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倒是看清楚了。


    俞喬深切懷疑,仙俠世界的人是不是有什麽心照不宣的美顏功法,為什麽一個長角的魔,都生有一張好看的小白臉。


    無鳶看到她的時候腳步頓了頓,拱手給她行了一個……


    晚輩禮??


    那角又大,分叉又多,看著就很重,他一垂頭,俞喬都擔心會把他纖細的脖子折斷。


    不過顯然她的擔心很多餘,無鳶的脖子一點事沒有,角上纏著的輕薄金帶隨著他的動作飄揚“弟子拜見師娘。”


    師娘?俞喬心裏驚訝,麵上不動聲色地虛扶一把,說道:“免禮。”


    與他被打扮得十分騷包的角不同,無鳶看上去性子十分冷漠,他帶來了一些謝信芳的資料,例行公事地匯報完工作,便規規矩矩地行禮告退。


    等他墨綠的袖擺和飛揚的金帶消失在天邊,俞喬才問出心中疑惑:“他叫我師娘是什麽意思?無鳶是你徒弟?”


    難怪大魔頭能這麽快收服魔域,原來是有內應,那之前朱沉二人逼宮,也是他們師徒二人在配合演出了?


    嘖,師尊啊,好危險一職業。


    姬長離麵無表情道:“他自以為的。”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將紙張遞給她,內容不多,俞喬片刻就看完了。


    謝信芳算是謝家崛起的一支,他和謝留一樣,從小頗負盛名,是個劍氣雙修的天才,一心沉迷修煉,不到五百年,便渡劫飛升,名字被鐫刻進得道碑上。


    關於他的記事很少,大都是一些讓人可望不可即的成就,簡直就是修真界的學霸。他不在修真界,修真界卻處處都是他的傳說,當然呢,切實有用的信息也不過就這麽薄薄的一張紙。


    “按照人妖大戰的時間推算,小鯉魚出生是在他飛升之後了。”俞喬疑惑不解,“那他又怎麽和小鯉魚有交集?”


    “漭蕩深淵上接天河,下抵幽冥,三界本就是相通的,天界之人能下來,也不是什麽不可能之事,他們隻不過是嫌棄人間汙濁,又受到天道壓製,不願意下來而已。”姬長離譏諷一笑,“天界之人設立鎮魔塔,使得人間清濁氣失衡,他們幹涉人間還少麽?”


    俞喬不解道:“你怎麽知道的?”


    “活得久了,便知道了。”


    “你年齡很大了嗎?”俞喬努力迴想了下書中關於大反派的設定,“我一直覺得你頂多兩三百歲。”


    姬長離沉默,係統在旁邊插嘴,“不多不多,也就一萬來歲,我們小姬很年輕呢。”


    俞喬:“……”原來她一直在攻略活化石,大魔頭都可以被擺進博物館了。


    不愧是修真界。


    一萬多年,這麽漫長的時光,俞喬隻要想想都覺得窒息,他是怎麽度過的?那他應該遇到過很多人。


    他又是什麽時候得到係統的?這一萬年來,是否一直知道有一個她,會來到這是個世界?


    他的過往比鯉魚精還要厚重,全都是她不知道的。


    這樣的人,真的還會因為她投落一顆石子,而心生波瀾嗎?


    第58章 大魔頭現在的樣子,看上……


    魔域和修真界之間並不太平, 正道修士淩駕於魔域之上千年,早就習慣居高臨下地俯視羅刹海的另一端。


    之前因為無方城一事,仙門內部動蕩, 騰不出手來打壓魔域, 如今無方城一事了結,正道主戰的各派便開始豎起誅妖除魔的旗號, 集結大軍。


    正道修士跨過羅刹海, 茫茫威壓橫掃而來,幾乎不費吹飛之力便拿下魔域邊境十三城,直攻到魔域腹地雲遂穀外。


    雲遂穀上濃雲壓山, 終年不散, 烏雲裏套著層層陣法, 防不勝防, 正道修士幾次衝陣不過, 那種碾壓魔域的氣焰才稍稍減弱, 暫時止步。


    惶恐不安的情緒籠罩在魔域上空,又有一些心思各異之人開始蠢蠢欲動, 姬長離是以鐵血手腕坐上魔尊之位, 真心臣服於他的人並不多。


    從上一任魔尊被正道製裁, 幾千年來,魔域都是各自為政, 一盤散沙,如今魔宮有主,要重新開始中央集權, 並沒有那麽容易。


    姬長離這個甩手魔尊也終於沒那麽閑了,他直接去了戰場,親自調動各城的魔將, 有不服從者,當場斬殺。


    俞喬收到他的傳訊訣,都能感覺到一股撲麵而來的血腥氣。


    她懷裏抱著一隻橘貓,小黃鸝蹲在茶幾上喝水,不知道是不是被大魔頭嚇出了心理陰影,柔娘現在越發不愛變迴人形了。


    俞喬托腮看她喝水,被萌得心肝顫。


    柔娘喝完水,抖抖風塵仆仆的羽毛,說道:“你家那位讓人開了雲遂穀內的通道,正道那邊可能是擔心有詐,一時還沒有動靜,魔域這邊便也守在峽穀另一端按兵不動。”


    “都好幾天沒動靜了。”


    俞喬揉著貓貓頭沉思,“魔軍這邊有哪些將領領軍?”


    小黃鸝一口一口啄著糕點,報了幾個名字。


    這些好像都是不大安分的人,書裏麵長雲一戰,大魔頭直接琴音入戰場,催得正魔兩方同歸於盡,便是這一戰了?


    這麽看來,劇情其實還是依循著《上邪》劇情的。


    俞喬神色一變,驀地站起身來,小橘貓喵一聲,從她腿上跳下去。


    柔娘被嚇了一跳,“怎麽了?”


    “我要去雲遂穀。”俞喬說完,走去內間,脫下身上寬大的居家服,換上輕便的衣裙,叼著發帶挽起長發,完全是一副說走就走的架勢。


    柔娘跳到屏風上,不讚成道:“不行,雲遂穀外亂得很,你若是又突然犯了困症暈倒,就太危險了。”


    “我已經很久沒困過了。”俞喬動作很快,隻簡單挽了一個高馬尾,用鮫紗發帶緊緊豎起,一身利落的窄袖白衫,透著少年英氣。


    “我來之前還見你在打瞌睡呢。”


    “不一樣的。”鯉魚精的記憶雖然還會在睡夢中浮出來,但已經困擾不了她,她神識清醒的時候,就更加不會再被迴憶拽走意識。


    這些事沒辦法同柔娘細說,她一直以為俞喬有時忽然栽倒,隻是因為犯困。


    俞喬禦劍飛出殿外,站在涿光山巔四處望去,才尷尬地揪住小黃鸝問道:“雲遂穀是在哪個方向?”


    柔娘不太情願,“你真的要去?”


    俞喬點頭,柔娘在她清澈篤定的目光中敗下陣來,指了一個方向。俞喬將小黃鸝收入懷中,劍如流光,遁入漫天餘暉中。


    她一刻不休,到達雲遂穀的時候,也是三天後了,再加上之前柔娘迴涿光山的時日,距離姬長離打開雲遂穀已過去十日。


    俞喬站在劍上,在數百裏外就能看到天邊妖冶的紅光,血腥味隨風撲到臉上。


    “好像已經結束了?”柔娘小聲道。


    俞喬將瑟瑟發抖的小黃鸝放出去,“你迴去吧,我自己過去。”


    柔娘尚在猶豫,俞喬輕輕點了點她的頭,已經化作流光,迎著血光而去。


    穀內暗無天日,開著遍地的紅花,瑩瑩微光,將山穀染成濃稠的血色,在《上邪》書中,太珩派是主戰派之一,派來魔域的門下弟子,在長雲一戰中折損泰半,滿穀屍骸中,隻有沈依溪活著。


    按照書中劇情,姬長離會在這座山穀中,毫不反抗地被沈依溪一劍穿心,若不是她重傷暈倒,大魔頭差一點就會被她火化了。


    姬長離就是在這時候將沈依溪擄迴魔域,對她強取豪奪,幽禁魔宮,愛來恨去,長達十年,使得秦無念誤以為沈依溪已死。


    現在秦無念已經死了,沈依溪和淩溪的魂魄也缺少她的心火相融,大魔頭不可能再這麽做,劇情改變太多,俞喬不知道在《he》這本書裏,這一部分劇情是什麽樣的,所以心裏總不踏實。


    她聽到係統高興的大叫,通過狹長的山穀,遙遙飄來,“宿主,淩溪果然在這裏!”


    俞喬神經一緊,下意識隱匿了自己的氣息。


    山穀之中妖魔與修士屍骸遍地,氣息渾濁,她隱匿在畫影當中,就算是姬長離,也難以察覺。


    淩溪執劍站在一塊巨石上,衣衫暗紅,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她麵白如紙,沒有任何表情,執劍的手卻有些輕顫,劍刃覆著血痕,劍尖仍不斷往下淌血。


    久久不曾平息的琴音在山穀中迴蕩,記憶灰燼的一角複蘇,她臉色變了幾變,有些痛苦道:“秋風吟,你第一次彈我送你的曲,竟是用來殺人?”


    係統在姬長離肩上跳躍,“她還記得,太好了,現在魂魄融合,沈依溪的魂魄還會影響到她,宿主,趁這個機會,多讓她想起些你們之間的事。”


    俞喬驀地停下腳步,唿吸都忍不住一滯,他們之間的事,他們之間的什麽事?


    一直以來埋在心裏的結被翻出水麵,俞喬覺得自己就像是個躲在暗處,偷看男朋友和前女友相見的傻子。


    姬長離沒理會它,諷刺地笑了一聲,說道:“我殺人和你殺魔有區別麽?”


    淩溪冷聲道:“誅妖除魔,天經地義。”


    “這是誰規定的天經地義?你修濟世道,斷小愛,濟蒼生,難道就隻濟人?”


    淩溪單薄的身軀有些搖搖欲墜,身上一直在流血,殘留在另一半靈魂裏的情絲蛛網一樣纏著她,勾起曾經無疾而終的少女情動,讓她控製不住心旌搖曳。


    她支撐不住地杵劍俯下身去,眼神中滿是掙紮。


    “你們自願奉上自己的神魂去燃燒,封住漭蕩深淵,如今鎮魔塔已倒,漭蕩深淵開啟,這世間毀了嗎?”


    淩溪一字一頓道:“要封的不是漭蕩深淵,是底下的幽冥。”


    姬長離笑了,“沒什麽好封的了,幽冥已空,我就是這世間最後一隻冥魔。”


    係統急得團團轉:“宿主,她的人設就是這樣,你跟她講道理是講不通的,還不如直接說一句你愛她呢!”


    係統的聲音實在太聒噪,宛如針刺一樣紮進她耳中,讓她想聽不見都難,俞喬腦袋裏嗡一聲,目光直直地看向姬長離。


    姬長離眼睫微微一顫,察覺到那抹視線,驀地轉頭望來。


    俞喬拂開畫影,看到姬長離臉上一瞬而逝的驚慌神色,她的心越發沉沉下跌。


    “你怎麽來了?”姬長離抬腳往她走來半步,又頓在原地。


    大魔頭現在的樣子,看上去實在太心虛了,比被人捉奸在床都還要心虛,就連係統都凝固在半空,光芒暗得幾乎要消失。


    這讓俞喬有些啼笑皆非,一個字都問不出口。


    她皺起眉,抬手捂住心口。


    姬長離視線下垂,目光落在她心口,眼瞳宛如霎時被點亮的星河,在這暗無天日的妖冶血色中亮得滲人。


    他竟然笑了。


    俞喬瞪大眼睛,想跳起來爆錘他的狗頭,竟然還敢笑!


    劍光在姬長離背後亮起,晃過她的眼角,俞喬目光一凝,本能地揮劍,閃身掠過呆呆站著不動的人,一劍蕩開淩溪的進攻。


    淩溪本就受了很重的傷,被她毫無保留的一擊,震得倒飛出去砸在大石上,吐出一口血,暈了過去。


    俞喬轉身麵對姬長離,上下打量他一眼,“你沒什麽話要說嗎?”不知道為什麽,她心口還在疼,疼得她快握不穩劍。


    姬長離默然無語,在他眼中,鮮豔的小花正緩緩綻開,一朵被愛意澆灌開的魂花,他等了這麽久,終於等到了。


    俞喬深吸口氣,沒好氣道:“行吧,你沒什麽要說的,那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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