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


    “因為你方才說錯了個詞,我這次想抓的不是魔修,而是……”


    溫雲頓了頓,思索片刻後,還是用他們最懂的方式說明:“是仙人。”


    “啪!”


    薑肆的手一抖,那隻王八啪嗒一聲落入水中,遊走前狠狠地咬了他的腳一口,他卻渾然不覺,整個人如同呆滯般看著溫雲。


    千黎深亦不例外,陣盤噗通一聲掉落海中,還是薑肆迴了神,一個猛子紮下去替他打撈起來擲迴他手中。


    “你說什麽?”


    “你再說一遍?”


    兩人齊聲質詢,溫雲隻得指了指天,再說一遍——


    “我,打算抓仙人!”


    話音剛落,一股強浪忽地平白掀起,將原先泡在海水中的薑肆拍上岸。


    遙遠的外海對麵似有山唿海嘯襲來,一股隱約的威壓逐漸升起,壓得兩個金丹期的修士心神不定,兩人驚愕地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底看到了不安。


    溫雲神情淡然,手執龍骨法杖在二人身上一揚,天地源力落下後,他們的臉色才好看些。


    那青衣少女傲然立在海上,海風將她的發同裙袂吹得肆意飛揚,好似隨時都要踏風而去,未曾迴頭。


    她聲音清清冷冷的,沒有半點麵對生死劫難時的惶然。


    她說:“你們快走吧,我要斬仙了。”


    第85章 那頭龍在哭


    東西兩洲仍有魔修生事, 諸多門派都派了人前去支援,順便曆練下自家不成器的弟子。


    尤其是東洲,流竄於各地的魔修不少, 偏偏薑肆這個薑家家主提著刀就往外海第一線奔, 半點都不怕死。


    “薑肆這小子倒是很有血性,還知道拔刀衝最前麵, 吾等劍修豈可輸給那些刀修呢?”


    朱爾崇這般說著, 忽地揚劍遙遙一指,對身邊的包霹龍樂道:“嘿,你瞧,中界島到了!”


    隻不過預想裏中界島上的緊張氣氛並不存在, 至於兩人趕來之前設想的那些壯烈場景,恰如“薑肆與魔修拔刀相向最後不敵,在瀕死之際忽有兩柄飛劍來援將其救下,他哭著大讚‘原來是劍修哥哥們救我小命’”之類的, 更是沒能發生。


    中界島上空蕩蕩的, 城牆後也僅搭建了些簡陋的石屋木棚, 非但沒人駐守巡邏,反倒都在往四洲方向撤退?


    朱爾崇跟包霹龍心下猶疑, 走進有聲響的那座屋子, 卻見薑肆跟千黎深兩人麵對麵坐著,似乎正在爭論什麽。


    見這兩個劍修進來,他們同時啞聲, 古怪地看向二人:“你倆來這兒做什麽?”


    朱爾崇跟包霹龍過慣了窮酸日子,並不嫌這屋簡陋, 而是熟絡地自行尋了個位置, 挨著他們坐下了。


    “我們來援助你們殺魔修啊, 吾輩劍修俠骨錚錚,該拔劍時就拔劍啊。”朱爾崇一邊說著,一邊探頭四望:“不過我先前聽傳訊說中界島有大批魔修進犯……魔修呢”


    千黎深麵無表情地往邊上挪了挪位置,離朱爾崇遠些,語氣麻木地說:“被葉掌門還有溫師妹殺完了。”


    聽到這樣的答案,饒是朱爾崇跟包霹龍早習慣了溫雲的變態,這會兒也險些被噎住,目瞪口呆地追問:“就殺完了?”


    “嗯。”千黎深應了聲,幽幽道:“她讓我們全撤了,準備自己留下來斬仙。”


    越聽越離譜了,怎麽連仙都出來了?


    包霹龍憨笑一聲,納悶道:“你們在說些什麽亂七八糟的,對了,溫師妹他倆人去哪兒了?我來之前想著中界島上肯定沒什麽好吃的,特意去酒樓打包了一桌上好的席麵來,你倆快去把他們喊迴來吃肉喝酒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芥子囊中往外擺酒肉。


    “溫師妹探明了消息,原來魔修之所以這般肆無忌憚,原來是因為他們請到了仙人相助。”薑肆摩挲著刀把並不抬頭,聲音亦是低沉:“她想跟葉掌門兩人去殺那個仙人,眼下已在外麵布了三天的陣了。”


    他將三日前的事細細道來,包霹龍跟朱爾崇起先還帶著渾不在意的笑,聽著聽著臉上笑意全無。


    屋內的氣氛不知何時變得凝滯而沉重。


    恍惚間,包霹龍手裏端著的那盤顏色豔澤的醬肘子悄然滑落,眼看就要掉落到灰撲撲的地上。


    就在這時,一道紅色的閃電飛掠而來,極矯健地擦過包霹龍的褲腳,“啊嗚”一聲便將肘子接得穩穩當當。


    可惜,是用嘴接的。


    然而並無一人管那肘子了,屋內所有人皆抬頭看向輕快步來的少女,卻見她眉梢眼尾皆帶笑,隨手作揖:“誒,兩位師兄竟帶了這麽大桌好東西來了,不曾遠迎,這次是我的不是了。”


    溫雲隨手挪了椅子來坐,斟了杯茶先遞給葉疏白,然後自己又倒了杯仰頭飲盡,笑著同眾人說:“我的陣法布置完了,方才在外麵看到他們也走得差不多,你們也差不多該走了。”


    正欲招唿她吃肉的朱爾崇猛地抬頭,欲言又止。


    最後還是千黎深先開的口:“我跟薑肆打算留這兒,跟你們一道禦敵。”


    他坐得端正板直,眸子卻悄然往溫雲那處瞥去,等著她的答複。


    溫雲未開口,倒是葉疏白神情淡然地說:“你們走吧,現在東西兩洲皆亂,不妨去那兩洲除魔。”


    他跟溫雲都是滿冷心熱之輩,哪怕這種時候也仍小心顧及著他們的自尊心,並不曾直白地說“你們太弱了,不是飛升仙人的對手。”


    但是他們豈有不自知的道理?


    葉疏白的實力他們並不知曉,但是溫雲究竟有多恐怖,他們這些同輩人再清楚不過,更清楚十六歲結成元嬰是多驚世駭俗的天賦。


    薑肆緊緊握著刀,猛地站起,他咬牙道:“我薑肆絕不是拋棄道友苟活之人……”


    “這不是拋棄!”


    沒想到打斷薑肆話頭的居然是朱爾崇。


    他神情鄭重地按住薑肆預備拔刀的手,語氣認真戳破事實:“薑道友,你我不過金丹境,強留在這兒非但幫不到他們,反而徒自添亂。”


    包霹龍乍聞此語,不由驚詫望向摯友,沒料到對方居然會主動提出拋下溫師妹和葉師兄撤離?


    溫雲倒是很高興朱爾崇今天變聰明了,抬手取了酒盞,一一滿上,笑得輕鬆:“這次我倆先來,下次你們一起,下次一定!”


    她舉杯同表情難看的眾人一一碰過。


    “此番就當為大家返途踐行,各位,他日我倆定尋你們再聚!”


    ……


    提著刀的薑肆站在中界島的邊緣,遲遲不離,他身側的千黎深亦將雙手環抱在胸前,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朱爾崇上前一步拉他腕:“薑兄弟,該走了,別讓溫師妹來催。”


    “你是她同門師兄!”沉默許久的薑肆終於爆發,猛地拍掉朱爾崇的手,劍眉緊蹙,句句似罵:“我們個個都比她大出幾十歲!為何是我等龜縮後方,倒讓她這個小姑娘去拿命作賭!若真有仙人殺來,我們這些人一個都逃不掉,她這是在用自己的命來救我們的命!你怎麽好意思往後退一步!”


    千黎深腳下不動,一語不發,就連跟朱爾崇關係最好的包霹龍這會兒也不再替他說話,而是目光複雜地望著他。


    朱爾崇抹去麵門上的唾液,沉默片刻,非但不惱反而笑了出來。


    他抬起頭看向另外三人,臉上是止不住的得意,慢悠悠地笑罵句:“你們懂個錘子!”


    在挨打的危及快臨頭時,朱爾崇環顧四周,確定溫雲跟葉疏白都不在,衝著三人招招手,示意他們湊上來。


    在他們狐疑的目光中,朱爾崇遙遙地指了指東麵,聲如耳語:“那邊有處極隱匿的礁石洞,我跟包師弟上次不小心掉進去了,發現那兒平時都被海水掩著,裏麵的洞穴卻未被水淹沒,可以藏十來個人……我保證溫師妹不知道。”


    你們這群憨貨,懂什麽叫兵法戰術?


    *


    溫雲的確不知道。


    此刻的她同葉疏白並肩立在高牆上,目送著朱爾崇一行人飛遠後,微微鬆口氣。


    她轉迴身,看向外海那端,歎息道:“東玄界尚在追蹤宿垣前輩,他必須收斂氣息隱匿行蹤,否則被追查到在此處,恐怕整個修真界都要被東玄界給抹殺掉。”


    一群知曉自己要被送去屠宰場的豬當然可能會暴起反抗,為消除這個隱患,東玄界極有可能下黑手。


    對上界之人來說,想要除掉一個沒落的下界不需費吹灰之力。


    “無妨,凡事都不可妄求他人,唯有手中劍才是自身倚仗。”葉疏白平靜地說完這句後,卻見溫雲微微皺眉,他怔了怔,很快反應過來,聲音溫和下來補上一句。


    “還有你。”


    他對她的信賴,遠比手中劍還要深,所以在麵對生死劫難時。


    溫雲笑了笑,看著他,叮囑道:“你這次去引誘道劫入陣需得萬般小心,若是不敵,也切記不要勉強,逃命要緊。”


    她需要留在島上啟動這無數道陣法,前去誘敵之事隻能交給葉疏白了。


    小火龍早已化出原型,一對肉翼扇動,掀得海浪沙石齊飛,它金紅色的眸中光華流轉,似寶石般閃耀:“好了好了,有我護著這蠢劍修,你還擔心他迴不來?”


    溫雲沒有同往日那般跟小火龍爭辯,而是抬頭看向葉疏白,張了張唇,最後無比鄭重道:“你一定要平安迴來,我就站在這兒等你。”


    她的手背於身後藏在袖中,十指交錯扣在一起,緊得泛白。


    溫雲往日極少用這樣認真的語氣同他說話,而葉疏白這次也不似往日那般一本正經地應承下來說好,而是從頭到尾一言未發。


    這個沉默的劍修隻是靜靜地看著她,而後上前一步,抬起手,在她驚訝的目光中輕輕放在黑順的發頂,無比溫柔地摸了摸。


    最後,葉疏白從芥子囊中取出一袋油紙包著的點心,也是他留著的最後一包。


    他將其遞給溫雲,語氣貫如往常般平靜地叮囑:“是你喜歡的那家店裏買的,一次不要吃太多。”


    再沒說第二句話,他翩然飛向小火龍背上,隻留給她一個遠去的背影。


    師父曾說過,劍修這職業容易出事,每次出山前都需得留一封遺書給最親近的人,提防哪日被人殺了,好將遺產妥當分配。


    他沒有留。


    因為有人在等他,所以他一定會迴來。


    *


    遠處的天地威壓越來越近,小火龍的翅膀扇動的速度也逐漸開始減緩,它低聲咒罵了一句,鼻孔裏噴出簇小小的火焰,繼續朝著陰沉的魔界方向飛去。


    那邊有一束光,像極了那日道劫降臨時的金色光線。


    小火龍的翅膀似壓了千斤重,每扇一次都近乎頂了座山,艱難得無法動彈,它終於察覺到不對,略緊張地提醒:“他發現我們了!”


    葉疏白拍了拍它的翅膀以作安撫,冷靜得不似要去打架:“那就戰。”


    道劫的確是發現葉疏白了。


    那道天地威壓驟然凝向葉疏白的方向針對而來,每一瞬息則增加一分,強勢到恍如神明,隱約讓人產生了畏懼到想要跪地的衝動。


    一道雷鳴般的聲音響徹於天地間——


    “小小賤民竟敢欺我,跪下求饒,奉上你的天地法則之力,本座可考慮饒你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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