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男人他啥錯都沒有,要死也是俺最該死!”


    喊到激動處,更直接把自己的棉襖袖子死命往上拽,“……對了,用俺的血!大夫,你把俺的血、俺的肝都換給俺男人吧!隻要他能好,你要俺這條命都行……大夫,求求你了……”


    大伯娘哭得那樣絕望,幾乎聲嘶力竭,柳枝大娘和蘇慧蘭一邊落淚、一邊試著勸她,蘇大伯和蘇衛陽父子也都紅了眼眶。


    就連跟過來的值班護士也擦了擦眼角,走過去幫蘇慧蘭她們一起勸人。


    最後經過大夥兒輪番勸解,大伯娘才終於慢慢冷靜了下來


    秦大夫便將除了蘇大伯和蘇衛陽爺兒倆以外的所有人都帶到了自己辦公室,又特意給哭到幾乎脫力的大伯娘倒了杯熱水,然後便耐心的將蘇大伯的病情及他們目前的治療方案詳細解釋了一遍。


    誌國大伯最先聽懂了秦大夫的話,便有些激動道:“大夫,這麽說,要是整好了的話,俺大弟他其實還能活上好幾年,不會馬上就那啥,對不對?”


    旁邊的大伯娘聞言立即用紅腫的眼睛緊張的盯著秦大夫,一副生怕他會說出否定答案的樣子。


    秦大夫點了點頭:“對,但是這是一種比較理想的狀態,前提是你們病人和家屬都要配合我們治療!”


    柳枝大娘快人快語:“配合!大夫你放心,蘇誌剛是俺們兄弟,俺們就是砸鍋賣鐵也要幫俺們兄弟治病!”


    秦大夫聞言微笑道:“這隻是一個方麵,我說的配合還包括病人家屬能夠保障病人後期的靜心調養,確保病人來醫院定期複查,而且還要注意讓病人時刻保持樂觀積極的態度,不要讓他喪失活下去的勇氣!”


    誌國大伯稍微一琢磨,便道:“您的意思是不是讓俺們勤勸著點俺兄弟,讓他以後樂樂嗬嗬,啥事也別著急上火?”


    秦大夫點頭:“對,要知道得了這種病的患者,很容易因為覺得自己是個累贅而失去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氣,甚至一心求死,所以你們要多幫助他樹立信心,讓他不要輕易放棄自己。”


    誌國大伯和柳枝大娘都聽明白了秦大夫的意思,就是大伯娘之前近乎死寂的眼中也燃起了希望。


    一行人向秦大夫道謝,臨出門之際,秦大夫又特意對大伯娘說道:“這位女同誌,作為一個醫生,並不會因為想救一個人就去選擇傷害另外一個人,生命都是平等的,如果你真的覺得自己有什麽做錯的,不妨想想該怎麽去彌補或者挽救。”


    大伯娘怔怔的聽著,本來已經幹涸的眼中又再次落下淚來。


    蘇慧蘭還想再勸,卻被旁邊的柳枝大娘拉住了,她有些不解,柳枝大娘卻對她輕輕搖了搖頭。


    “孩子,還是讓你大伯娘自己想一想吧,她也是該好好理理以後的日子該咋過了!”


    蘇慧蘭想想也有道理。


    不過顯然大伯娘想通的時間非常快,當他們再迴到病房時,她眼見著大伯娘原本虛浮的腳步開始越來越踏實,臉上的神情也慢慢變得堅定,


    尤其當她第一個伸手推開病房門的時候,蘇慧蘭有種預感,再次走進這扇門的大伯娘將是一個完全不同的她。


    而事實證明,蘇慧蘭的預感還挺準,在病房裏擔憂的坐立不安的大伯一看見他們迴來,立即就迎了過來,可是一看到打頭的大伯娘,又有些緊張。


    大伯娘卻主動拉過他的手,將他扶到床邊坐下,看旁邊還有之前蘇大伯泡腳的水盆子,二話不說端起水盆就要出去倒水。


    蘇慧蘭忙主動接過水盆:“大伯娘,您是不是還想給大伯泡腳?我來幫您把水倒掉吧!”


    大伯娘點了點頭,小聲道:“謝謝……蘭蘭!”


    這是大伯娘第一次開口叫她的名字,蘇慧蘭對她露出一抹兒開心的笑容,響亮的應了一聲,就飛快出門到水房把水倒掉,迴來時又特意打了點涼水。


    大伯娘把兌過熱水的洗腳盆放到大伯床邊,輕聲說了句:“誌剛,咱泡泡腳。”然後就要去脫蘇大伯的鞋。


    蘇大伯忙擋住大伯娘的手:“桂珍,不用!俺自己能泡!”


    大伯娘卻不肯,執意要親自給蘇大伯泡腳,蘇大伯又從來拗不過自己媳婦,最後隻好乖乖的讓媳婦把自己的腳放進了水盆裏。


    大伯娘一邊給大伯按摩腳底,一邊抬頭問他:“水熱乎嗎?”


    當著大夥兒的麵,蘇大伯還有點不好意思,隻能使勁兒點頭,小小聲的說了一句“熱乎”。


    大伯娘便朝他抿嘴一笑,低頭繼續幫他按摩。


    蘇大伯一直看著垂著頭的大伯娘,笑的像個孩子。


    眾人看著這一幕真是說不出的高興,而最開心的則是蘇衛陽,蘇慧蘭見他一直看著和好如初的父母偷偷擦眼淚,顯然也是心裏一直在盼著這一天。


    經過這一番波折,蘇慧蘭看了看表,現在已經快八點了,外邊招待所也關門了,蘇慧蘭便去找值班護士,想請她通融一下,讓誌國大伯和柳枝大娘能在病房裏對付一宿。


    沒想到她還沒開口呢,護士就告訴她,說是秦大夫交代過了,他們所有家屬今晚可以在醫院暫住一晚。


    蘇慧蘭沒想到秦大夫這樣細心,一時也忍不住感慨,這次來雖然遭遇了一場驚天霹靂,可到底也遇上了不少好人。


    等迴到病房,她又和二哥一起打了兩盆水,給趕火車的人都擦把臉,鬆快鬆快。


    暖水瓶空了,醫院裏鍋爐房的開水一直供應到晚上十點,一壺一分錢,還是比較方便的。


    她又估摸著大伯娘他們可能還沒吃飯,就又準備端起床頭木櫃上的砂鍋,去煎藥屋裏做點吃的。


    受煎藥大姐的啟發,她到隔壁街土產商店買了個砂鍋迴來,利用平時不煎藥的空檔放爐子上燉些骨頭湯或者雞湯,這樣既能給大伯和二哥增加些營養,也能省一些糧票。


    她也會給煎藥大姐一些白麵和肉,請大姐迴家幫忙包成餃子或者擀成麵條凍上,就放在病房外的窗台上,想吃的時候隨時都能拿。


    因為她出手大方,每次請大姐幫忙的時候,都會多付給對方一些肉或白麵做報酬,大姐後期幫她煎藥的時候不肯收錢不說,還會三天兩頭從家帶些蔥蒜給她調味,兩人相處的格外融洽。


    大姐每天五點下班,下班後就把煎藥房的鑰匙留給她,讓她夜裏能下來偶爾用爐子熱點吃的。


    今晚她給大伯和二哥用砂鍋燉了隻雞,可惜大伯隻喝了一碗湯,二哥隻吃了一個雞腿,裏麵的雞肉基本沒怎麽動。


    她打開窗戶,把放在窗台上凍著的麵條拿進來一些,準備一會兒下到雞湯裏,正好上車餃子、下車麵。


    將砂鍋和麵條放進筐裏,順便還得打一壺開水,蘇衛陽自告奮勇要幫忙,倒是誌國大伯放下擦臉的毛巾,說坐了一天車了,想溜達溜達鬆鬆腿,還是讓他來。


    這樣蘇慧蘭拎著暖水壺,誌國大伯負責拎筐,兩人一下了樓,蘇慧蘭就忙跟誌國大伯打聽老家的情況。


    誌國大伯便道:“俺出來就是想跟蘭丫頭你說這個事,你奶她沒啥事,你不用惦記!”


    “昨天早上你把電話打到公社後,周書記就馬上派人給俺送了信兒!俺們也不懂你大伯這個病,隻是聽周書記說這個病雖然治不了,但是好在發現的早,也能挺幾年。”


    “俺和你柳枝大娘就先去找了你奶,把這些情況都告訴了她,你奶這些年經的事多了,關鍵時刻真是好樣的,二話沒說就去找了你大伯娘,讓她趕緊收拾東西過來,你奶要留在家裏照顧你大哥!”


    蘇慧蘭聽得心裏一緊,想問問奶奶有沒有哭,但一想到奶奶的性格,平時大大咧咧,可真要是趕上事兒,她老人家從來都是咬緊牙關一個人扛,估計便是傷心也不會在人前。


    誌國大伯似是明白蘇慧蘭的擔心,便又道:“孩子,你別擔心,俺們出來前兒,你大奶奶和五奶奶都過去了,說要跟著你奶在你大伯家住幾天,幫著一起照顧你大哥。”


    說話間,兩人到了煎藥房,誌國大伯幫蘇慧蘭生了火,把砂鍋坐上,等開鍋就把麵條放裏。


    誌國大伯從棉襖內側衣襟裏掏出一遝錢和票證,就遞給了蘇慧蘭。


    “蘭丫頭,大伯這次來,受大夥兒托付給你把這錢送來。這裏頭有公社孫社長簽字給你提前預支的三個月工資,糧本上的定量也都給你換成了糧票,還有其他的票,都在這裏。”


    “另外,俺和你五爺爺加上村裏大夥兒一共湊了一百八十多塊錢,孩子,你先拿著,以後要是還不夠,咱再想法子湊!”


    蘇慧蘭看著誌國大伯遞過來的那厚厚的一把錢和票,心裏像揣著一個小火爐,到處熱騰騰的,可她還是搖頭拒絕道:“誌國大伯,孫社長給我預支的工資我拿著,但是村裏大夥兒的錢,您幫我迴去還給大家吧,大夥兒攢點錢不容易,這錢我不能拿!”


    見誌國大伯要說什麽,她又搶在對方開口前繼續道:“而且,我已經問過大夫了,像大伯這種情況,先期的住院治療隻是一部分,後期要一直吃藥加上定期來複查,花錢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所以這錢我們先不拿,要是等以後真的撐不下去了,我們再開口跟您和大夥兒借!”


    誌國大伯見蘇慧蘭說什麽也不肯要,也隻好無奈的收起了那部分錢,隨即道:“那行,別人的錢你不拿,但是俺家的那份,你可不能再推了!”


    沒想到蘇慧蘭還是直搖頭:“誌國大伯,正是因為是您家的錢,所以我才不著急,還不如就讓這錢先在您家放著,等我以後隨時上門來取,您說那多好?”


    誌國大伯被她說的沒了脾氣,隻能苦笑道:“你這孩子,俺是拿你沒招,將來不知道啥人能治住你了!”


    不過說到這個,誌國大伯突然一拍腦袋:“差點把這茬給忘了!”


    他又從衣兜裏掏出一封信交給蘇慧蘭:“這是貯木場檢尺隊一個叫錢春曉的閨女托我交給你的?”


    蘇慧蘭神情微訝,接過信,很快就拆開看了起來。


    薄薄的一頁紙,秀麗的筆跡有些倉促,一看就是趕著時間寫下的。


    信上說她已經知道了蘇慧蘭大伯的病情,很為蘇慧蘭擔心,怕她同時照顧兩個病人應付不過來,勸她也務必要保重自己的身體。


    信裏還讓她不必擔心家裏的蘇奶奶和蘇衛東,說她會請假多去照看,給蘇奶奶幫忙,也等她和大伯一家順利歸來。


    隨信一起的還有五十塊錢和一些零散的票據。


    蘇慧蘭看信的時候,那邊誌國大伯也不住口的稱讚道:“這個叫春曉的閨女真是沒的說!”


    “孫社長講,當初周書記派去給俺們送信的人是貯木場運輸連的,正好跟這孩子認識,她一聽說你大伯的事,就馬上跑到公社請求預支出一個月的工資,自己還找人借了點,湊了這些錢托我給你捎過來。”


    第61章 心!   聽了誌國大伯的話,蘇慧蘭心情很……


    聽了誌國大伯的話, 蘇慧蘭心情很感動,忍不住把春曉寫給她的信緊緊貼在胸口。


    命運對她總是高高在上,冷酷的、屢次三番的逼迫她與珍視的人分離。


    可命運又對她多有眷顧,給了她常人想都不敢想的機緣。


    如今她已經有了最在乎的親人和朋友, 不管將來還會遇到什麽難關, 她都一定會堅持下去。


    大伯娘的到來, 以及兩人的和好, 給蘇大伯帶來了巨大的動力, 他不再終日暗自愁苦, 現在每一天都樂樂嗬嗬的, 看著陪在自己身邊的大伯娘傻笑。


    大伯娘還是話不太多, 但是無論蘇大伯走到哪兒、幹什麽, 她都一定會守在旁邊。


    以至於蘇衛陽還忍不住小聲跟蘇慧蘭抱怨, 說是他媽現在一顆心都拴在他爸身上,以前他這個最疼的小兒子都湊不到跟前兒了!


    不過話是這樣說, 每每大伯娘要去打個水、倒個垃圾,他總要搶著去幹, 就是努力想讓自己爸媽多一些時間相處, 最好能一口氣把這些年錯過的時光都彌補迴來。


    在這樣溫馨和睦的氛圍下,蘇衛陽右耳康複的速度越來越快,到第十天的時候就已經能聽到大家站在病房裏任何一個位置說話的聲音。


    蘇大伯的病情也漸漸穩定下來,胡老大夫說照這樣發展,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病情就會出現好轉,因此鼓勵蘇大伯一定要再接再厲,隻要能堅持下去,他的壽命也許會比預測的更長。


    所有人都十分高興, 連之前一直跟著發愁的柳枝大娘也恢複了往日的活潑性子,拉著大伯娘變著法兒的打趣蘇大伯,哄他開心。


    大伯的病情穩定後,誌國大伯和柳枝大娘就迴去了。


    兩口子其實還想多留一陣,隻是老家那邊老的老、小的小,再說還得早點迴去給蘇奶奶報個信兒,要不然時間長了,怕老人嘴上不說,心裏再憋出啥病來。


    另外還有個事,誌國大伯誰也沒敢說。就是他們剛到鬆林縣的第二天,蘇慧蘭親爸身邊的警衛員小江就悄悄找來了。


    兩個人在醫院外頭私下碰了個頭,小江見麵就告訴了誌國大伯,說是他們首長托人打聽過,給蘇大伯看病的胡老大夫原先是首都非常出名的老中醫,治蘇大伯這種病是很擅長的。


    他讓誌國大伯迴去勸蘇大伯一家安心,一定要積極配合胡老大夫診治,而且還說首長知道他們家裏的情況,怕他們為治療費用發愁,特意讓他送來了五百塊錢和一遝全國糧票。


    這年頭全國糧票可是好東西,因為能夠全國流通,且裏麵還包括了食油,所以作用僅次於貨幣,無論想換什麽票都有人樂意換。


    送來這麽多錢和全國糧票,可見人家是真的上心。


    不過誌國大伯卻犯了難,跟這位小江同誌實話實話,蘭丫頭連他們家的錢都不肯拿,他又能找啥借口把這麽一大筆錢和票給出去呢!


    小江聽他這麽說也有些猶豫,埋頭苦思能用啥理由勸之瑤同誌把錢收下。


    結果兩個人就這麽麵對麵站著吹了半天西北風,也沒想出個好主意,倒是一個不小心,把正準備去百貨商店買東西的蘇慧蘭碰了個正著!


    兩人一陣驚慌,誌國大伯就趕忙讓小江先躲起來,自己撒謊跟蘇慧蘭說是閑著沒事想出來溜達溜達。


    雖說是暫時把蘇慧蘭應付過去了,但是誌國大伯當時慌裏慌張的表情還是引起了蘇慧蘭注意,之後一直問他是不是遇上了什麽事。


    誌國大伯老實巴交一輩子,真沒騙過人,被蘇慧蘭這麽一注意,他就有點麻爪了。


    心裏沒主意,又沒人給他支招,他是越發待不住,總怕自己一個不好就跟蘇慧蘭把實話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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