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大哥,你這臉咋了?”


    麵對大夥兒驚訝的目光,羅天成淡定的搖頭:“沒事,大概是外頭站久了,讓風吹得!”


    風吹得?


    大夥兒下意識抬頭看了眼藍窪窪的天和雞蛋黃一樣的太陽,這天有風嗎?


    不過顯然對比人高馬大又十分結實的羅天成,大家這會兒更擔心他們蘭老師!


    田愛華提議:“不管咋說,蘭老師生病了,咱們大夥兒是不是都該去看看?”


    其他幾個孩子都紛紛表示讚同,最後連蘇小奎也覺得好像確實該去。


    羅天成輕咳了一聲,提出了反對意見:“剛剛小奎不是說他奶奶已經給了蘭老師藥嗎?我覺得你們蘭老師吃了藥可能會想好好休息一下,你們現在過去說不準會影響她休息,所以我建議你們不如先在家聽信兒,等聽說她好一點再去看望!”


    大夥兒一聽也覺得有道理,便相互約定等過個一兩天再去蘭老師家。


    結果幾個孩子迴去後越想越覺得事情嚴重,大山裏落後,也沒啥醫療條件,一場小病就死人也不算啥稀奇事,孩子們都喜歡自己的蘭老師,生怕她真的會有個三長兩短,便都忍不住把白天從蘇小奎那裏聽到的話告訴了各自的爹媽。


    爹媽們也鬧不明白咋迴事,見自家娃著急,就少不得出門相互打聽一番,結果就這麽一傳十、十傳百,半天的工夫,差不多全村的人都知道了蘇慧蘭得了一種治不了根的“怪病”!


    後來這事把誌國大伯和齊五爺也給驚動了,這頭兩天還好好的,咋兩天沒看著就攤上這麽大事了呢!


    把兩人急的夠嗆,得虧柳枝大娘得著信,知道自家那敗家兒子闖了禍,趕忙出來跟大夥兒解釋!


    所以繼驚動了全村的蘭老師的“怪病”後,現在全村人又都知道蘭老師來了例假……


    老老實實趴在家裏熱炕頭上的蘇慧蘭壓根不知道,自己以這種方式成功占據了秀山大隊新年茶餘飯後話題榜的第一位!


    直到從下午到晚上,一直陸陸續續有人上門來看她,她才發現不對勁。


    這些人有的拿著一小包紅糖,有的拿著一小塊生薑,還有拿著自家挖的黃芪的,起先她以為這些人是來看她奶奶的,後來才發現大夥兒進門都是直奔她,而且第一句就是讓她好好在炕上趴著,別著涼,多喝紅糖水之類的!


    目標一致,話題集中,極具針對性,分明就是衝著她來的!


    蘇慧蘭有點懵,正想讓奶奶出去打聽打聽咋迴事,柳枝大娘就揪著蘇小奎的耳朵給她來“賠罪”了!


    等聽完了蘇小奎支支吾吾說出來的前因後果,蘇慧蘭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明天她可咋出門啊?


    等蘇奶奶把一臉歉疚的柳枝大娘母子送走,一迴屋就發現孫女把腦袋埋在棉被堆兒裏,身子露在外頭,趴在那兒一動不動的!


    老太太怕孫女憋壞了,趕忙過去給被子拿開了!


    結果她剛一動,就聽寶貝孫女捂在棉被裏,甕聲甕氣的問她:“奶奶,你看我像不像門口掛的那條鹹魚?”


    蘇奶奶一下就樂了:“不像、不像,奶的寶貝孫女像朵花!”


    接著又開解蘇慧蘭:“小奎年紀小、不懂事,幾個孩子也是惦記你,哪成想好心辦了壞事,都趕到一塊兒去了!你也別難受,咱這也是正常的事,現在不像再早,婦女都頂半邊天了,沒人笑話咱!”真笑話,她就去拚命!


    蘇慧蘭倒也不是怕人笑話,就是本身正經曆初潮,心態一時有點沒調整過來……有點別扭,再加上又遇到這種事,就更加煩躁了!


    都是從小姑娘過來的,蘇奶奶知道孫女的心情,便摟著她講起了自己年輕時第一次來例假的事。


    “奶那會兒也跟你這麽大,過完年十六,不過俺那會正好趕上的是夏天,俺還在河邊洗衣裳呢!”


    “俺那時也是洗著洗著就覺得肚子疼,俺也不懂,還以為自己是要鬧肚子,衣裳都不想洗了,就想快點迴家!可俺還沒走幾步,就讓人給俺叫住了!那人啊生得高高瘦瘦的,眼睛也大,看人的時候傻乎乎的!”


    蘇奶奶一下一下摩挲著孫女柔軟的麻花辮,目光中充滿了懷念。


    “俺當時可不耐煩了,就問他喊俺啥事,沒想到俺一問,這人不但答不上來,還鬧了個大紅臉,俺看他臉紅脖子粗的,俺也覺著別扭,看他實在不說話,俺就抱著衣裳走了!”


    “後來那人就急了,一下追到俺前麵,把俺又截住了,然後二話不說就把身上的外衣脫了,把俺給嚇的啊!俺還以為他是要耍無賴,都差點要喊人了,沒想到他把衣裳扔在俺的盆子上,說了句‘把褲子遮遮’就跟逃荒似的跑了!”


    “俺開始還不明白咋迴事,聽他說褲子,就伸手摸了一把後麵,結果摸了一手血,俺趕忙去看河邊俺之前坐的那塊石頭,發現上麵也沾了血,俺約摸著知道點這個事,猜到自己可能是來那個了,就趕忙迴家了!”


    蘇慧蘭聽得有趣:“所以您是披著那人的衣裳迴的村?”


    蘇奶奶卻搖頭,臉上的笑容隱隱透出幾絲嗔怪:“哪能啊!俺一個黃花大閨女披著男人的外衣迴村,讓別人看見,那俺還做不做人了?”


    蘇慧蘭好奇道:“那您怎麽迴去的?”


    “俺繞的小道兒,從村子側麵迴的家!路上遇到的幾個人也都是正麵遇上,沒誰特意迴頭看看俺一個大姑娘的腚!”


    蘇慧蘭想想也是,不由笑了起來,又忍不住問她奶:“那後來呢?您還得把衣裳還迴去吧!”


    蘇奶奶笑了起來,蒼老的臉上竟然帶著幾分甜蜜:“還了,不但還了,俺後來還把自個兒搭給他了!”


    蘇慧蘭瞪大了眼睛,所以,那個人原來是爺爺!


    蘇奶奶摟著孫女,輕聲道:“你爺爺把衣裳給俺的第二天,當俺再從那條河經過的時候,就發現俺之前坐過、弄埋汰的那塊石頭不見了,俺找了一圈沒找著,後來還他衣裳時問他,他說是讓他丟進河裏了!”


    “俺就覺著這個男人細心,看著挺會心疼人,所以後來他托媒人上俺家找俺爹說親,俺就答應了!”


    蘇慧蘭沒想到爺爺、奶奶的姻緣居然是這樣開始的,一時也覺得神奇,而且不知為啥,聽了這個故事,好像她的心情也好了一點,不再像之前那麽煩躁。


    蘇奶奶哄好了孫女,就準備去倉房拿幾個饅頭,晚上給孫女熬雞湯的時候就著吃。


    出了房門,一抬頭就看到滿天的星鬥,耳邊仿佛還能響起男人那憨憨的聲音!


    “梨花,以後那啥你千萬別沾涼水,活兒都讓俺來幹!俺是男人,俺不怕!”


    “梨花,看俺給你買到了沙塘,你多喝點,以後就不會肚子疼了!”


    蘇奶奶搖頭笑了笑,吸了吸鼻子,慢慢往倉房走去。


    就在這時,緊閉的院門處忽然一聲輕響,像是有人隔著門往院子裏扔了什麽東西。


    “誰呀?”


    蘇奶奶喊了一聲,結果卻隻聽到一陣飛快離去的腳步聲。


    等她走過去,舉著手裏的手電一照,果然發現地上躺著一個用柳條編的細長籃筐,模樣有點像魚簍。


    蘇奶奶對著筐裏看了看,發現裏麵竟然是一大捆綁的整整齊齊的黃芪!


    黃芪邊上還有一個白色布包,蘇奶奶打開來,裏麵全是曬幹的紅棗和山刺玫花苞!


    第57章 春曉   蘇慧蘭看到蘇奶奶拎著個柳條筐子……


    蘇慧蘭看到蘇奶奶拎著個柳條筐子進屋, 一問才知道是有人隔著門給扔進來的藥材。


    看著裏麵那一大捆的黃芪和紅棗,不用想也知道是給她用的!


    蘇奶奶將包著紅棗和山刺玫花的白布包放到炕上,“不知道是誰給咱送來的,也不肯叫門, 瞧瞧這黃芪多粗實, 保存的也好……還有這刺玫花, 個頭都一般大, 這花兒泡水喝對你們這樣的小姑娘最好!”


    蘇慧蘭聞言, 好奇的拿起一朵山刺玫花苞, 以前她曾經在爸爸的書裏看到過一朵幹花, 粉色的花瓣, 黃色的花蕊, 小小的一朵, 十分精致。


    爸爸告訴她這種花在秀山很常見,每年春夏之交, 道路兩邊、山坡穀地,隨處可見。


    隻是她從來不知道這種花還有這種效果。


    蘇奶奶把筐子裏的幾種藥收拾好, 又歎氣:“你說這人到底是誰呢?給咱拿了這麽多藥, 卻不肯露麵,咱連聲謝都沒法說,這多不好!”


    蘇慧蘭的目光不經意掃過那塊包著紅棗和幹花的白布,突然覺得有些眼熟,忙攤開來仔細看了看,果然在這塊布的一角上發現了兩塊淺淺的印子。


    那是她有一次做菜濺上的油點子,雖然當時用肥皂搓了半天,但是還是留下了印子。


    年前二十八,羅小蕊最後一次來, 她用這塊布包了好些花生、糖果給她帶迴去!


    所以這藥十有八九就是她那個整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哥哥拿來的!


    蘇慧蘭想到此,不由臉紅了一下,這真是……沒想到他也知道了!


    不過提起這人,她也有點無語!


    這人打從上次幫她給飛飛看傷之後,也不知開始鬧什麽別扭,老遠見著她不是突然拐彎就是冷不丁調頭,躲得那麽明顯,活像她是會吃人的老虎似的。


    她起先還有點鬱悶,後來也想開了,她又不能左右別人的想法,他願意躲就隨他好了。


    隻不過……她看著眼前這一大包藥,最後猶豫著,還是把自己的推測告訴了奶奶。


    蘇奶奶聽完一想,也覺得是羅家小子送的,不說別的,隻看這一大捆收拾的齊整利索的黃芪,就像是他們羅家人做的活兒。


    再加上因為羅小蕊常來的緣故,羅家小子總要隔三差五送些獵物來,今天聽說了孫女的事,覺著不好意思特地登門,就用這種方法送來,也完全有可能!


    蘇奶奶越想越覺得就是這麽迴事,便忍不住誇道:“蘭啊,你別說,這成子還真是個細心的人,有那麽一股子周全勁兒!”


    蘇慧蘭想想也是,這人雖說之前有點莫名其妙,但總歸還是挺會關心人的嘛,那她也勉為其難不計較他之前那些失禮的地方好了!


    新年熱鬧又歡快的日子好像總是過得特別快,一眨眼就到了正月十三,再隔一天就是正月十五了!


    這天上午,蘇家迎來了一位遠道而來的貴客,濱河錢伯伯的女兒錢春曉!


    錢春曉跟蘇慧蘭同歲,隻比蘇慧蘭小兩個多月,個子比蘇慧蘭高了半頭,長相雖然隻是清秀,但是儀態和氣質卻極好,用蘇奶奶的話說就是看著像畫裏的人似的!


    錢春曉是十二那天先到的公社,因為正月期間林場上下也相對沒那麽繁忙,所以公社的領導體恤他們這批初來的知青,特意給他們放了三天假,讓他們能先熟悉一下環境,等過了十五再正式上崗。


    所以錢春曉剛收拾好行禮,就來秀山大隊看望蘇慧蘭和蘇奶奶了。


    蘇慧蘭和對方十分投契,一起並頭坐在炕上,總像有說不完的話。


    以前在濱河的時候,盡管兩個人對彼此的印象都很好,卻一直沒什麽相處的機會,這次見麵後,除了開始時的拘謹,到後麵竟是越發聊得來!


    蘇慧蘭發現自己和對方在很多事情上的想法都不謀而合,而且比起她自己有些謹慎和倔強的性格,錢春曉是個更加柔和溫婉的姑娘。


    不過,對方的這種柔和也並不是沒有底線,她有她自己的想法和主張,柔軟卻不懦弱,懂得遷就和體諒別人,卻不會一味忍讓,可以說,她是蘇慧蘭活了這十六年裏遇到的性格最好的人!


    錢春曉也覺得蘇慧蘭性子沉穩大方,做事幹脆利索,極為周全,心裏想著難怪從前父親在世的時候總要時不時的把對方誇幾迴,看她爽朗又充滿人情味的言談舉止,真是叫人喜歡。


    於是,這兩個人越發相處的好,旁邊蘇奶奶本就因為錢家那些年對孫女的幫助感激不已,如今見兩個小姑娘談得來,想著她的寶貝孫女終於交到了可心的朋友,蘇奶奶自然高興的很。


    看著小姑娘們說話,老太太一會兒抓一把糖果點心,一會兒端兩杯刺玫花茶,再不就是樂嗬嗬端一盆凍梨子過來。


    等到了吃飯點,更是恨不得使出十八般武藝,整了一桌子好飯好菜,這番盛情款待,叫錢春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等吃完了飯,沒待多久,錢春曉就要趁著天沒黑之前趕迴公社,蘇慧蘭穿好襖子一直把她送出了一裏多路,兩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別。


    “春曉,十五那天你一定還要來我們家,咱們一塊兒過節!”


    錢春曉點頭,拉著對方的手,笑眯眯道:“我肯定來,奶奶說要給我包元宵呢!我怎麽也要把她老人家這頓元宵蹭到肚子裏再說!”


    蘇慧蘭也笑了起來:“不隻元宵,家裏的存貨可都給你留著,到時候一定要讓你撐到肚子圓!”


    錢春曉卻抓著她的手,正色道:“蘭蘭,我還是得跟你說一聲,下次我再來,咱們平時吃什麽就吃什麽,別再像今天這樣破費了!我現在已經不把你和奶奶當外人了,你們也別跟我這麽見外呀!”


    蘇慧蘭抿嘴笑:“瞧你說的,這不是趕上過年期間嗎?你待長就知道了,咱們這兒雖然冷,各方麵條件跟不上,但是唯獨吃這一項還過得去。依山傍水的,怎麽也能隔三差五弄一頓肉解解饞。”


    他們這裏太冷了,人如果不吃飽、吃好,根本沒法跟這樣惡劣的氣候鬥爭,而且據她所知,公社林場裏的糧食、豬肉都是國家從四麵八方優先征調過來的,就是為了確保廣大奮鬥在開山伐木一線的官兵、工人和知青們能吃飽飯。


    這樣連帶著他們下麵的大隊也跟著借光,隻要肯幹,吃穿都不愁。


    等又說了幾句話,蘇慧蘭囑咐她迴去看看缺什麽東西都列成單子,到時候下次來自己也幫忙一起準備,兩個人才各自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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