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兩人的聊天中,蘇慧蘭知道那天奶奶大鬧一場後,蘇大旺提副組長的事果然黃了,蘇嬸嬸在食堂也被一起做事的人疏遠,大夥兒當著他們兩口子的麵不說什麽,可背後說的那些就難聽多了!


    兩口子處處不如意,才短短幾天就瘦了一大圈!


    然而這還不算,蘇大旺遇事不順就開始借酒消愁,每天喝的醉醺醺的,還在家裏耍酒瘋,把蘇嬸嬸氣得成天哭!


    這倆人就開始吵架,聽說蘇大旺有一迴還動了手,打了蘇嬸嬸不說,還把正好從學校迴來的蘇妞妞給打腫了臉!


    結果蘇妞妞氣得哭嚎著要跳樓,蘇嬸嬸差點沒攔住,愣是把一整棟樓的人都給驚動了……


    那兩個婦女完全沒認出蘇慧蘭來,畢竟如今的她穿著簇新齊整的棉衣,頭上戴著高檔時髦的絨線帽子和羊毛圍巾,與從前判若兩人,所以兩人除了最開始時羨慕的看了眼她那一身穿戴,之後便沒再多關注。


    而蘇慧蘭無意中聽到蘇大旺兩口子的後續,隻是微微笑了笑,很快又迴頭繼續挑選給奶奶的收音機。


    她的人生很長,但不代表願意浪費時間在那種人身上。


    當天下午,蘇慧蘭到火車站買了迴淩遠的火車票,可能是現在的時間不早不晚,居然非常幸運的買到了兩張臥鋪票,一天一夜的車程頓時便輕鬆不少,讓蘇慧蘭格外驚喜。


    從火車站迴來,蘇慧蘭又特意去看望了生前對她格外照顧的錢伯伯。


    錢伯伯四年前被借調到煤炭二廠擔任辦公室主任,本來前途大好,誰知才半年多就被查出患了肺癌,沒多久就撒手人寰,實在叫人扼腕。


    當初錢伯伯的家屬也隨著他搬到了煤炭二廠的家屬區,煤炭二廠是新建廠,與鋼廠正好一個城東、一個城西,相距很遠,蘇慧蘭很是費了番工夫才找對地方。


    錢伯伯的妻子身體不大好,一直沒出去工作。家裏三個兒女,大兒子在錢伯伯去世後接了班;一個女兒比蘇慧蘭小了兩個月,今年正好初中畢業;最小的兒子今年才七歲,剛剛上小學。


    家裏的頂梁柱走了,對這個家庭的打擊不可謂不小,尤其唯一能掙錢的長子因為剛參加工作不久,拿到的工資隻有錢伯伯的一半,而弟弟妹妹卻在一天天長大,用錢的地方越來越多,這個家的經濟狀況肉眼可見的拮據起來。


    看著這幾年明顯蒼老了許多的錢伯母,蘇慧蘭便撒了個謊,說自己當年念書的錢都是錢伯伯私下借給她的,如今奶奶來接她迴老家,便該過來把錢還清。


    他們這兒學製是小學五年,初中和高中各三年。小學每學期的學費三塊錢,初中每學期六塊,高中十塊;


    從小學到高中畢業,如果一學期不落的念下來,學費這一項要126塊。


    除此外還有書本費加雜費,小學每學期大約要兩三毛錢,初中和高中差不多一塊。


    其實她也不算完全說謊,當初蘇大旺兩口子礙於形勢隻肯給她出學費,其餘的費用一概不管,都是錢伯伯私下貼補給她。


    所以蘇慧蘭臨走前,直接拿出一百四十塊錢交給錢伯母,說是自己該還的錢。


    錢伯母卻堅決不肯收,隻說從來沒聽丈夫提起過借錢給蘇慧蘭讀書的事。


    蘇慧蘭沒法兒,隻得作勢先把錢收起來,然後臨走前偷偷塞到了椅墊子下麵。


    沒想到等她從錢家出來,剛登上公交車,就看見錢伯母拿著錢從胡同裏追了出來!


    幸虧這個時候車正好開了,很快就跟錢伯母拉開了距離。


    蘇慧蘭順著車窗往後看,隻見身形單薄的錢伯母一直站在風中,望著汽車離開的方向,許久都不肯離去,一如當年每每望著錢伯伯離開時的自己。


    從錢家迴來,蘇慧蘭完成了在這個城市裏最後一件想做的事,再沒什麽牽掛。


    這一晚,她和奶奶兩個人睡了個踏踏實實的好覺。


    第二天早上,祖孫倆精神百倍的起床,準備踏上迴鄉的路途。


    第20章 歸程   早上七點鍾,祖孫倆退了在招待所……


    早上七點鍾, 祖孫倆退了在招待所的房間,在國營飯店吃了早飯,又把每樣吃食都打包了一份兒放在空間裏。


    空間有保鮮功能,東西熱騰騰的放進去, 拿出來時熱氣還一絲不少, 正好可以在車上吃。


    吃過飯, 祖孫倆坐公共汽車到了火車站, 九點二十的火車, 結果她們到時才八點剛過, 時間還早。


    蘇慧蘭把奶奶先送到候車室, 記得來時在馬路對麵一家副食店門口看見了個茶葉蛋攤子, 奶奶和她都愛吃這口, 她就打算過去買幾個茶葉蛋迴來。


    就在蘇慧蘭買茶葉蛋時, 兩輛氣派的吉普車剛好一前一後從她身後的馬路經過。


    如今這個自行車就能當傳家寶的年代,連著兩輛鋥光發亮的吉普車絕對夠吸引眼球, 再加上車裏的人可能考慮到火車站前的街道上往來行人太多,車開的很慢, 不少人索性停下腳步, 興致勃勃的把這一幕當熱鬧看起來!


    連負責給蘇慧蘭裝茶葉蛋的售貨員都顧不上冷了,拔著脖子直勾勾的盯著兩輛車的背影,滿臉豔羨。


    蘇慧蘭也饒有興趣的迴頭看了一眼,不過她本身也不大愛湊熱鬧,所以很快就收迴目光,將買好的茶葉蛋放在後背專門打幌子用的背筐裏,準備穿過看熱鬧的人群,迴火車站。


    結果才走幾步,忽然眼尖的發現離副食店斜對麵的路口處居然有家書店!


    蘇慧蘭一下就被吸引了腳步, 看時間還充裕,便果斷的腳步一轉,一頭鑽進了那家書店裏。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剛進書店不久,先頭那已經開走的一輛吉普車竟然又倒了迴來!


    因為這會兒街上的人多了不少,給倒迴來的吉普車添了不少難度,司機很是費了番功夫才將車平安停在那家副食店門口。


    車上很快下來兩個穿著軍裝的男人,其中為首的中年人的先是四處張望了一番,之後大步走到茶葉蛋攤子前,向那負責賣茶葉蛋的售貨員打聽道:“同誌,剛剛有個背著筐的女孩在你這兒買茶葉蛋,請問你看見她往哪個方向走了嗎?”


    售貨員被對方通身不怒自威的氣勢震住,緊張的咽了口口水,結結巴巴道:“好、好像往對麵火車站去了!”


    那中年人向售貨員道了聲謝,二話不說就往對麵火車站走去,跟他一塊兒下車的年輕人立刻訓練有素的跟了上去。


    兩個人動作很快,讓原本猶豫著用不用開車跟過去的司機稍一遲疑就被落了下來。


    正巧,先頭第一輛過去的吉普車終於發現不對,也跟著倒了迴來,車停後,一行四人從車上下來,打頭一個穿著中山裝、幹部模樣的胖男人見著那司機,劈頭就問:“怎麽迴事?怎麽就你自己在這兒?林師長他們呢?”


    司機忐忑道:“去、去火車站了……”


    胖男人狐疑道:“去火車站?不說要找人嗎,那他們去火車站做什麽?究竟怎麽迴事,你給我說清楚!”


    司機見領導明顯不耐煩了,忙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林師長方才在他車上不知看到了什麽,然後就催他迴來,下車後又找人找去了火車站雲雲,飛快學了一通。


    胖男人聞言與旁邊的心腹對視一眼,皺著眉頭道:“這林師長不是說要找一對鄉下夫妻嗎?怎麽又打聽起什麽小姑娘了?他到底想幹什麽?”


    那心腹倒是比自己頂頭上司想得開,聞言推了下眼鏡,勸道:“您管他要做什麽?總歸是與咱們不相幹!您隻要拿出一副全程配合的積極態度,那不管他們想幹什麽,都得記著您的人情不是!”


    胖男人想想是這個理兒,便果斷帶著人追去了火車站。


    一行人一路小跑趕到火車站,剛進候車室,就與林師長兩個人碰了個正著。


    胖男人見林師長的目光一直在人堆裏,且遇到年輕的姑娘還會格外多停留一瞬,明白先頭那司機所言不虛,便主動討好道:“林師長,聽說您要找一個姑娘,要不要我把這兒的站長叫來,讓他用廣播幫您找吧!”


    林師長聞言目光一頓,看向來人,鳳眼微微眯了眯,隨後露出一抹淡笑:“不必麻煩了,興許是我看錯了。”


    見對方還要說什麽,他又不慌不忙的截住對方話頭,淡淡道:“我們已經準備迴去了,沒想到還麻煩李主任親自過來一趟,真是抱歉。”


    李主任有些失望,隨即搖頭道:“林師長太客氣了,您難得來濱河一趟,李某一直想幫忙、卻都沒幫上,實在慚愧!”


    兩人說了番官麵上的話,便一同離開了火車站。


    臨出門之際,林師長又迴頭看了眼身後形形色色的乘客,鷹隼般銳利堅毅的目光再次在這些人臉上睃巡了一遍,卻始終沒能找到那張讓他震驚的年輕麵孔,最終隻能無奈的離去。


    這一行人來去匆匆,卻引起了不少人注意,大夥兒都在私下議論說這些人肯定都是大官,搞不好是來視察工作的!


    唯有坐在人堆裏的蘇奶奶麵色蒼白,不自覺的攥緊了衣角。


    這是咋迴事,她的蘭蘭為啥和那個最先進來的中年軍人長得這麽像!


    真的太像了!怎麽會這麽像?


    蘭蘭她會不會……會不會是……


    一想到這個可能,蘇奶奶忽然覺得心口好像被誰狠紮了一刀,瞬間疼得她喘不過氣來,額頭上也很快沁出了一層汗水!


    旁邊的人很快發現老太太不對勁兒,連忙圍了過來關切道:“大娘你這臉色怎麽這麽差啊?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你是就自己一個人嗎?有沒有家屬啊?”


    等蘇慧蘭買好了書,喜滋滋的趕迴火車站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奶奶煞白著臉坐在那兒,神情惶然,臉上不知是淚水還是汗水,不少人正圍在奶奶身邊,商量著去找警察幫忙。


    蘇慧蘭看見蘇奶奶這幅樣子,登時心裏一慌,連忙衝上前,焦急道:“奶奶,您這是怎麽了?是不是哪裏疼?我這就帶您上醫院!”


    蘇奶奶看見蘇慧蘭,就像心頭的傷口被抹了最好的止疼藥,終於不再覺得喘不過氣兒了!


    老太太反手緊緊握住蘇慧蘭的手,有些急切道:“蘭蘭,你上哪兒去了?怎麽才迴來?”


    蘇慧蘭又是心疼、又是自責,後悔自己不該臨時起意非要去買書,不由紅著眼眶道:“對不起,奶奶,我剛剛去買書了……奶奶,都是我不好,讓您著急了!奶奶,咱兒今天不走了,我這就送您去醫院!”


    蘇奶奶卻是一聽“不走”兩個字,心裏一緊,連忙拽住蘇慧蘭、不讓她起身!


    “別!蘭蘭,奶沒事,不用去醫院!咱今天就走,一定要走……奶奶想你爸了……”


    蘇誌強的骨灰當年被蘇奶奶帶迴了老家,就安葬在了老家的青山秀林中,蘇奶奶三不五時就會去看看。


    蘇慧蘭不同意,她不想拿奶奶的身體冒險,還是想先送她去醫院。


    蘇奶奶隻好又說,她隻是剛才久不見蘇慧蘭迴來,心裏著急,再加上這火車站裏人太多、氣味兒不好,所以一時氣悶,等上車躺一會兒就好了!


    蘇慧蘭拗不過奶奶,又見她臉色的確比之前好了不少,最終隻得點頭答應。


    旁邊的人見沒什麽事了便各迴各位,臨走時還囑咐蘇慧蘭,老太太年紀大了,別把老人家單獨留下。


    蘇慧蘭忙麵帶慚愧的一一謝過眾人。


    蘇奶奶在旁邊看大夥兒都在說蘇慧蘭,心裏頓時愧疚起來,隻有她自己清楚方才為什麽會突然那副樣子,可她又無法把原因說出口,實在是愧對孩子……


    九點二十,兩個人順利上了火車。臥鋪車廂的條件明顯比普通車廂好了不少,而且很暖和,一點兒都不冷,再加上乘客很少,環境簡直比候車室強太多了。


    蘇慧蘭先是在臥鋪上鋪了一層毯子,又從行禮裏找出一件棉襖給奶奶做枕頭,等奶奶躺下再蓋上小被子,再征得對床唯一一位乘客的同意後,還把窗子開了條縫兒透氣。


    蘇奶奶躺在床上看著孫女為她忙前忙後,心裏格外熨帖。


    她細細端詳著孫女那雙形狀優美的鳳眼,高挺的鼻梁,小小的鼻尖,真是越看越好看,也越看越舍不得!


    她忍不住攥緊了手心,告訴自己也許那隻是巧合,這個世上相像的人本來就很多!


    對,本來就很多!肯定是這樣……


    汽笛鳴起,火車緩緩開動,然後漸漸提速,沒多久就將整個濱河市遠遠拋在了身後。


    蘇奶奶也很快睡著了,蘇慧蘭小心的替她掖了掖被角,看著奶奶睡著的麵容明顯紅潤了不少,至此,才終於鬆了口氣。


    她的票是中鋪,但因為不放心,就一直坐在奶奶腳邊。


    她望向窗外,這是她第一次坐火車,第一次出這麽遠的門!


    看著那些不斷退後的熟悉景色,離開這座生活了十五年的城市,內心的滋味有一點複雜,有如釋重負的輕鬆,有對未來的諸多期待……也有一點點微不足道的遺憾。


    不過,就這樣吧。


    她對自己說,離開這裏,迴到有奶奶和爸爸的地方,好好看看爸爸出生和長大的故鄉,讓奶奶頤養天年,這才是於她來說最重要的事。


    有些人可能天生沒有緣分,所以即便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過去的就是過去了,時光無法追迴,而她蘇慧蘭的人生,有更重要的人去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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