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融合記憶的時候,虞晚晚經曆了她十六歲之後的故事。


    那是一個陰鬱的梅雨季節,虞寬的府邸處於郊外,連綿不斷的雨水讓大地籠罩上一層青霧。


    府中,年輕的虞綰在屋簷下打坐,空氣中充裕的靈氣在她的周遭跳舞。


    她所在的後院距離正門隔著層層圍牆,可第五境的修士,耳目都十分靈敏,別說正門,就算府邸方圓幾裏都在潛意識的掌控之中。


    虞家家族、也就是虞綰父親的兄長虞泰又拜訪了一次這裏。


    虞寬打開門,他淡淡地說,“虞家主,我說過不希望被本家的人打擾吧?”


    “是,是……”虞泰有些無奈,他低聲道,“老祖,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虞綰的弟弟……安景他已經病了大半年了。”


    聽到這句話,虞綰的運功驟地亂了。


    她睜開眼睛,怔怔地抬起頭。


    虞寬不為所動,他冷淡道,“那和我們有什麽關係?”


    “您不讓阿綰和安景見麵,是怕她那命影響到安景,可是如今他都病重了,不知能不能活過今秋……那見與不見,還有區別嗎?”虞泰苦笑道,“三年前在這裏一別,安景雖然沒有反應,但他心裏是有心結的。我隻是希望……”


    “虞家主。”虞寬冷淡的,一字一句地說,“我不讓他們見麵,並不是為了保護虞家人。”


    虞泰一怔,他磕磕巴巴地說,“那,那……”


    虞寬向前一步,買過門檻,他的雙眸頗有威壓地冷冷注視著虞泰。


    “我並不在意你們是死是活。”虞寬陰森地說,“我隻在意,虞綰修煉是否會被身外之事困擾。”


    虞泰怔怔地注視著他,男人的胸口起伏越來越大。


    “虞老祖,哪怕我們是修仙世家,人生裏也不能隻有修煉二字!”


    虞泰似是隱忍許久,如今再也忍耐不住。


    他怒聲道,“保下阿綰一人,讓她的家庭支離破碎,親人離世,她就算得道成仙,心中會快活嗎?她沒了所有東西,隻有一身本事,這,這還算是什麽人生……”


    麵對虞泰的怒意,虞寬抬眸,冷冷地注視著他。


    “她家庭破碎,該怪誰呢?”虞寬冷笑道,“若不是你弟弟弟妹不聽話擅自過來看她,他們會死嗎?若不是你沒有管好那小男孩,又何須今日之事?”


    “你,你——!”虞泰怒道,“當初我弟弟弟妹死訊剛剛傳來,你便急不可耐的告訴虞綰,助她突破瓶頸。難道人命在你眼裏就這麽不值錢嗎,你不怕她未來恨你嗎,你……”


    “虞家主!”虞寬抬高聲音道。


    他修為深不可測,高過虞泰許多,這一句話中加上了渾厚的真氣,竟然讓虞泰大腦嗡嗡作響,震得有些胸口發悶。


    修士之間,哪怕相隔一階都是天上地下的差別,更何況他和虞寬的天壤之別……


    看著臉色變化的虞泰,虞寬淡淡地說,“虞家主,你失態了。迴去歇著吧。”


    虞泰怔怔地注視著他和身後的府邸,那府邸就像是一座冰冷的墳墓,散發著和主人一樣的不近人情。


    他喃喃道,“早知今日,當初,我當初實在不該找你登門……就該讓阿綰在她四歲時解脫……”


    虞泰轉過頭,失魂落魄地走了。


    虞寬的眼底劃過嘲諷的冷漠,他轉過身,進入院子,大門在他的身後關閉。


    他來到後院,看到虞綰坐在廊邊,虞寬雙手背後,走了過來。


    他觀察著虞綰的表情,可年輕的女孩神情淡然,她垂下睫毛,臉上沒有一絲關係。


    “你想去嗎?”虞寬問。


    “我不想。”虞綰說。


    “希望你言行一致。”虞寬冷哼道,“你已經長大了,我猜你也不會再做傻事。”


    虞綰猶豫了許久,最終沒有說話。


    自從那個寒冷的春天,年幼的虞安景來這裏找她之後,整整三年,她的心都猶如冰封一樣,再也沒有開啟過。


    這三年中,虞綰從沒有思念過任何人。


    可是聽到虞安景重病,她卻還是忍不住去想,想他會不會再也好不起來……


    在半月後的某一天,虞綰還是悄悄去看望了還在昏睡的虞安景。


    虞泰發現她來,真的欣喜若狂。


    “我請了藥修門派的長老來探查,你放心,你弟弟沒事了!”虞泰安慰道,“阿綰,你一個人在老祖身邊,要照顧好自己,要……哎,阿綰?”


    沒等虞泰說完,虞綰的身影已經從黑暗中消失。


    “別說我來過。”女孩的聲音冷清,逐漸消失在陰影之中。


    虞安景死了。


    他沒有在病情最危重的時候死去,卻死在了逐漸好轉的某天。


    就連最精湛的藥修,都說這個少年不該死,可他就是如此突然地走了。


    虞寬將這個消息帶給虞綰,卡在小渡劫之前的虞綰終於突破瓶頸,一舉來到化靈境。


    她成為了最年輕的化靈境修士。


    從來不喜形於色的虞寬也表露出十分的高興,他正要繼續進行虞綰的修煉計劃,虞綰卻拒絕了。


    “我要走了。”她說。


    虞寬怔怔地看著她。


    “走?”他道,“你要去哪裏?”


    “不知道。”虞綰說,“但我要離開,離開虞家,和虞家的一切。”


    虞寬不敢置信地說,“你不想讓我教你了?那你要怎麽修煉?你自己嗎?我、我絕不允許你——”


    虞綰抬眸,眼底猶如一潭死水,沒有任何光芒。


    “你說過,我們隻是陌生人,出了這個門,沒有任何關係。”她薄唇微動,“你我既不是師徒也非父女,我想走,與你何幹?”


    虞寬怔怔地,他看著虞綰的背影消失在門外。


    她頭也不迴,走的毫不猶豫,將他的冷漠絕情學得十足。


    虞寬注視著敞開的大門,他臉部肌肉抽動,最後露出一個笑容來。


    他嘲弄的大笑。


    虞綰聽到了聽到了他的笑聲,她目光閃動,最終仍然沒有迴頭。


    ……


    後來,她在大陸遊曆了一年。


    虞家這血統覺醒者修煉的功法戾氣極大,唯有靜心者才能駕馭。


    可虞綰到底年輕,過去有虞寬在旁調製丹藥來化解這功法負麵影響,如今離開一年,便開始有些力不從心。


    她差點被功法反過來吞噬的時候,最終遇到了極巔峰的修士方沉。


    方沉用功力化解了虞綰體內橫衝直撞的力量,讓她化險為夷。


    虞綰的聲望在大陸是極其響亮的,方沉大致猜出了發生的事情,便邀請虞綰留下。


    雖然方沉並未收過徒,但人不錯,很和善,而且對虞綰想繼續練習自己的功法是支持的態度,又會幫她化解,虞綰思考再三,最終同意留了下來。


    拜入方沉門下,虞綰才發現,不是方沉同意她自己練,而是因為方沉這一係修士修煉的功法是和虞綰相反的。


    虞綰的力量兇橫,而方沉修煉的正是救了她的功法,更加溫吞柔和,極偏於治愈一側,連攻擊也是柔中取力,看似沒有殺傷力,實則威力很大。


    她的功法正好和方沉一派互補,他的真氣疏通虞綰體內能量的時候,也在助她運功,比當初虞寬給她做丹藥更加有益。


    隻是一直在門派修煉已經進展不大,虞綰便開始下山曆練,每次出門數月,按時迴門派向方沉複命。


    有一次迴來時,她帶了一個少年。


    他的名字叫沈燼,是江南和邊陲人所生的孩子,資質極好,而且是水係屬性,和方沉一係極其吻合。


    方沉便收了他做二徒弟。


    和總是溫和愛開玩笑的老頑童方沉相比,虞綰好像更像是個師父。


    她一個人住在山巔,方沉反而和自己小徒弟住得很近。


    師徒三人每個月最多見一兩次,沈燼想多親近虞綰,便努力找理由,總是跑到山上找她。


    可每次虞綰都閉門不見,留沈燼在門口眼巴巴地喊她師姐。


    他在凡人城鎮買的燒雞,一路捂在懷裏跑到山頂,在門外等到涼透了,也沒見到虞綰。


    方沉看著自己的小徒弟每次都興致勃勃地跑上山,又蔫了吧唧地迴來,心中也有些無奈。


    有一次,沈燼頂著一身被露水弄得濕漉漉的衣袍,低著頭迴了院子,便看到方沉在桌邊等他。


    少年在椅子上吧唧地坐下,他地垂著頭,喪氣地說,“師父,師姐是不是討厭我啊?”


    看到他的樣子,方沉忍不住安慰道,“沒事,她不光討厭你,也討厭為師。”


    沈燼:?


    第47章 047


    起初, 不論虞綰如何冷淡,對自己視而不見,沈燼都絲毫不氣餒。


    他總是準時地去山上拜訪虞綰, 偶爾在集市上買到了好吃的好玩的都會記得給虞綰帶一份, 拿著跑去給她獻寶。


    每次虞綰不開門也不理睬他, 少年就會在門外一蹲蹲到天黑,才失落地離去。


    虞綰並不是不知道沈燼來找她,也知曉他總是在外麵呆很久, 有時竟然就在門外打坐, 想等她出來。


    可她從未給過反應,甚至也沒想過要給他反應。


    虞家之事,讓虞綰徹底切斷一切雜念, 將所有人拒於千裏之外。


    不隻是對沈燼, 虞綰對自己拜的這位師父也十分有禮且冷淡。


    師徒二人的唯一溝通便是每隔一段時間方沉幫她疏通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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