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雲將這些東西挨個擺放在正房,先躺上去打了個滾兒,舒服得歎出一口氣,頗為滿意:“你試試,這張床睡起來是不是比你以前睡的舒服很多?”


    葉疏白站在門口,沒進來,他的身形也半掩在幽暗的門外:“我不進去了,你早些休息,明日我來喊你練劍。”


    溫雲這會兒極想同人分享自己設計的這床寶貝,連忙對著葉疏白招招手:“你別走啊,快來躺一會兒,我讓你位置。”


    她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來挪地兒,葉疏白沉默了半晌,還是依言坐在了床邊上,隻不過背脊挺得板正筆直,整個人亦是目不斜視,端正古板到了極致。


    溫雲看不過去,這樣哪能體會到新床的好?她索性教著他坐在床上蹦,亦是得意問:“怎麽樣,舒服吧?”


    葉疏白不自在地正坐在側,生硬地一句:“舒服。”


    話音剛落,外麵忽地亮起一道熊熊的火光,磅礴的靈力湧過來,直直地衝進了院中。


    同時響起的,還有越行舟大聲的斥責:“師父!你怎可做如此禽獸行徑!”


    這個房間的兩扇窗極大,撐開了就可見得蒼翠群山與雲霧,加上月光與清風作伴,視野遠闊,再妙不過。


    當然,視野太廣也有個壞處。


    譬如越行舟這會兒就將裏麵的情景見得清清楚楚,一時間憤慨不平地責備起自家師父:“溫師妹不過十五歲,您居然對她起了不軌之心,要不得!”


    溫雲早聞到他身上的酒氣了,一邊翻窗出去扶,一邊糾正:“是十六,我過了今晚就滿十六了,怎麽,師兄你要送我生辰禮嗎?”


    然而越行舟並不搭理,隻痛心疾首地勸說師父不要禍害小女孩。


    好在這會兒許挽風跟白禦山來了,這兩人低垂著頭,都不敢正視葉疏白的臉色,扛著大師兄一邊告罪一邊往山下逃走。


    院中重歸於靜,連枝頭那隻鴉雀都被越行舟的動靜驚得振翅高飛,隻剩下麵上略顯尷尬的溫雲站在原地,腦中琢磨著大師兄方才說的那些話。


    “我覺得他可能是有些誤會,不知曉我們之間單純的關係。”溫雲掩唇咳了咳,不自在地看向葉疏白,後者不知何時已步出院外,隻不過他站的位置光線極暗,瞧不出麵上的神情。


    他沒說話,默然立在夜風中。


    溫雲為緩解這凝滯的氣氛,隻好繼續開口瞎扯:“這樣吧,等天亮了我就帶著床搬下去,聽說新來的孩子都喜歡我,我也好跟他們親近親近……”


    話未說完,葉疏白開口製止:“不必。”


    他頓了頓,才繼續道:“行舟的醉話罷了,無需在意。”


    溫雲其實也懶得搬,她總愛半夜起來趁著夜深人靜試驗些稀奇古怪的魔法,在人多的地方也不方便,既然葉疏白都這麽說了,她也不再堅持。


    她這次也不拉著他嬉鬧了,客客氣氣地道了別就想進房間內窩著,隻不過腳才踏進去半步,庭院中站著的葉疏白忽然叫住她:“溫雲。”


    迴頭望過去,他卻沒提方才的事,而是溫和地道了句:“明天就是你生辰了,我有份賀禮想送你。”


    溫雲是個豁達且現實的性子,注意力立馬就被吸引走了,轉身跑到他身邊站定,仰著頭期待萬分道:“你要把我化成灰的十萬靈玉找迴來嗎?”


    “……”葉疏白一時失語。


    她看他這反應就笑了,扯了扯他袖子安撫:“我逗你玩的,不用十萬靈玉,你送什麽我都很高興。”


    這話是真的,溫雲先前一直都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上輩子連自己究竟多少歲也說不清楚,隻記得起個大概,具體的生辰更是不清楚,隻隱約記得是在冬天。


    於是每年入冬的第一場雪下下來時,小火龍便要鑽出龍骨魔杖化出原型,偷偷摸摸地去某個國王的寶庫裏,又或者是去哪個貴族的櫃子中,順出亮閃閃的寶石當是給溫雲的生日禮物了。


    也隻有它會送給她禮物了。


    她剛想到小火龍,就見到葉疏白對著她伸出手,與此同時,一陣金燦燦的火光自幽暗中亮起。


    他掌心安然躺著的是一小截骨頭,它不知何時已吸足了魔力,原先一副隨時要化成灰的慘淡顏色褪去,成了華麗的金色,時不時還會逸出縷縷金光,一看就是件頂好的大寶貝。


    “咦?它居然恢複得這麽好!”溫雲驚喜地自葉疏白手中接過了龍骨,她原先還以為小火龍還要過個幾十年才能恢複,沒想到這麽快就好了!


    但是很快,她就察覺到龍骨上有一股極其熟悉的法則之力……


    這是,生死法則?


    溫雲自己的軀體早就被時空亂流擊打得粉碎了,而隨她一道進入法陣的龍骨法杖也沒逃過這個命運,隻有這麽一小截骨頭還留存下來。


    偏偏它更倒黴,在時空亂流中闖到了五百年前,還被魔修帶到了毫無魔力的魔界,當時溫雲要再晚來一陣子,小火龍的最後一絲神魂怕是就要消散了。


    光憑著它吸取魔力自行恢複恐怕還得等個五百年,怕是那塊巨型魔法石用完了都不一定夠,現在能這麽快恢複,隻有掌握生與死的生死大道方可做到。


    “你先前說能救它,是不是就是用生死法則之力?”溫雲心裏一緊,她抬頭惶惶地看著葉疏白,心中的情緒無比複雜。


    她也掌握了法則之力,自然知曉這種神明之力不是凡人輕易能用的,像先前束縛歐陽長老那般短暫使用尚且無慮,但若是長久使用便是冒著極大的風險。


    溫雲至今記得自己全力施展時空法則釋放禁咒後,那道恍若神罰般的光芒,那道光使得原本無誤差的時空禁咒變得紊亂無比,也徹底抹殺掉了她在魔法界的存在。


    她也記得當初在諸多魔法師中流傳的那句話——法則之力,隻有神明才能觸碰。


    而龍骨上麵的生死法則之濃鬱,顯然是耗費諸多心血救迴來的,隻要一想到這些日子葉疏白都在為了自己的杖靈在冒險,她心裏就難受得緊。


    她仰頭望著葉疏白,一時間連話都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隻覺得萬千思緒湧上來,又是高興又是憂心。


    葉疏白低頭注視著溫雲臉上的愁緒,眼底眸光沉沉,語氣平靜道:“我沒事,明日是你生辰,你們難得團聚在一起,讓他陪你好好過一次吧。”


    他又掃視一眼龍骨,淡淡道:“已經能顯形了就出來吧,別讓她為你憂心了。”


    話音剛落,那截龍骨上突然迸發出極其亮眼的火光,裏麵傳出個少年極其高傲的聲音:“嗬,隻有強大如我這樣的至高存在,才能在那烈焰中重生……”


    它念念叨叨了一大堆,最後哼了一聲,溫雲甚至都能想象出那條肥龍的胖腦袋高高昂起的模樣。


    “現在你可以跪應我的迴歸了,蠢魔法師!”


    話雖然這樣說,但是那道烈焰扭曲著,卻始終沒有顯出人形。


    溫雲看了又看,還是沒見到熟悉的胖龍,她納悶:“你倒是出來啊,讓他瞧瞧你的模樣。”


    小火龍嗬了一聲:“我是神明血脈,豈可讓凡人看到!”


    這話一出,溫雲馬上就屈指往龍骨上一彈:“滾出來,給你的救命恩人磕頭道歉!”


    小火龍嘴裏嘟嘟嚷嚷,用龍語不知道說了句什麽,溫雲又用龍語罵迴去,語氣極兇,卻又極其親昵。


    溫雲全然不似在外人麵前那副清冷高傲的模樣,麵上的神情,說話的語氣,都是先前隻在他這兒才會顯露的那副率真模樣。


    原來她並不隻在自己的麵前是這樣。


    葉疏白站立在原地,靜靜地看著這一幕,胸腔中似有一塊堅冰在沉沉地往下墜,冰冷得凍住他的血脈,又刺得他心口隱隱地疼。


    夜風不知何時變得涼了許多,他往後退了一步,轉身,徹底隱入月光尋不見的陰影中,一步一步地背對著她遠去。


    就在這時,溫雲清叱一聲:“救命之恩如同再生父母,從今天開始他就是你爹!”


    一道火光忽然從葉疏白的身後升起,另一個略顯稚嫩的少年聲音帶著不甘不願的哭腔:“不要打我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馬上就過去報恩了!”


    葉疏白腳步稍頓。


    他覺察到有股強勁得出奇的風自背後扇起,地上的枯葉砂礫全都亂糟糟地往這邊飛了過來。


    再凝眸,此刻頭頂月光大亮,趁著這月光,他看見一團大得可怕的陰影籠在自己頭頂。


    的確大,且可怕。


    他從未見過有人的影子……長得像一頭帶翅膀的肥豬。


    第66章 不如把它烤了吧?


    葉疏白是天下一等一的劍修, 劍修這職業講究的就是飄逸靈動,唯快不破,論起快, 無人敢同他爭高低。


    所以在那團碩大黑影籠上頭頂的瞬間,葉疏白升起, 縱躍間已踏至半空避開那不明生物。


    然而那東西並不是想要襲擊他,隻聽“砰”地一聲巨響,那精巧的小院空地上被砸出一個碩大的坑。


    煙塵與火光將視野全部覆蓋, 幾乎看不清裏麵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隻能聽到裏麵那清亮傲然的少年嗓音在用晦澀的龍語嘰嘰咕咕不知道嘟囔著什麽。


    待煙塵散去後,最先映入葉疏白視野的是一個碩大的雪白肚腹, 因為太沉太圓, 所以唿吸的時候上麵的肉都是顫顫巍巍的。


    再往上看去,是金紅色的堅硬外皮,一直包裹著那個渾圓的大腦袋, 這樣帶著頭看起來,其實倒也不像豬了, 更像是一隻吃圓了的胖蜥蜴。


    隻不過他也沒見過長了翅膀的蜥蜴,尤其是那對翅膀更身形比起來過於纖小,不知道究竟是怎麽帶它上天的。


    此刻,這隻大如小山般的飛天豬……又或者該說是飛天蜥蜴?


    總之, 它收斂著翅膀,兩條肥碩粗壯的後腿因肉太多, 所以相當艱難跪在地上,兩隻前爪也匍匐在地上, 是標準的跪拜姿勢, 隻不過或許心裏還是高傲且不服, 腦袋往邊上偏著,那對金色的圓眼睛也拚命往上翻白眼。


    葉疏白的唿吸微微滯了片刻,方才湧上來的那絲酸澀早就煙消雲散,淡定如他竟也有這樣被震住的一天,就這樣站在原地失了神。


    好在平時麵癱也有好處,譬如這種情況下,他就能保持淡定的姿態,讓對麵那少女看不出自己這段時間的萬般思緒。


    溫雲這會兒的確沒心思觀察葉疏白的表情,她瞧了瞧自己的龍,猶豫著開口:“我看你怎麽好像又胖了些?”


    小火龍氣急,辯解:“這是壯碩懂嗎!壯碩!況且我這段時間吸了這麽多魔力,又不能出來活動一下,稍微長些肌肉也是難免的。”


    溫雲看慣了,也覺得這好像也沒胖多少,於是不再糾結這頭龍的體重問題,挽起袖子,纖細的手不客氣地拍在這隻巨龍的腦袋上。


    “快,謝謝你的恩人!”


    她力道之大,那顆龍頭立馬貼在了地上。


    剛才還冷傲無比的小火龍吃了癟,一邊不服氣地哼哼唧唧,一邊傲嬌地對著葉疏白說了句:“謝謝你這麽有眼色,知道解救偉大的火神龍大人於危難之中,看在你表現不錯的份上就不吃你了,好了,你也可以跪下感謝我饒你小命了。”


    此話一出,腦門上果不其然又挨了溫雲一巴掌。


    發現葉疏白正看著自己動手,她有些尷尬地解釋:“這就是我的杖靈,它是條火龍,別看它這麽大,但是按龍族的年齡算其實它就是一個小孩兒,孩子不太懂事,所以我隻能多打打了,我其實不是這麽粗暴的人……”


    被揍了兩次的小火龍哼唧著駁迴去:“呸,你每天起碼打我三次以上!”


    溫雲麵無表情地又揍了這倒黴孩子第三次,親身驗證了它的說法。


    葉疏白默然無語地看著這一人一龍,最後稍遲疑地問出一句:“它是龍?”


    它真不是豬?


    可惜那一龍一人都沒聽出他的潛台詞,反而四眼皆亮,很是驕傲的模樣。


    溫雲笑摸龍頭道:“是的,它原身是一頭罕有的火神龍,據說擁有神明的血脈,我的龍骨法杖是由它的脊骨製成,它也成了我的杖靈。”


    小火龍嫌溫雲介紹得不夠詳細,抬起頭停起胸膛,傲然地自我介紹:“我,偉大的火神龍,是龍神的後嗣,是這世界上最尊貴的存在,我的家族……”


    它說了很多,而葉疏白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這聲音,沒錯了,就是先前囂張地衝自己放狠話那貨。


    但是這幅模樣……


    葉疏白其實並不會以貌取人,隻不過他也曾想過,溫雲時常誇獎的那個“天賦無人能敵,長相俊美無雙,個性乖巧懂事”的杖靈小紅,究竟是個什麽模樣。


    聽他聲音像是個少年,或許是跟許挽風相似的娃娃臉,聽那語氣又挺囂張,也可能是跟千黎深差不多的貌美。


    隻是萬萬沒想到,他看到的會是這麽一隻長翅膀的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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