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光鏡亮起後,商無央所見情景便投到了這方光鏡中。


    映入眼中的赫然便是雲海塔內最尋常不過的一方擂台,周圍一片黯淡的灰色,唯獨站在場中的橫肉男人身著沾滿紅色的血衣,一臉兇神惡煞地看過來。


    他似乎並不認識商無央,也是,至今沒人知道商無央長什麽模樣,而這男人一直在雲海塔中,自然也不會知曉他後麵的十多個挑戰者都隕落的事。


    光鏡隻有畫麵沒有聲音,那個橫肉男子皺著眉似乎說了句什麽,下一刻,畫麵開始動了。


    幾乎是一晃而過,隻看到一道劍光的殘影掠過,快得驚人,刺出一劍之後,畫麵便停住,商無央沒有再動了。


    那男人臉色大變,似乎意識到這個對手不一般,想要往外逃,然而他才剛剛奔到擂台邊上,腳都邁出去一條了,眼睛卻倏地睜大,僵硬而緩緩迴頭盯著商無央,眼中是驚恐也是不解。


    他額上慢慢沁出了一道紅點,隨後,鮮血從中瘋狂湧出。


    這一切太快,幾乎隻在十息之間。


    賭坊中方才翻天的喧鬧聲驟然寂靜,所有人都被震懾得屏息沉默了半晌,直到光鏡又熄滅後,才逐漸響起聲音。


    “跟先前的一模一樣啊,唉。”小姑娘皺眉看著光鏡,搖了搖頭低聲歎息。


    溫雲敏銳地捕捉到關鍵字眼:“先前?”


    “是啊,他先前闖過了十五關,每一關都是這麽快,每一關也都是這樣僅僅一劍就將對手擊斃。雖說我在賭坊待了這麽久,見慣了形形色色的挑戰者,但還是頭一次看到殺氣這麽重的,畢竟隻是挑戰較量而已,又沒什麽生死大仇,這樣未免太狠了。”


    說完這句話後她也像是知道自己失言了,飛快地捂住嘴,緊張地看一眼溫雲跟葉疏白,匆匆叮囑:“可別把我這話傳出去。”


    溫雲搖搖頭,寬慰道:“沒事,我們也不是東玄派的人。”


    為了讓小姑娘安心,她還真心實意地跟著說了句:“商無央真是太狠了。”


    大家都說過商無央的壞話,那就可以安心了吧?


    待小姑娘離開口,溫雲與葉疏白對望一眼,低聲詢問:“你覺得如何?”


    葉疏白自看到光鏡的畫麵後就臉色就一直不太好,聽見溫雲問話,他低頭看向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溫雲領悟失敗:“他不行?”


    葉疏白有些無奈地看著溫雲,低聲解釋:“不是不行,而是殺心太重了,他修的怕是殺戮之道,以殺提升境界。”


    “商無央應該不是來調查那幾人隕落之事的,先前前輩就說他好像快晉升了,估計他這次就是來雲海塔以殺戮突破飛升境的瓶頸。”


    溫雲低聲道出自己的猜測,葉疏白跟她想的也是相差不遠,他點了點頭:“恐怕你猜中了。”


    修行之道有萬種,雖然大家各修各的互不幹涉,隻是這樣濫殺終究讓溫雲覺得不舒服,也難怪宿垣真人先前每每提及此人都是皺著臉不願多說,也不肯誇對方一句。


    想到這裏,她突然好奇:“他的劍術究竟如何?真的像前輩說的那樣不過爾爾?”


    葉疏白的聲音清清冷冷,說得倒是很客觀:“前輩所見的是兩千年時的少年商無央,當初他的劍道興許有不足,但是現在看來,已近乎圓滿了。”


    商無央的劍道的確驚豔,那一劍秒殺人的速度,早已傳遍了雲海城。


    但是葉疏白自己便是劍道臻至巔峰的劍修,在劍道之上,便是宿垣真人也常嘀咕葉疏白是個劍人。


    因先前重新修煉的緣故,葉疏白的修為暫時不如商無央,但是但是用劍的技術並不比對方差,一劍斬殺同境界修士亦是做過無數次了,商無央的劍旁人看不清,他卻看得清清楚楚。


    隻不過他殺人,都是殺的有仇之人,從不濫殺,而商無央殺人……隻是為了殺。


    他原本是不在意這些的,但是商無央的樣子像是要一口氣殺上去,現在他尚在第三層,但是終有一日要殺到第四層的,到時候溫雲若是對上他……


    一想到這裏,葉疏白心中就沉下去了。


    溫雲仰頭同他的目光對上,瞬間就從他視線中讀懂了擔憂,她唇角往上翹,拉著他的衣袖扯了扯:“你不用擔心我的,我殺人的本事不如他,但是逃命的本事天下無人能敵。”


    畢竟她掌握了時空法則,別人大不了往擂台外麵逃,但是她被逼急了還能撕開空間往界外逃呢。


    沒有人比她逃得更快更遠!


    這次贏了不少源晶,把宿垣真人糟蹋的兩萬源晶都撈迴來了,而且還大致探到了商無央來此界的真相,想來隻要安心等對方破境離去就好了,倒也不必太過憂心。


    賭館裏麵喧雜又沉悶,溫雲待著不太自在,便拉著葉疏白準備往外走。


    隻不過她才剛剛站起身,葉疏白眉目忽地一凜,伸手飛快地將她拉住。


    由於事情緊急,葉疏白這一拉力道有些大,對他向來毫無防備的溫雲腳下一個踉蹌,失去平衡後直直地朝後麵跌去。


    溫雲立馬就打算使出身法平衡身子,然而葉疏白的動作比她更快,他下意識地伸出手將她往懷中一攬……


    於是原本要跌倒在地的溫雲,便穩穩地坐到了他的懷中。


    她的唇險險地擦過葉疏白微涼的麵頰,方才在夜市上新買的淺粉色口脂,也在上麵留下了一道淡淡的曖昧痕跡。


    端坐著的男人身體變得僵硬無比,手明明是摟著的姿勢,卻碰都不敢碰到她的身子,克製守禮地保持著半寸的距離。


    沉默片刻後,他極力將錯亂的唿吸穩住,努力讓緊張到幹澀的嗓子發出聲音:“抱歉,失禮了。”


    兩人隔得太近,葉疏白不敢低頭,也不敢動彈,他甚至在說完這句話後就再也不敢說話,生怕顫抖的聲音會暴露自己,隻能通過識海中的靈魂契約和溫雲溝通。


    “先前跟蹤我們的那個人進來了,他們現在就坐在你背後不遠處,方才我怕暴露,一時慌亂所以……對不起。”


    他連著道了兩次歉,卻因為太過緊張而忘記了鬆手。


    溫雲腦子懵懵的。


    卻不是為了葉疏白所說這個消息,而是因為現在兩人這緊貼著的曖昧姿勢。


    她窩在他的臂彎中,也忘了掙脫,而是愣愣地抬起頭去看他。


    從溫雲的角度看去,那悄悄滾動著的喉結就落在她眼前,往上一些還能看見他尤為精致且柔和的下頜線條,還有緊抿的唇,再往上看……


    就可以看到他白淨清朗的麵頰上那淺淺的紅痕了。


    因距離太近,她隱約間還能嗅到上麵傳來的熟悉香甜味道。


    溫雲在意識到那是什麽後,腦子裏炸開了一萬個禁咒。


    葉疏白強作鎮定,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淡然:“我們且先停留片刻,他們興許是東玄派的人……”


    話未說完,一隻顫巍巍的手指悄悄地碰上了他的臉,還有些輕佻地在他麵皮上一抹而過。


    他錯愕地垂下眸,同一臉尷尬的溫雲四目相對。


    她僵硬地扯了扯唇角,為表明自己不是在調戲葉疏白,隻能伸出食指湊到他眼前給他看,以證實自己的清白:“剛剛不小心親到你了……我給你擦幹淨。”


    親。


    那個字一出,原本還能裝作淡然的葉疏白再也無法控製了。


    男子白皙的麵上猛地躥出一層紅暈,從脖子到耳朵尖,都變成了淺淺的粉色。


    他深吸了口氣,狼狽地將臉別過去,避開溫雲的視線。


    “無事,我……我自己擦。”


    第104章 倘若有心?


    現在這個氣氛明顯不對勁。


    溫雲伸出的那隻食指上還沾著口脂的痕跡, 葉疏白低頭看著那點粉色,猶豫了一下,還是騰出手拿出絲帕替她擦幹淨, 而後不露聲色地收了帕子,一動不動。


    抬著的手還沒來得及收迴去, 原本呆坐在他懷中的溫雲突然動了, 一把抓住他的手。


    葉疏白渾身僵硬, 心跳聲竟然比這賭館中的喧鬧還要大,震得他耳膜都在顫。


    “你……”


    “噓。”


    葉疏白還未出口,溫雲便緊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別說話。


    她人生得纖細, 手也是小小的一隻,葉疏白垂眸往兩人相覆的手上望去一眼,隨後用手反握住溫雲的手。


    這會兒氣氛本該不對勁,然而溫雲這個心腸冷硬的女人凡遇到正事就過分投入,是半點兒綺思都不會留下的。葉疏白比誰都了解她這德性,這次當然也不會誤會什麽。


    果不其然, 溫雲隻是瞄了一眼, 暗道一聲懂事, 隨即就將自己的神魂覆蓋到葉疏白身上了。


    那邊的兩個人方才點了好多酒菜, 甚至還油膩地調笑了送酒的女侍一番,這會兒才懶懶散散地歪坐在椅子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


    當然, 他們也知道這種賭館裏什麽人都有, 所以暗中早用源力隔絕了聲音,旁人隻能看見他們二人的嘴唇上下張合,卻聽不見半句內容。


    可惜溫雲不是旁人, 她神魂太強, 這會兒早領著葉疏白悄悄地繞過這層屏障, 所有聲音這會兒都清清楚楚地收入兩人的耳中。


    “說來真是可氣,現在青染她們的命牌早碎了尋不到痕跡,張長老還非要咱們去搜尋調查,這雲海界數不清的人,我們上哪兒找?這不是刻意刁難咱們嗎,還當這次隨商師伯出來能得到賞識,結果別人連個正眼都沒給過你我二人,成日除了挨罵還是挨罵,啐!”


    眯眼夾了筷子肉,又灌下一大杯酒,這才覺得心裏舒服些,拍拍一字眉的肩膀寬慰道:“誰讓咱們地位最低呢?你用腳趾去想,張長老他們也不可能會幹這種麻煩事啊。”


    不說還好,這句一出口,一字眉便更加忿忿了:“他倒好,說什麽商師伯要入雲海塔修行,咱們兩個就不用修行了嗎?怎麽,就商師伯一人是東玄派弟子,咱倆不配唄?”


    眯眼笑了笑,給他遞去一杯酒:“行了行了,這些牢騷在我麵前說說也就罷了,可別在外麵亂說。眼下咱們既然來了雲海城,那便好好享樂一番便是,瞧瞧這好酒好肉,還有這些異族的美人兒,迴了東玄可都沒了,眼下不好好珍惜?”


    一字眉接了酒一口飲盡,見邊上走過個貌美的侍女,伸手就往她腰上掐了下,後者顯然經曆多了這種事,也看出這兩人不好得罪,被占了便宜也隻能忍著委屈不吭聲。


    一字眉心裏舒服了許多,笑著對眯眼說:“你說得也是,隻是咱們現在在這處快活,那青染她們的事兒迴去怎麽說?”


    “那還不簡單?”眯眼顯然比同門要油滑許多,得意一笑:“商師伯來之前就說過,青染甚至都沒來得及求援,這說明對方實力遠勝於他們,這才能一擊必殺,所以對方極有可能是仙境大能!”


    “可是……”一字眉躊躇了一下:“可是商師伯也能一劍斬殺同境界的修士啊。”


    “蠢貨,那是商師伯,舉世無雙的天才,這世間還有人能跟他一樣厲害?”


    聽到這裏,溫雲唇角忍不住往上揚,露出一個狡黠而又得意的笑容。


    不好意思,你們東玄派的商無央才不是舉世無雙的天才,這兒就有遠勝於他的一雙人。


    葉疏白哪裏不知道溫雲在想什麽,卻也隻能無奈地看著她。


    那邊兩人還在商量著如何編理由,從“青染她們四人被流盜給劫了”再到“他們摔到雲海下方摔死了”,最後酒意一上來,眯眼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定下最後的說辭——


    “我想到了,雲海界不是有雲獸嗎?咱們就說,他們四人是被雲獸給吃了!所以已經找不到屍體了!”


    兩人定下這個理由後,又高高興興地喊了一堆酒肉,還叫了個狐族的美人兒來陪他們喝。東玄派素來門規森嚴,別說狐族美人兒了,就連酒都少得見,每日除了練劍就是練劍,這番好不容易來了雲海城這樣的錦繡溫柔鄉,自是想要抓緊機會享受。


    眼見著那邊氣氛越來越熱烈,眯眼跟一字眉也被狐族美人勾得移不開眼,葉疏白緊緊抓住溫雲,在桌上留下一把源晶後,飛快地帶著她離開這家酒館。


    因為有溫雲的源力做掩護,在加上那兩人沒注意這個角落,所以這次倒是順利逃出。


    兩人不敢在此地過多停留,默契地朝著城外快步趕去,好在這次總算沒有再遇到意外,順順當當地禦劍出了城。


    溫雲迴頭,看了眼越來越遠的雲海城輪廓後,才鬆出一口氣,把憋了好久的一句話給說出來:“他們還挺配合咱們的。”


    先前還一直擔心東玄派的人會大肆調查兇手呢,哪知道他們都沒調查,就自己編出“人被雲獸吃了”這樣的說法……


    這波敵人主動送上來的配合,簡直讓溫雲直唿好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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