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我跟著唐三藏踏上了遙遙無期的西天取經路。老實說,我是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我本是一個逍遙無羈之人,受困於五指山以前,每天吃喝玩樂快樂無比,受困於五指山以後,五百年裏,不曾踏出半步,而且不得不學會了孤獨和忍耐。可是眼下,唐三藏解救了我,於我有恩,為了還恩,我選擇了助他一臂之力,讓他在取經路也有個伴,不再寂寞,盡管兩人都是雄性,但聊勝於無。

    隻是,令我無法想象的是,今後的漫長日子將該如何打發。漫長日子裏勢必會遇上數不盡的妖魔鬼怪和虎豹狼蟲,雖說我本領高強,自封齊天大聖,可終究世事難料啊,誰能確保混戰之中沒個閃失啥的。況且唐三藏又是個沒武功沒法力的人,跟他並肩作戰,著實是累贅,一方麵要自衛,另一方麵還要罩著他。可以想見,我此後的人生將會多麽地不同以往。

    天將暮的時候,我們來到山腳的一所宅子前,宅子皆是石木構造,就一個獨院,院後是模糊的山脊。我對馬上的唐三藏說,師父,下馬,咱找到落腳的地方啦。

    唐三藏也麵露喜色,隨即下馬,整理一下衣服,輕叩柴門,放低聲音說,喂,請問有人在嗎?

    裏麵毫無反應。

    唐三藏又“喂喂”地叫了七次,裏麵還是連屁都給不放一個。

    我急了,說,師父,放著我來,你讓一下先。

    唐三藏說,好吧,不過你要注意一點口氣,你別嚇著了人家。

    我說,放心。挽了袖筒,砰砰敲了兩下門,見無人應,暗暗使勁,一腳將門踢破,嚷道,人,人,都出來,老孫餓了,給俺弄些吃的!

    很快眼前閃出一人,白鬢蒼蒼,身形佝僂,是個年邁的老翁。他看到自己的院門已經被踢得希巴爛,伏地慟哭,嗚嚕嗚嚕的,像發動機,沒完沒了。

    我聽得糟心,一把將他拉起,說,老頭兒,老頭兒,莫悲傷,廚房還有吃的沒?

    老翁抬頭看我,隻一眼,道聲怪物啊,立馬就昏了過去。

    唐三藏責備我說,悟空,你做得有些過份了,這院門雖然很破值不了幾個錢,但畢竟是人家的私人財產啊,你現在一腳踢壞了,你讓人家以後還怎麽關門——一個家庭如果沒有門的話,那它的成員的人身安全就沒了保障,你這樣做,不是要了人家的命麽?快給老人家道個歉!

    我低下頭說,是,師父,我錯了,可老頭還暈著,等他醒來,再道吧。

    唐三藏歎息說,也好,你在這守著老頭,一蘇醒,第一時間給人家說對不起。我到房裏轉轉,看看有什麽好吃的沒。說著,唐三藏轉進屋裏去了,一個時辰後方出來,笑著說,悟空,我找到吃的了,這還有塊大餅和一碟辣椒醬,你湊合著吃吧,好歹也是一頓飯。

    我興奮地接了大餅,說,謝謝師父,我不吃辣椒,留著以後你吃吧。

    唐三藏說,奇怪了,你竟不吃辣,敢問你是四川猴麽?

    我說,不是的。

    唐三藏說,敢情你是湖南猴了?

    我說,也不是。我成長於花果山,算是江蘇猴吧。

    唐三藏說,原來如此啊,也好——老翁還沒醒麽?

    我說,醒了三次,每次醒來一看到我,就又暈了過去。

    唐三藏若有所悟地說,看來他還沒見過你這樣的能說人話的猴子,你把他弄床上去吧,我來跟他解釋——待會你吃飽了就在門口守著,反正也沒門了,你就當門吧。

    我咬了一口餅說,好吧,你是師父,我聽你的。

    躬身把老頭兒抱起,進屋,放在坑上。轉身的時候,發現飯桌上躺著很多雞骨頭,還噝噝地冒著熱氣兒,頓時,我明白了些什麽。在唐三藏的身後作了個鄙視的手勢。心想媽的,雞肉留著自己吃,大餅扔給徒弟吃,什麽鳥師父這是?真夠缺德的。

    我變成一隻蝴蝶棲息在門外的一顆狗尾巴草上,打著盹,漸漸入眠。不知何時,悠然醒來,耳朵裏卻竄進一串聒噪的吵叫聲。

    隻聽一人說,陸老三,你說於老頭家有個寶貝,得了它,夠咱富貴一輩子的,你的話,可信不?

    另一人說,陳老七,你這叫什麽話?陸老三我這人沒啥優點,就是說話算數,你見我騙過一次人沒有?

    陳老七說,你倒是沒騙過一次,你騙人的次數有n次了,其中n大於等於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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