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寧郡下屬,有一處立錐之地,名為冭合村。


    村子依山而建,蜿蜒小溪貫入其中。因了地處偏僻,村民大多以務農為生。自給自足,日子過的倒也樂嗬。


    每日,頭迎朝陽,日出而作。足踏暮霞,日落而歸。小村莊雖人煙稀少荒蕪,卻難得互幫互助,相處融洽。


    沿著村子東頭撿直走,山腳下,有一處農舍小屋。茅草蓋頂,桑枝作門,荊條為窗。


    許是常年失修,許是窮困潦倒。小屋可謂家徒四壁,殘敗不堪。門前數條泥砌台階,凹凸不平,長短不一。


    石階兒前,有一方院子。雜草叢生,尤為茂盛。期間,幾朵零星的小碎花破土而成,仿如外來之物。


    院前一米開外,溪水環繞。溪前,一身著粗布麻衣女子,正端坐於旁。三千青絲綰雲鬢束於頂,鬢間繪銀挽帶係成結。本是平淡無奇之束,可在這女子身上,卻端端一幅仙人卓越之姿。此女,正是鳳心顏。


    女子身側,臥著一毛色純正的小白狐。晌午時分,陽光正盛,耀眼刺目。它半眯著雙牟,昏昏欲睡。


    鳳心顏眼裏瞧著,便不得不歎。這白狐一族,不論身處何處,不較何等境地。向來一派淡然優雅之態,真真叫旁人望塵莫及。


    話說,這一人一狐自儆菰山一戰後,便遁跡於此。尋了這處農舍,安了家。想來,己過數月有餘。


    白日裏,一人一狐時而於山間作樂,侍花弄草。時而至集市遊逛,縱觀世人。鳳心顏雖記不得前塵往事,卻覺得從前大約從未有過這等日子。否則,又怎會覺得如此新奇,又趣味充溢。


    例如,南邊王嬸子家。前日裏,一隻花狗,一窩生了九隻小花狗。每每要吃奶時,便排著對來討。不較幾日,又學著見天在院子裏撒潑打滾。那模樣,當真是可愛。


    於是,那段光景裏,鳳心顏與白宸便多了件營生。每日,都要來此處瞧上一瞧。


    再例如,前門兒的景秀才。昨日裏,上京趕考去了。這等百年難得一遇的大事,引的全村村民夾道相送。豈知,這小秀才模樣生的雖好,卻委實窮了些。


    身後足足半人高的大背簍裏,怎樣也找不出半塊幹糧。大家夥七湊八湊,勉強為他備出一包吃食,才終於將他送出了村子。鳳心顏不禁暗自祈禱,可莫要將他餓死在路上。


    又例如,村子下遊鵬叔家的小女兒,雲惜小妹。今日裏,便要嫁去外城的一位大戶人家。傳聞,陳老爺今年七旬有三,家中已有三位妻妾。


    可要說這雲惜姑娘,卻是村子裏出了名的美人。尚未及笄,那提親之人便已絡繹不絕。然,奈何家中繼母當道,親生父親卻人微言輕。最後,竟為了錢財,尋得這樣一門親事,當真令人惋惜。此事,也引的一眾村民連連歎息不止。


    白宸自小長於山間,對如此陣仗,也是見所未見。然,於此等事情的態度,卻顯然鎮定些許。全然不似鳳心顏,一副未見世麵之態。


    白日,匆匆而過。夜裏,一人一狐同榻而眠。


    屋頂瓦片殘破不全,臥在床上,仰頭便能瞧見滿天星辰。美則美矣,唯一不足之處,確是夜風微寒。


    可,即便床榻不夠軟,被褥不夠暖。鳳心顏仍舊還是覺得,如今的日子,便是怎樣也過不夠。想來,日子好過與否,從來便不是這些外來素可影響的。


    言入黃花川,每逐清溪水。


    隨山將萬轉,趣途無百裏。


    聲喧亂石中,色靜深鬆裏。


    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葦。


    我心素已閑,清川澹如此。


    請留盤石上,垂釣將已矣。


    一人一狐在星月交輝的美景下,聞詩而眠。


    夜深,而風靜,萬物具籟,正值酣眠之際。忽而,有黑影一閃而過。


    尤是白宸夜裏睡的淺,稍有響動,便即刻驚醒。但,仍舊是晚了幾分。一記掌風,已淩厲而至,直擊鳳心顏麵門。


    眼下,若要躲避,怕是已經無望。尚不及細思,就見白宸躍身而起,硬生搪過一擊。


    隨著一聲悶哼,絲絲血跡沿嘴角滑下。白宸亦被掌風震落,摔至一側牆壁。倒在地麵上時,引的一片塵土飛揚。


    鳳心顏聞聲驚醒,正欲反擊。卻見,白宸忽然於懷中,擲出一透明寶珠。隨即,掐訣念咒。但見寶珠飛升直上,浮於半空之中,瞬時大放光彩。將夜色當空,耀之猶如白晝。


    稍一慌神,鳳心顏便已身入其中。待迴神之際,已懸於屋頂,更甚有破屋而出之勢。於鳳心顏身旁,還有一物,正是跋陀匚。


    位於高處之際,借著寶珠光輝,鳳心顏方才瞧見。入室作惡者,正是那多日未曾得見的“老友”,鹿玄。


    當前,他正仰首直視於她。牟子裏,淩厲狠戾之色令人心驚。


    隨著寶珠越漸飛升,直至攜她遁出屋頂。鳳心顏瞧見屋內的最後一麵,是鹿玄正氣急敗壞踱步至白宸身前。


    鳳心顏幾欲費力掙脫束縛,皆無果。直至精疲力竭後,跌坐在內。以至何時紅了眼眶,何時落了淚,亦全然不知。


    忽而,便又憶起那日於河邊。溪水清澈見底,一條魚兒順溪而下。一人一狐端坐於旁,女子神色怔忪,似自言自語,又似同一旁小狐狸言語道:“若有一日,我消失於這世間,從此不複存在,你可會念我?”


    小狐狸聞言,竟是連眼睛也未曾睜開,便迴道:“不會!”言語之態,傲嬌輕物又絕情冷語。


    女子待欲要反駁之際,卻見小狐狸又言:“有我在,便永遠不會有這一天!”


    女子口中原未完之話,就這樣硬生生被阻斷。麵色呆滯,久久不曾言語。


    鳳心顏想著,想著,便泣不成聲。


    禪訫靈珠托著她,於空中足足行了幾個日夜。直至幾日後的一個傍晚,終於耗盡靈力,化為烏有。


    失去束縛後,鳳心顏於空中極速下落。如此之際,卻見她將跋陀匚牢牢護在懷中。直至跌落一處草樹叢,沒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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