    “哥。”我伸左手去拉我哥的外套,要他坐迴來。

    “穗,對不起啊,真不是有意的,隻是看你那麽悶,想逗你笑一笑的。”徐柘擺脫我哥,靠了過來。

    “沒事,是我哥太敏感了。”

    “這也不是你哥的錯啊。”徐柘看了看我哥,嘲笑著。“我要是有你這麽一個妹妹,我的保護欲,恐怕比你哥還強。雖然大家都說,以曉琦的條件根本配不上澤,你比曉琦優秀那麽多,是尹南澤配不起你,難怪這樣的玩笑你哥接受不了,你知不知道,你哥曾經告訴我們所有兄弟,叫任何人都不準打你的注意。”

    “是嗎?”我的確很意外我哥會這麽做。“哥,謝謝你。”

    “啊!遲到了!”徐柘看了一下手機上的時間突然大叫,“我答應澤,幫他去接曉琦下班的,現在晚了,他非殺了我不可!”

    “遲到了還不快走!”我哥抓住他的外套,幾乎是把他丟出病房的。關上門後轉過身來看我,“他說的話你……別當真,就當笑話聽好了。”

    “把哪一句當作笑話?”我故意問。

    “你為什麽不問我,為什麽不告訴你澤和曉琦的事情?”

    “我問了你會說嗎?”我苦笑,終究還是來不及了。

    “穗,澤和曉琦,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們沒有又在一起。”我哥趕忙解釋,“隻是曉琦在酒吧打工的時候,惹上了黑道的人,對方手裏不知道有她什麽把柄,所以,澤隻是幫她… …”

    “幫她什麽?打架?”我很氣,不是氣他們又走到一起,隻是不明白,曉琦怎麽可以這麽自私,澤不能打架,不能受傷,她怎麽可以這樣!

    “不一定會打的。”

    “不一定?還是有可能會打了!”我拿出手機給我哥,“去找我幹爹,他會替曉琦擺平,用得到錢的地方告訴我,但是不要告訴他們是我,就說是你幫他們的好了。”

    “穗。”我哥沉默了好久,“一定要讓自己這麽為難嗎?”

    “我沒有。”我嘴硬。

    “澤喜歡的不是你!對澤來說,你隻是一個朋友,一個妹妹!”我哥朝我吼,聲音很大,把我的心都快震碎了,“清醒一點吧!離開他!哪怕隻是會難過,也不會很久。你管他們那麽多幹嘛?他們該打打,該死死,關你什麽事!你救他們做什麽?!”

    門開了,我看到了南佑。

    “我該怎麽辦?”我對著手機講。

    然後,看著永遠都不會說話的維尼熊,笑了,“我發覺,我真的真的好喜歡他。紀夏穗真的變了,變成笨蛋了,我連自己在想什麽都不知道了。我真得很想忘掉他,可是越想忘掉他,就越會想起他,越想起他,就會越喜歡他,我真的,逃不掉了… …”

    我掛上手機,走到僅有幾部距離的維尼熊前麵,取下放在它耳邊的手機掛掉。

    我好想有個好朋友,可以告訴她我所有的事情,遇到麻煩,還可以打電話給她,問她該怎麽辦。

    我真的好悲哀。

    隻有在拿起電話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沒有一個可以談心的朋友。

    我抱住維尼熊,突然間好想他。

    我看著手腕上還纏著的厚厚繃帶,實在是想不通,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紀夏穗變得不像紀夏穗了呢?是哪裏不像了呢?

    為什麽同一個問題我要猶豫這麽久都沒有答案?為什麽從認識尹南澤開始,我的世界就變了?

    為什麽看到尹南澤,我就會覺得自己的生活很不快樂,缺了些什麽?

    驕傲,自信,成功,完美。這不就是生活嗎?我的生活不是一直按照理想的軌道進行嗎?究竟是錯在哪一個環節了?為什麽我要因為一個尹南澤把自己搞得這麽狼狽?

    我現在,真的是什麽都沒有了!

    我突然出現在幹爹名下的一件新開張的酒吧裏,嚇了他很大的一跳,但是他什麽都沒問我,隻是在看了我手腕上的繃帶半分鍾後,從酒架子上拿了瓶酒給我,“想喝就喝,喝夠就迴家去睡覺。”

    “你對每個光顧你店裏客人都這麽說嗎?這樣的服務態度是不行的。”我還是接過了酒瓶,“92年的,太小氣了吧!憑我跟你的關係,少說也該是85年的吧!”

    “大小姐,你進門的時候看店規了嗎?18歲以下,禁止入內。”幹爹很強調。

    “你是說,貼在門上的那張a4紙上麵寫的是店規哦!”我故意跟他裝糊塗,怕他真的把我扔出去,“你不說,我到現在還以為那是招工啟示呢!”

    “你到底是來幹什麽的?”幹爹一點也沒有生氣,但突然間變得好嚴肅。

    “我需要有一個家長幫我做一個決定。”我把弄著瓶子上的瓶塞,第一次沒有了想要喝掉它的欲望,隻是覺得,瓶子裏的液體好寂寞,“我不知道該怎麽做了?我需要一個家長,可是我現在能找到的隻有你,我也隻能相信你了,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該留下,還是該離開。”

    “怎麽說?”

    “我什麽都沒有了,驕傲、自信、夢想,還有愛情,我傷害了我身邊所有的人,連阿公都不信任我了,留下對於我,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更何況,澤最近都和曉琦在一起,澤那麽喜歡她,他們有可能會重新在一起,到那個時候,我就真的沒有退路了。

    “那就離開,迴你的世界去。”

    “可是我舍不得。”舍不得我哥,舍不得這裏,舍不得… …尹南澤。

    “那就隻有一個辦法了。”幹爹掏出筆,在一張紙上不知道寫了什麽,然後撕成兩半,揉成了兩個紙團,一手一個,伸到我麵前,“二選一,自己來。”

    “這個。”我隨意拍了一下幹爹的左手。

    紙條展開,赫然寫著兩個字,留下。幹爹舉起另外的一隻手,問,“你還要不要看一下這個?”

    “有用嗎?”我苦笑,如果命運注定是要我輸很慘的話,我逃得開嗎?或許原來的我可能會不介意,可當賭注是尹南澤的時候,我會心疼。

    幹爹什麽都沒說,徑自打開了紙條,攤開給我看,居然是同樣的兩個字,留下。

    “什麽意思?”

    “你沒的選。”幹爹很殘忍,話很直接,狠狠地戳在了我的傷口上,“既然舍不得,為什麽不能留下?故事還沒講完,你又怎麽猜得到結局?做事情,要學會善後,不要讓別人給你擦屁股。你說舍不得,那離開以後呢?你能保證不會再偷偷迴來嗎?放得開嗎?哪怕最後輸了,又能怎麽樣?天會塌嗎?就算會塌,又能怎麽樣!想離開,可以,先把讓你舍不得的事情解決。記住,你不是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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