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段思容還是拆穿了毛衣,隻不過沒有女兒挑撥鼓動,舒卉雲不會輕易朝兒媳婦發難,陶梅玉找娘家嫂子算小動作的賬,對段思齊不藏著掖著必定贏得憐惜,對小姑子主動道歉彌補,贏得段合安的認可,順便堵住舒卉雲找茬的心,完全立於不敗之地。


    至於段思容,大喇叭許阿姨估計還會背後說閑話,她發了一頓火,讓娃娃親準對象見到不禮貌不懂事的一麵。


    釣到了紅圍巾卻沒有應對之策,段思容想想以後,著實有那麽一點點憂愁。


    陶梅玉最終輕聲說:“你不生氣就好。”


    舒卉雲聽得擰眉,歸根結底不是陶梅玉惹出的麻煩嗎?


    陶梅玉扭頭看到她,神色還有些不自然,輕輕喊一聲媽。


    舒卉雲沒理她,隻說:“容容,把茶端出去吧。”


    等客人走了,有算賬的時候。


    ……


    客廳


    紅茶奉上,香氣嫋嫋。


    段合安‘不著痕跡’的讚揚:“嚐嚐,容容經常給我爸泡茶,還挺好喝的。”


    袁霄承雙手接過茶杯:“謝謝段叔,麻煩思容了。”


    但,疏朗眉宇裏尋不見對段思容的分毫特殊。


    舒卉雲又想皺眉,略微思索後悄悄在閨女背上戳了一下。


    段思容接到信號故作輕鬆的笑:“小袁哥不用客氣。”


    這些年她和袁霄承來往不多,小時候還常見麵,但長大後袁霄承朝別人家孩子的道路上一去不複返,他們這些小的攆不上,最好的方式是把大佬供上神壇以示尊敬。


    認真來說,袁霄承成長之路堪稱妖孽,十四歲下鄉插隊當了兩年多知青,恢複高考那年考上清大,卻在畢業後拎起包袱參軍,第三年考上軍校研究生,如今軍校博士在讀,年輕肩上亮晶晶的兩杠一星也沉甸甸。


    就連在野戰部隊實打實滾了八年的段思齊見了他也得先敬禮。


    這樣的袁霄承為啥願意考慮和她的婚事?是因為娃娃親要信守諾言嗎?


    其實娃娃親就是兩家祖輩一句戲言,追溯源頭有部分原因是兩歲的段思容出於愛美之心親了人一口,使得大人愉快地幫他們綁定娃娃親。


    但原文裏大佬英年早逝,好像是被‘她’連累的……


    段思容又被舒卉雲戳了一下,恍然迴神,專心聽他們說話。


    陶梅玉微微蹙眉,袁霄承的肩章怎麽和前世不一樣?他不是應該和段思齊一個級別?


    大概是有心考察,段合安展現了不同尋常的關心。


    “我記得你有兩年過年沒迴來了,上次去醫院探望你外公,他一直念叨你。”


    袁霄承態度恭謹不失誠意:“我這次過來外公還讓我謝謝段叔您特意去探望他。”


    段合安朗笑:“都是老交情了,謝伯總是那麽客氣,這次迴來休息多長時間?”


    “一個月,如果沒有意外會和寒假連在一起。”


    段合安一喜,卻沒表現出來,體貼道:“很好,老爺子剛做過手術,應該多陪陪他。”


    “是,我昨天一直陪他下棋,但是被嫌棄不如和您對弈來的痛快。”


    不冷場不過分殷勤,是能陪長輩聊天嘮嗑坐得住的沉穩,也是他被一眾同齡人喊老古板的原因之一,看他脫帽後,頭發烏黑茂盛,發際線沒後移痕跡。


    段思容可以很肯定的說,老這個字是虛假宣傳。


    然後,又來一個信號。


    舒卉雲搞不懂向來活潑的閨女今天怎麽不願意說話了,上午還答應的好好的,不應該不配合啊?


    段思容眼珠一轉:“小袁哥,吃糖麽?我哥的喜糖還沒給你呢。”


    袁霄承上門帶了禮金和禮物,給新婚的段思齊,給喜糖也是理所應當,他要是不願意拿,娃娃親就可以一拍兩散了。


    他看了過來。


    段思容伸手抓一把遞過去,白皙手心裏是花花綠綠的糖,眉眼彎彎的純然笑意,像個不知世事的小姑娘。


    “謝謝。”


    袁霄承揀了最上麵那顆,拿在手心,並沒有吃。


    “婚禮當天沒趕迴來,昨天在陪外公,今天貿然登門,雲姨不要見怪。”


    舒卉雲忙表示:“你該忙忙,咱們兩家交情,不在意這些。”


    段思齊收下禮金紅包道了謝,又看看他妹,很不確定袁霄承今天來段家的目的是為送禮金,還是來見佳人。


    不過很快這疑問就有了答案。


    又聊了雙方老人狀況以及一些雜七雜八的家事,袁霄承起身告辭。


    舒卉雲直接忽略陶梅玉,柔聲吩咐:“容容,跟你哥送送小袁。”


    甭管成不成,他們家可不能先流露出女兒非常相中袁霄承的意思,得等男方先提出來,讓兄妹倆一起下去,別人也不會誤會多想。


    袁霄承同眾人道別,最後目光不著痕跡掠過段家新媳婦,眸底藏著一抹深深淺淺的詫異。


    段家夫妻隻略略起身,他們是長輩,這樣送客的禮數並不會被挑剔。


    出了段家大門段思齊特意走在後麵,段思容不得不和袁霄承肩並肩下樓,壓力撲麵而來。


    不苟言笑的老古板,個子又高,走在身邊有不容忽視的存在感,加上背後有個監工要迴去報備,段思容得絞盡腦汁的找話題。


    “小袁哥什麽時候升級的啊,我都沒聽我爸說過。”


    袁霄承蹙眉,側首看她目光集中在肩章上,淡淡道:“四個月前。”


    段思容雙手合十:“哇,真厲害,恭喜小袁哥!你比我哥厲害多了!”


    “咳,段思容,我就在你們後麵站著呢!”


    等的就是這一句插科打諢,段思容立刻迴頭:“那你也升一級看看咯?”


    段思齊不服,到底是誰的妹妹,他脫口而出:“人家說女生外向,果然沒錯!”


    段思容笑容一滯:“說誰呢你?有本事你跟你媳婦說這話去唄,問她是不是女生外向?”


    但說完還是氣不過,揮拳朝後打去,可段思齊早有防備,向後一退。


    他納悶不解:“你咋還生氣了呢?哥就是開個玩笑!”


    袁霄承靜靜聽他們兄妹拌嘴,注視著段思容眉宇間顯而易見的惱意,蹙眉不語。


    “玩笑也——”不行!


    段思容還沒說完,下樓的右腳踩在了台階棱角,猛地向前一滑,電光火石之間,身旁人反應靈敏,抓住她向前撲的胳膊,她整個人掛在袁霄承手臂上,幾乎是被他提起來,然後放到樓梯拐彎空台處站穩。


    這場景似乎有些熟悉。


    第6章


    段思容兩歲那年他們家搬到現在的大院生活,父母工作忙,暫時沒找到合適的保姆照顧她,某天家裏隻有她和段思齊,他把她抱到樓下自由活動,他和小夥伴玩彈珠。


    很不巧,和段思容一起玩的小夥伴又拉又尿,她雖然是個小豆丁,但也知道香臭,悄悄避開之後,邁著小短腿跑遠看世界。


    大院裏許多孩子都是放養,一起玩著長大,平時滿院子撒野都不用擔心走丟,但段思容路過兩棟樓,拐了個彎兒,成功迷路了。


    這真不能怪她笨,邁著兩條小短腿看什麽都像巨人國,根本找不見自家在哪兒,於是繼續溜達,玩就玩個痛快嘛。


    有個慈眉善目的老奶奶攔住她:“這是誰家的啊?娃娃你去哪兒呢?”


    段思容認真迴答:“玩兒。”


    “真是個小大人,小心點別絆倒了。”


    “不會,奶奶再見。”


    “哎呀,你什麽都能聽懂啊,真棒!”


    段思容差點驕傲挺胸,當了兩年奶娃娃,從會笑會翻身會爬再到走路說話,每次變化都有父母的誇獎,搞得她快有幼稚傾向,沉浸在完成新手村任務的榮耀中不可自拔。


    要淡定。


    段思容溜達到一處小池塘附近,乖巧的離水很遠,看著隨意遊水的小魚羨慕不已,她啥時候才能長大呢?


    小池塘周圍長著一片竹林,北方竹子長不太高,細細的隻適合觀賞,竹葉裹在春天的風裏發出窸窣聲響,段思容好奇竹子根部會不會有小竹筍冒芽,吭哧吭哧往竹林裏鑽。


    去年枯黃的竹葉落了一地,時不時的還有塊碎磚頭,段思容得小心避開,彎腰、啊不對,奶奶說小孩子沒腰,她低頭認真尋找小竹筍,可一連找了兩株都沒見到。


    段思容小聲咕噥:“怎麽沒有呢?”


    她站直身體,免得維持不住平衡栽倒在地,因為目前還沒有完全掌控小身板,但又不滿意成果,往前走了一步,猛地看到小竹林盡頭有道黑影,大膽的定睛一看發現是個男孩。


    男孩在仰頭看天空。


    北方春天的天空空曠高遠,一片瓦藍,站在竹子下麵,會被竹葉遮擋視線,有漏下來的細碎陽光灑在他身上,寧靜燦爛。


    幸好段思容站的遠,能看到男孩側臉,要不然隻能仰望人家褲腿。


    男孩也發現竹林多了個小豆丁,扭頭看過來時,愣了一下,又朝後看,沒大人跟著。


    段思容認得他是袁霄承,他們見過兩麵,各自父母帶著在路上偶遇,他一定知道她。


    她很累了,不客氣的張開手:“哥哥抱,迴家。”


    七歲的袁霄承寡言沉默,但,真的好看,是美人在骨又在皮那種耐看。


    袁霄承踩在落葉上走來,彎腰把段思容撈起來,真的是撈,右胳膊橫在她胸前,左胳膊抱住背。


    段思容以一個側立的姿勢呆在他懷裏,不上不下的,非常難受。


    “哥哥,錯。”


    她主動扭過身,摟住他脖子,換成正確抱小孩姿勢,但看袁霄承有些不自在,立刻放開雙手,改為一隻手搭在他肩上。


    “迴家。”


    “嗯。”


    ……


    “容容,想什麽呢?真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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