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年聽著這話,身子一震,而後默默垂下了頭。

    延帝舀起一個奏折又看了起來,看著看著又是一陣冷笑,這一大摞的奏折,全是對七王歌功頌德,這個誇功績卓越,那個讚孝心動天,明裏暗裏還夾雜著對太子的質疑。

    延帝猛得扔下奏折,仰後思索,半晌後才沉沉道:“王福年,把太子給我喊來。”

    “是。”

    裴琳來時,還是那副沒精打采魂不守舍的樣子,連帶著幾日食不知味,整個人更是消瘦了一圈,看上去便更加弱不經風了。

    延帝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熱的道:“別人巴不得整日粘在這,你倒好,還得差人去請你!”

    一個“別人”,親疏立現。

    裴琳神色不變,垂眸道:“父皇煩悶,擁堵榻前隻怕適得其反。”

    “你倒看得透!”延帝譏諷道。

    “父皇教導有方。”裴琳依然不冷不熱。

    延帝氣不過,抄起奏折就扔了過來,“你別給朕學老九那一套!”

    裴琳不閃不避,硬是被奏折砸中了額頭,可是就算如此,他也不動,隻淡淡道:“我羨慕九哥。”

    延帝挑眉。

    “九哥這樣,您不會大為光火。九哥不守於榻前,您也不會斥其不孝。不管九哥是虛偽還是疏離,您都不會介意,所以,我羨慕九哥。”

    “那是因為朕眼裏沒他!”

    裴琳尤覺不夠,“那麽,請父皇也把兒臣從您的眼中撇除吧。”

    延帝被裴琳這番話徹底激怒,“你個孽障!”

    裴琳坦然跪下,聲音飄忽又鎮定,“父皇,請廢了兒臣吧!”

    說完,磕頭。

    延帝震住了,他看著這個一手教導大的第十子,覺察到了讓人恐慌的陌生。他看起來依然柔弱,可是卻從骨子裏散發出了一種堅決,堅決到了決絕的地步。

    “老十……”延帝的聲音變得滄桑,“這是你第三次跟我說這句話了!”

    “兒臣希望不會有第四次了。”

    “啪啦”,茶壺茶盞被掃落,摔碎了一地,延帝起身,踉蹌而來,“老十!你是朕辛苦培養了十八年的太子啊!到今天你居然讓朕廢了你!你對得起朕嗎!”

    裴琳目光有些微的閃爍,但很快又平定下來,“對不起您,但對得起天下蒼生。兒臣,真的不想坐上那位置

    了!”

    說到這,裴琳的手有些顫抖,他緊握住拳頭,然後繼續道:“父皇,七哥既然想坐那位置,您便讓他做吧!他有雄心有魄力,一定比兒臣更適合的!”

    “他那不是雄心是野心!”延帝駁斥道,“老七是什麽人,朕比你看得清楚!他就是個虛偽至極的人!”

    像是想到了什麽,延帝一陣劇咳,慌得王福年連忙上去攙扶,誰知卻被延帝一把推開,“都給我滾下去!”

    王福年見狀,雖然擔憂,卻也隻能退下,走到裴琳跟前時,又小心的說了聲——“殿下,您當心著陛下一點。”

    裴琳像是沒聽到一樣,隻接話道:“七哥雖然偽善,但總比兒臣犯了那些大錯來得好,總比兒臣讓父皇蒙羞受辱來得好。”

    “所以你是承認顏世靜之事你是知情的了!”

    裴琳默然。

    延帝手扶著桌案,冷笑,“沒想到,有朝一日我這一向誠實的老十也懂得麵不改色的撒謊了!”

    裴琳不應。

    延帝突然轉頭道:”可是就算如此,你也甭想朕廢了你!你是朕看大的,你有什麽心思,朕了如指掌!你雖是欺君,可也定是被你母後逼的!更何況,你欺君,老七又幹淨到哪裏!你讓我顏麵掃地,他老七又何時顧念著皇家顏麵了!他們隻怕早就知道顏世靜假孕的事,卻早不提晚不提,偏偏等到萬眾矚目的這一天才提,哼,他們才是居心叵測陰狠之極!”

    延帝越說越怒,最後一掌拍到了桌麵上。

    明麵上,他對太子嚴厲對七王寵愛,實則不然。延帝是個太過強大的人,他樂於掌控一切,太子軟弱卻並不無能,因此成了他全力栽培的對象,他想,在他的打磨之下,等到他駕崩的那一日,太子便會足夠強大,而在他駕崩之前,太子會始終依附於他。延帝很喜歡這種主宰一切的感覺。

    而相對之下,七王就要難以把握一些。七王太聰明了,或者說,太自作聰明了,總是尋找或者製造一些表現的機會,讓他不得不誇讚他寵愛他,比如說中秋舍身擋駕一事,比如說這幾次守於病榻一事。七王與其說是做給他看,倒不如說是做給天下人看,這成堆的奏折便是最好的證明!

    七王試圖製造天下輿論來左右延帝的判斷,這讓他很反感!非常反感!

    裴琳自然是知道延帝對裴璋的看法,見他怒不可遏的樣子,卻也不寬慰,隻幽幽道:“如果父皇不滿意七哥,那還有九哥呢。”

    這話自裴琳口中說出來時是輕飄飄的,而落在延帝耳裏,卻沉如巨石。龍顏上精光一現,肅殺之氣頓時洶湧散發出來。

    “朕是不會允許老九坐上那位置的!”

    “為什麽?”裴琳抬起了頭。延帝的語氣中是對裴瑾難以掩蓋的厭煩,這讓他很疑惑,事實上,延帝對裴瑾二十年如一日的冷淡,一直讓他很疑惑。

    他那九哥,很優秀,不遜於任何人,他看得出來,延帝自然也看得出來,那麽為何,他會對他如此漠然呢?

    延帝沒有迴答,但緊抿的唇表達出了他很糟的內心。半晌後,他沉聲道:“老十,好好做你的太子吧!朕的皇位是你的,整個天下都是你的!”

    話題迴到原來,又是死局。

    裴琳深吸一口氣,覺得很是無力。難道自己真的逃脫不了這個牢籠了嗎?自己那麽辛苦那麽堅決的,難道真的就不能再多走一步嗎?

    裴琳想到那個被杖斃的宮女,那種熟悉的窒息感又纏繞上來。

    “不!我不要!”裴琳猛地站起身。

    “裴琳!”延帝見話至此,太子依然執迷不悟,心又驚又惱又痛!

    “父皇!”裴琳再不妥協。他的人生,再不願被人掌控了!

    “你這是要氣死朕嗎!”權威再次被挑釁,延帝怒極攻心,一口血又噴了出來。

    裴琳眼淚出來了,他掏出袖中的東西,抵在心口,“父皇,不要逼我了。”

    延帝看著他手上的匕首,駭然,“你這是要做什麽!”

    裴琳抑住顫抖的內心,將吹毛斷發的匕首刺的更深,“父皇,請您成全。”

    ……

    王福年垂手站立在殿門口,午後的陽光透過琉璃瓦照射下來,刺得他的眼睛睜也睜不開。

    旁的侍衛都被他遣遠了,於是裏麵稀稀落落的話再傳不到別的人耳裏。

    隱隱的,裏麵傳來什麽東西墜地聲,而後是一聲嘶嚎聲,再接著,便是一個男人驚慌的唿喊——“來人!來人!”

    王福年仰頭又看了會陽光,突然發現今天的天氣真正是好,就是不知道,賢王府的那些花兒,開了沒有。

    嘿嘿,應該開了吧。

    王福年想著,笑著,而後悠然轉身,隻是轉過身的刹那,臉色又變得謙恭焦急。

    “哎呀!這是怎麽迴事?陛下!陛下!您沒事吧

    !”

    ……

    太子被廢在很多人的意料之中,隻是誰都沒想到,它來得那麽快。快的相府之事還沒下文,它就已經被寫在了詔書上宣告了出去。

    皇後看著捂著胸口渾身是血的太子被送迴來,嚇得魂飛魄散,當她看到太子緊攥在手中的詔書時,更是一下癱倒在了椅子上。

    太子……被廢了?

    太子被廢了!

    怎麽可能!陛下召他去沒一會!他臨走前她還千叮嚀萬囑咐一定不能亂說話!怎麽突然一下子太子就被廢了!

    皇後不敢相信的舀著詔書看了一遍又一遍,甚至連那印章都確認了無數次,直到最後她終於恍然大悟,然後失聲痛哭。

    “你個逆子啊!你要害死多少人啊!”

    裴琳在昏昏沉沉間感覺著人世間的那些陰暗醜陋漸漸遠去,他渀佛看到那間囚禁了他十八年的囚籠被打開了,有陽光照進來,他聽到了鳥語,聞到了花香,他感到四肢百骸裏的冰冷血液變得溫暖,他感到舒服,感到開心,所以他癡癡的笑了。

    終於,可以解脫了。

    ……

    “太子,

    真的被廢了?”顏世寧聽到這個消息時,愣了一下。

    裴瑾微笑點頭。

    “那現在誰是太子?”顏世寧又問了第二個問題。

    裴瑾眯了眯眼,“父皇沒有立,太子之位暫且懸著。”

    顏世寧想起那日的話,抬起頭看向裴瑾,沉吟半晌後道:“你有可能嗎?”

    裴瑾含笑搖頭。

    顏世寧的目光冷下來了。

    裴瑾抱住她,道:“沒關係,沒關係。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另外,還有一件事。”

    “嗯?”

    “世寧,父皇已經下了密旨,讓顏相親手殺了康華郡主了。”

    顏世寧眼睛一瞬間睜大了。

    “怎麽會這樣!”太出乎意料了。

    裴瑾卻很淡然,“父皇的心思一向難猜。不過世寧,你要不要去相府給康華郡主最後一擊。我們得讓她知道,到底是死在誰的手中的不是?”

    顏世寧深吸一口氣,眸中殺氣頓現。

    “去!一定要去!我要看看她死得多麽淒慘絕望!”

    作者有話要說:太陽出來我找網絡,找到網絡我來更新,更新更得

    好憂傷呀,快點來花花安慰我,抱一抱那個抱一抱......噗

    蘇渣又一次祝大家節日快樂!!、

    下次更新周四下午或者周五上午,不定。網絡不定的人傷不起。新機磨合期的某渣更加傷不起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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