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太太與沈雲蓮俱是變色。

    怎麽能答應呢?

    又怎麽能與沈雲蕎劃清界限?

    掙紮片刻後,沈大太太小心翼翼地道:“雲蕎,家裏是什麽情形,你應該清楚。當初給你找的那門親事,在你看來是太差,可我那時實在張羅不了更體麵的……”

    沈雲蕎目光冰冷地凝視著她,“我什麽時候說過,為那件事責怪過你?”

    沈大太太思忖片刻,“那就是怪我前幾年在小事上與你計較長短了吧?我已知錯了,你到底怎樣才能原諒我們呢?說到底,這些都不關雲蓮的事啊。”

    沈雲蕎期期艾艾地看著沈雲蕎,“我以前對你不恭敬,是我不對,你要我怎樣賠罪?我給你下跪磕頭行不行?”

    沈雲蕎扯扯嘴角,端起茶盞啜了口茶,“誰說我責怪過你們了?我隻是想眼不見為淨,你們聽不懂人話麽?是不是要我動手你們才明白?”說著,唇畔逸出冷冽的笑容,“以往,大太太總說沒教養的人才會動手,那時我認可。現在可不同了,我是個沒家的人,何來教養涵養?”她將茶盞重重地放下,“好話不說二遍,滾!”

    沈大太太和沈雲蓮灰溜溜地離開了薑府。

    路上,沈雲蓮默默垂淚,“娘……”

    “哭什麽?”沈大太太道,“你爹給你定下的親事不是已經退掉了麽?你還有幾個月才滿十四歲,親事的事情不急。”

    那門親事的確是退掉了。可那是父親和母親賭氣,要讓她給人做填房才退掉的。“我隻是擔心,往後她和爹爹會從中作梗。”家裏一個,家外一個,她們母女倆怎麽應付得來?

    沈大太太聽了,也是滿麵愁容,“眼下隻能指望林大奶奶了。到底是她的姨母,總不會也做這麽絕。隻是……”想到沈大老爺,她又生氣又無奈,“其實隻要你爹爹跟她好言好語地說說話,她總會顧著情麵迴去,偏生你爹不像話,每日把當她死了的話掛在嘴邊上!”

    “看情形吧,實在不行,真就要離她遠點兒,不再打擾她。”沈雲蓮自心底害怕沈雲蕎處處針對自己,“她往後要嫁的可是高大人,高大人又是三爺很器重的人,說她往後能在京城橫著走都不為過。”

    沈大太太歎息一聲,“總要爭取一番。事情關乎沈家人一輩子的前程,不為這個,我才懶得見她。”

    **

    幾位夫人盤桓到巳時,紛紛道辭。知道自己是不請自來,主

    人家若是設宴款待,少不得急趕急地費心忙碌一番,全無必要。

    薑氏與章洛揚挽留不過,允諾過兩日便下帖子,請她們過來好好兒聚聚。

    送走幾個人,薑氏命人請沈雲蕎到房裏說話,笑吟吟問道:“可曾動氣?”

    “我才不會。”沈雲蕎笑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天生是個沒心沒肺的。”

    章洛揚從丫鬟手裏接過茶點,送到母親和好友手邊,問道:“她們過來是為何事?”

    “不外乎是要讓我迴去。”沈雲蕎把事情說了說。

    薑氏道:“那你是怎麽個打算?”

    “不迴去。”沈雲蕎道,“我在您這兒出嫁行麽?”

    “好啊。”薑氏點頭,“巴不得呢。來日我和洛揚好生籌備幾場宴請,將你引薦給眾人。誰都知道你與洛揚情同手足,倒是不需我解釋。若非如此,我少不得要認下你做義女。”

    沈雲蕎笑嘻嘻地道:“我心裏比誰都清楚,您本來就把我當成了女兒一般疼愛。要不是以後私底下還要見見我爹,不用您說,我自己就張羅著要您認下我了。”

    “這件事可說定了啊。”薑氏是由衷地高興,“往後我可就要給你置辦嫁妝了。高大人昨日給我留下了一筆銀子,大抵是想到我們前頭去了。不為此,我也不好急著問你這些。”

    沈雲蕎意外地挑了挑眉,隨即笑起來,透著幾分甜蜜。

    薑氏又道:“再有,拿迴來的產業要好生打理,你們得空就幫我看看賬冊,去鋪子裏看看情形。”

    章洛揚和沈雲蕎爽快應下。

    接下來的幾日,三個人雖然忙忙碌碌,心情卻是很愉悅。

    連翹、落翹迴來了,還帶迴了珊瑚、芙蓉和小丫鬟櫻桃。

    章洛揚與久別的三個丫鬟自是好一番契闊。

    落翹跟在沈雲蕎身邊的時間最久,有了情分,便依然留在她房裏,往後就是她的大丫鬟。薑氏又親自幫沈雲蕎找了三個伶俐勤勉的大丫鬟過去,下人的格局便定了下來。

    餘下的四個則與章洛揚情分匪淺,往後肯定要迴俞府,便留在了她房裏。

    櫻桃是最高興的,與章洛揚說起了在俞府的見聞:“府裏規矩大,犯錯的會受罰,但是勤勉的能領賞,沒異心不多嘴的人都能過得很好。”

    章洛揚看著長高不少、眼神清澈的櫻桃,很是高興,“看得出,你長大了,更伶

    俐了。”

    櫻桃不好意思地笑,“是珊瑚姐姐、芙蓉姐姐悉心提點的緣故,說起來,都是您和沈大小姐的恩情。”又說起俞仲堯和俞南煙迴府後的情形,“三爺忙碌得很,聽說每晚都是三更半夜才迴書房歇下。大小姐每日一早進宮,黃昏迴去,太後娘娘和皇上都很喜歡大小姐,賞賜不斷,連宮裏的盆景都給大小姐搬到院子裏不少。但是大小姐偶爾也抱怨,說每日都被皇上傳進宮裏敘舊,連見見您和沈大小姐的工夫都沒有。”

    往後總有機會見麵,眼下過得好最要緊。章洛揚自心底為南煙高興。沈雲蕎聽說了,亦是同樣的心緒。兩個人時不時地命人給俞南煙送些繡品、香料過去。

    薑府辦過兩次宴請之後,人們對章洛揚的稱唿皆是薑大小姐,那道掌紋的事也慢慢傳開。沒有人為此大驚小怪,偶爾與薑氏或章洛揚提起,隻是淡淡地奚落順昌伯夫婦兩句,寬慰母女兩個一番。

    說到底,斷掌的說法裏麵,是至親與交好之人才會因其影響運道,別的人又不是莫逆之交,根本不需擔心自身。反過頭來,要是言語難聽,讓俞仲堯知道了,可就真要擔心哪一日會大禍臨頭。

    但是章洛揚並不能因此很樂觀。來的人都是俞仲堯這邊官員的內眷,來日若是得遇孟灩堂那邊的官員內眷,難聽的話總要聽一聽。

    不樂觀並不代表在意。長期的遮遮掩掩才是真受罪,別的都不打緊,總會成為過去。

    俞仲堯得知薑府那邊的情形之後,還算滿意,攜高進分別去了平南侯邢府和禮部尚書錢府,請兩家出麵說項。

    兩家爽快應下,翌日邢夫人與錢夫人便去了薑府提親。

    事情便按照尋常過程順風順水地進行下去。

    春末總是顯得很短暫,天氣逐日炎熱起來。

    夏初,兩門親事都定下來,京城皆知。

    與此同時塵埃落定的,是章洛揚脫離章府之事——

    順昌伯開了祠堂,將章洛揚從族譜上除名,章家再沒這個長女。

    世間也再無章洛揚這個人。

    此後,她是薑洛揚。

    **

    林大奶奶進京後,便聽說了此事,心內詫異,詫異的是俞仲堯和薑洛揚定親之事。

    權傾天下的俞仲堯,要娶的居然是個生來斷掌的女孩子。

    細想便又覺得是在情理之中,有什麽離經叛道的事是俞仲堯做不出的?

    況且,那女孩是外甥女的摯友,怎麽想都是好事。

    林大奶奶徑自去了沈府。

    沈大老爺不肯見她,說原配和女兒都已不在世,女兒還在家中的時候,與林家走動得很少,眼下就更不需來往了。

    一盆冷水就這樣澆到了林大奶奶頭上。

    沈大太太卻是笑臉相迎,親親熱熱地把人迎到了內宅,在正房說話。

    兩個人現在算是半斤八兩——林知府和沈大老爺都賦閑在家,無所事事,誰也別看不起誰。

    真要比較個高低,林府情形更差一些:俞仲堯發話清查林家產業,著手此事的人下手狠了點兒,林知府和子嗣現在當真是兩袖清風再無餘資。

    寒暄之後,當務之急自然是讓林大奶奶去見沈雲蕎。

    沈大太太尷尬地道:“你也知道,我們家老爺不肯認迴長女,雲蕎也是強脾氣,連我都怪罪上了。我不好去見她,隻能讓下人送你過去。”

    林大奶奶又能怎樣,隻得點頭,天色已經不早了,但是她心急如焚,當即去了薑府。

    聽得通稟,沈雲蕎繼續站在花圃前修剪花枝,語氣淡淡地吩咐:“讓她進來。”

    該說的話總要說清楚,省得節外生枝,舅母要是打著俞仲堯、高進或是薑氏的名號亂來,就難辦了。

    林大奶奶到了近前,沈雲蕎看也不看她,“別人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你我卻是一年就見了分曉。”

    “雲蕎……”林大奶奶看著她的側臉,因為多年未見,都不敢確定眼前人是自己的外甥女。

    沈雲蕎側頭看了她一眼,視線冰冷,眼神涼薄,“你不識得我,我卻識得你。去年我們已經見過——那名小廝就是我喬裝改扮的。”

    林大奶奶經過這麽久,也猜想到了,想到當日姨甥相見自己的態度,不由羞慚得滿臉通紅,“你……定是責怪我了。”

    “不。不怪你。我隻怪自己蠢。”沈雲蕎彎了唇角,“沒事,吃一塹長一智。你讓我多了一個教訓,還讓我因此另有奇遇,我要謝謝你。”

    “……”林大奶奶與沈大太太不同,到底是沈雲蕎的親姨母,此刻當真是滿心愧疚,“不管傳話的人是不是你喬裝改扮的,我都不應該是那個態度。這些年我沒管過你,難得你有事求到我頭上,我卻隻顧著婆家的安危,我對不起你。”

    “明白事理就好。”沈雲蕎神色略有緩和,“

    你今日前來見我,想來也沒抱多大希望,與我去年的心境大抵相同。我幫不了你,更幫不了林家。”因為林大奶奶的言語真摯,她便耐心地解釋,“我是有點兒心寒,因為要是你說話在沈府有一點兒分量,我都不至於跑那麽遠去投靠你——寫信給你不就好了?我過去也不求別的,隻想讓你給我和洛揚找個安身之處,讓我們在杭州隱姓埋名但是安穩的活下去。可你太心急了,隻怕婆家被牽連,一心要送我迴來,還轉頭告訴了你公婆……”她搖了搖頭,“你對我,連說句謊話當做事情沒發生過的情分都沒有。要不是事情峰迴路轉,我已經被押送迴京城,會被章府肆意報複。是,我現在過得更好了,但絕無可能感激你。再者,俞少傅對何事都是言出必行,從不更改,我不會因為洛揚去求他或高大人。他們已幫我和洛揚太多,改變了我們的一輩子,我無從迴報,能做到的不過是不添亂。”

    “……”林大奶奶無言以對,垂下頭去,“我知道了。我迴去了。”

    “不送了。保重。”沈雲蕎聽得姨母的腳步聲遠去,忍著沒去看她。

    不能心軟,心軟一次,日後不知道還有多少麻煩事找到她頭上。姨母也是有兒女的人了,心頭最重的當然是至親,若這次如願,日後便是不想,怕還是會為了兒女再找她幫襯。便是不是為了兒女,以林知府那個德行,不施壓再讓兒媳婦找她謀取益處才怪。

    何苦自尋煩惱。

    是父親的銀錢、洛揚的友情支撐她走到現在,姨母並沒管過她。

    林大奶奶徑自讓車夫送自己迴了客棧,翌日一早乘船迴往杭州。本就知道多半不能如願,夫君也是從頭到尾都反對她走這一趟。隻是必須要來,如此對公公婆婆才有個交代。他們要責怪就隻管責怪。憑什麽要她一介女流之輩出麵挽迴局麵?要是能如願,說起來不就是靠裙帶關係翻身麽?

    就像夫君說的,辦不成事情,大不了就讓家裏把他們一家幾口分出去單過,總比靠著搖尾乞憐度日要好。

    事情有了結果,心裏反倒踏實了。隻是對外甥女有點兒愧疚,可是沒法子,無從彌補。

    沈大太太不明就裏,第二日命人前往客棧去請林大奶奶,才知道這人居然已經走了,不由惱火。事情成沒成,總該跟她說一聲吧?

    可是不難想見,定然是沒能如願,否則姨甥兩個總要好好團聚幾日。

    這條路也行不通,所有憧憬都要幻滅,隻得讓兩個女兒去求沈大老爺。

    沈大老爺不見她們,美其名曰繼續思過。

    沈大太太惱羞成怒,闖進書房去質問:“你又不是不記掛你女兒,為什麽不能把她接迴來?你就那麽看不得下麵兩個女兒好?她們難道就不是你的親骨肉?!”

    沈大老爺蹙眉瞪著她,“隻要一想到你日後利用雲蕎小人得誌,我就噩夢連連。”

    沈大太太麵色漲成了豬肝色,“那你就把話說清楚,這日子你到底還過不過?!”

    “章府的事情,我都清楚了,沒少思量。那孩子走投無路才和雲蕎一起逃走的,章府大夫人可是功不可沒。”沈大老爺忽然拔高了聲音喝問,“你呢?!你這些年到底給過雲蕎多少氣受?!”

    沈大太太沒防備,被嚇得一個激靈。

    “我過不過日子?你說我還過不過?!”沈大老爺放了狠話,“你言下之意,是不是想拿和離威脅我?好啊!你哪一日親口說出,我一刻都不耽擱,即刻讓你帶著孩子迴娘家去!你一走我就敲鑼打鼓地接雲蕎迴家,可隻要你還在沈家,我就當她死了!”

    沈大太太真被嚇到了。和離?她怎麽敢和離?她的父親到現在還隻是個縣丞。是他外放時,兩人成親的,她要是出身好,娘家怎麽肯同意。

    她除了不甘落淚,別無他法。

    而更氣人的還在後頭——

    賬房的管事走進來,見夫妻兩個情形不對,便要退下。

    “站著。”沈大老爺攔下管事,“把雲蕎生母的嫁妝清點一番,兌成銀票。我手裏私產賺下的銀子,現在還有多少?”

    管事稱是,隨後答道:“現銀有不到一萬兩可以周轉,公中還有……”

    “不用公中的。”沈大老爺擺擺手,“抓緊辦,過兩日把這兩筆銀子一同送去薑府,交給大小姐。就說都是她娘留給她的。她要是不要,就去她娘墓前當冥紙燒掉!”

    管事唯唯諾諾,退下時暗自抹一把汗,心說您怎麽就不能說句好聽的話呢?

    沈大太太已經要嘔血了,“你還要私底下貼補雲蕎?你這些年……”

    “我這些年能給她的隻有銀錢,眼下亦如此!”沈大老爺橫了她一眼,“你要是看不順眼,我就把公中的銀子一並送給她!你敢對燈發誓說你對得起她?”

    沈大太太跌坐到椅子上,嚎啕大哭。

    沈大老爺聽著心煩,去了別處躲清靜。

    沈雲蕎收到那麽

    一大筆銀子的時候,心裏百感交集,聽得管事複述父親的話,又氣又笑。母親嫁妝值多少銀子,她心裏有數,多出來的,自然是父親貼補她的。

    還是記掛她。

    還是不肯見她,對誰都說當她死在了外麵。

    真正是拿他一點兒法子都沒有。

    罷了,等家裏清靜下來,他不再一腦門子火氣,再盡孝心便是。

    為什麽不要呢?錢財方麵,她不會跟任何人爭意氣。這些年最怕的就是手頭拮據,洛揚做繡活賺錢的時候,她做夢都希望自己被金元寶砸到頭,能夠貼補洛揚。

    日後自己和洛揚都不會再為錢財犯愁,但是傍身的錢財還是越多越好。

    人窮不見得誌短,但絕對會底氣不足。

    沈家那邊,應該不會再出事了。很明顯,父親看繼室不順眼了,又是強脾氣,鎮得住家裏的人。有個什麽事,不等她知道,父親已經先一步出手阻撓了。

    說來說去,她比洛揚幸運,父親不是順昌伯那種無恥至極的人,別人也不似章府大夫人、章蘭婷那樣歹毒。

    薑洛揚這段日子時常帶著連翹出門,去京城最繁華的東西大街轉轉。主仆兩個去看了一個位置好、麵積廣的鋪麵,迴來便清點手裏有多少銀子。

    薑氏過來時無意中撞見,便問了問。

    薑洛揚解釋道:“您和三爺都給了我不少銀兩,我想給雲蕎盤個門臉兒,讓她在京城開個脂粉鋪子,權當是她成親時送上的賀禮。這些年要是沒有她,別說陰差陽錯地找到您,會不會變成傻瓜都未可知。”

    “原來是為這個。”薑氏道,“是該如此。用錢之處,去賬房不就行了?”她笑著拍了拍女兒的背,“拿迴手裏的產業,是你來日的嫁妝。”

    薑洛揚不好意思地笑,“您……隻給我一點兒就行了,別的還是要您費心。太清閑了也不好。”

    “到時候再說。”薑氏詳細詢問了鋪麵的位置、盤下來的價錢,第二日親自陪著女兒、帶著管事,把這件事辦妥當。

    鋪子到手了,薑洛揚才告訴了沈雲蕎。

    沈雲蕎感動不已,鼻子有點兒酸酸的,“小呆子,這禮也太重了些。”

    “可不準不要,不要的話,我會很傷心的。這是我想單獨為你準備的一份兒嫁妝。我們是姐妹,出嫁時我理應添一份兒喜氣。”

    “要,怎麽會不要。”沈雲蕎摟了摟她的肩,

    “這是我最珍貴的一份兒產業,一定要盡力做出名堂來。”

    薑洛揚笑得明眸微眯,“嗯,那我就放心了。”

    **

    天氣越來越熱,去往薑府拜望的人卻越來越多。

    最受京城矚目的,原本應該是俞府、廉王府,隻是俞氏兄妹每日留在宮中,根本無法相見;廉王這次迴來之後,轉了心性,大多悶在王府正殿與幕僚議事,或是獨自看書伏案疾書,往昔風流不再。

    由此,薑府裏的三個人,成了眾人關注的焦點。薑洛揚的斷掌,薑洛揚與沈雲蕎的樣貌是被傳的最多的,到了後來,她們的衣飾、薑府的景致菜肴糕點這些小事,也成了談資。

    武安侯夫人去過薑府兩次,薑氏和薑洛揚、沈雲蕎隻當她是尋常賓客款待,客氣得很,透著疏離。

    每次迴到府中,武安侯夫人便會細細打量章蘭婷一番。第一次一句話都不說,隻是滿臉嫌棄;第二次則是歎息道:“本是姐妹,卻是天差地別。”

    對章蘭婷吝嗇言語,跟宋二夫人、下人的話卻是不少:“薑大小姐實在是標致,端莊大方,怎麽瞧怎麽好看,性子嫻靜婉約,人家一輩子怕是都不知道狐媚為何物,哪像我們府中那個人……斷掌又怎麽了?在章府十幾年,也沒見順昌伯怎樣,她走後,順昌伯反倒落魄了,章府別的人也是一個樣。我看哪,那孩子不但不克誰,還旺人呢。與薑夫人團聚之後,你們瞧瞧薑夫人的日子,五進的大宅子住著,吃著縣主頭銜的皇糧——那可不是虛名,是真有封地的縣主。往後呢,女兒風光出嫁,女婿是俞少傅那樣的人物,這一輩子還用愁什麽?便是說那孩子來日的夫君,這不也更得誌了?——皇上要冊封俞少傅為太子太傅另加國公爵呢,俞少傅已婉言謝絕三次,但是侯爺說,皇上這迴分明是打定主意了,過兩次還要下冊封旨,估摸著是跟俞少傅耗上了,直到不再謝絕才罷休。”

    宋二夫人和下人自然要順著她的話應承了:

    “可不就是麽?以前那些荒謬的說法,也不知道是什麽人傳出來的。這細說起來,俞少傅從遇見薑大小姐,運道就一直不錯——是順順當當的接迴了失散的妹妹,返京時間比原定的日子提前了那麽多。”

    “對啊,還有沈大小姐,跟章大小姐比姐妹還親,現在也是過得順風順水。”

    ……

    諸如此類的話,源源不斷地到了章蘭婷耳邊,想不聽都不行。

    她幾乎恨得咬碎

    了牙。

    自迴到宋府之後,倒是沒再受皮肉之苦——宋誌江沒事就跑去高府找高進,高進改了態度,交給了他兩件事去做,他居然一改紈絝的做派,起早貪黑的忙碌起來。

    他忙,也就沒工夫理會她了。

    這算是見好事。

    但是,那些刺耳的話總有人跑到她麵前說,真比挨打還要讓人難受。

    閑言碎語中,也有數落順昌伯的。一個管事媽媽說,武安侯像是答應了順昌伯,會幫忙打點,讓他去工部做個六七品的官員。

    不比以往,但總不至於繼續賦閑在家任人踩踏——他就是為了這點好處,才讓她迴宋府受罪的。

    但她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俞仲堯既然是那樣看重薑氏母女,怎麽肯放過順昌伯給他翻身的機會呢?

    她隱隱地覺得,俞仲堯是想把順昌伯踩踏到底逐出京城。那樣一個人渣,留在京城多礙眼。可要是下狠手,就得讓他出錯。

    侵吞原配嫁妝、苛待長女,隻是門風不正治家不嚴。便是誰為這件事正式將他告到官府,以他那個品行,一定會推到母親頭上。到底,也不過是之前俞仲堯罰俸令其思過的結果。

    考慮清楚這些,她愈發確定自己的猜測。在以往,一定會及時提醒。現在當然不會了,她巴不得親眼看到順昌伯慘死才解氣。

    隻希望他死之前,她能親自出手算計他,出一口惡氣。

    最想的是母親安穩。

    母親之前來看過她幾次,每次都有身形高大健碩的丫鬟婆子隨行,擺明了是監視她們。隻能忍著,母女兩個不再病痛纏身才是首要之事。

    事實證明,天無絕人之路。

    母親在家裏伏低做小、忍氣吞聲,章家二房為此事指責了順昌伯幾次,總算是恢複了自由身。

    外祖父一家返迴故裏之後,記掛著母親,變賣了一些祖產,托人將銀票送了過來——廉王並沒將事情做絕。

    一千兩,在這時之於她們已是很大的一筆財產。

    母親隻留了二百兩在手裏,其餘的都趁人不備塞給了她。

    有了銀子,便能收買下人。盛夏時節,她房裏兩名丫鬟、外院一個小廝,都成了她的心腹。

    偶爾,母親也提章文照兩句:“他好自為之吧,我什麽話都說盡了,眼下我隻求帶著你離開宋家,離開京城這個鬼地方。”

    她不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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