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風溪,我們就是夫妻。”章洛揚勾低他,又一次吻上他的唇。

    毋庸置疑,她是他永無可能抵禦的誘惑。

    “在何處在何時都是。”他一個翻身,變被動為主動,低下頭去,“我愛你,洛揚。”

    她彎了唇角,笑得心滿意足。

    唇齒交錯間,旖旎流轉開來。

    他的吻細細密密地落下來,蘊含無限風情無盡溫柔的手輾轉遊移,不錯失她每一分的美。

    她臉頰飛起迤邐緋色,唿吸都顫巍巍的,卻不推拒,雙臂虛虛地環著他。

    怕麽?不怕。

    他是這世間從最初就不肯傷害她的人。

    疼麽?那一刻,她疼。正如最初無從接納一段情緣融入生命之中一般的掙紮艱辛心境。

    但是沒關係。有他呢,他不舍得讓她那麽難受。

    況且她從不是怕疼的人。而且這疼痛分外明確地提醒她,自己與他就此血脈相融。

    這是多好的事。

    她屬於他,他也屬於她,完完整整地擁有彼此。

    她側轉臉,視線漫無目的地遊轉。

    窗外的花樹清影映照在窗紗上,婆娑起舞,銀鉤挽住的水紅色簾帳隨風輕輕搖曳,架子床微微震動著。

    她輕輕咬住唇,感受著這樣近乎玄妙難以言喻的時刻。

    他唿吸急了起來,又擔心莽撞使得她吃苦,克製著,脊背出了一層薄汗。

    她察覺到了,貼合著他身形,目光溫柔地看著他,無聲地告訴他,沒事,沒事的。

    他的手拂過她微涼的發絲,托起她,熱切地吻住她。

    整個過程,猶如她生涯,苦痛之後,是歡悅。

    **

    俞仲堯離開醉仙居之後,高進、俞南煙、沈雲蕎去了薑氏的住處。留著兩家在前麵磨嘰,他們得跟薑氏細說由來,讓她不要擔心。

    前麵的付程鵬緩了片刻,態度變得強勢起來,厲聲責問謝家風溪可曾出過這樣聳人聽聞的事——殺人如兒戲一般,一點點轉圜餘地也無。

    謝家老爺卻是笑嗬嗬地道:“凡事不都有個先例麽?風溪幾百年來,從無一家獨大的先例,你付家不也照樣兒做到了?”

    “這怎能相提並論?”付程鵬沉聲道,“人命關天!”

    “的確是人命關天。”謝家老爺也

    冷了臉,“俞先生方才說過,你長女付珃的事是另一筆賬,恰好就是人命關天的事!你也別給我甩臉色擺氣勢,如今我還真不吃你那一套!”

    “既然如此,那就別怪我效法為之!”付程鵬揚聲喚隨行的管家,“先將薑寒伊給我綁過來!此事要說個清楚明白,缺了她可不行!”

    大堂內有俞仲堯的手下,但是沒人出言阻止。

    謝家父子三個見此情形,也保持緘默。

    付珃望向付程鵬,“你……”

    “你給我閉嘴!”付程鵬厲聲嗬斥。

    付珃真就閉嘴了。她已是階下囚,有心想讓付家不至於顏麵俱損,來日還能設法救迴她,但是付程鵬不聽,也罷了。

    認命了。

    已是萬念俱灰,別的都不要緊了。

    大堂內再無人出聲,落針可聞。

    過了一陣子,便聽到外麵圍觀的人群發出驚唿聲、恐懼的議論聲。

    薑氏的宅院外,付家護衛意圖闖入,下場相同:當場斃命。

    隨後,高進與阿行下令,將死傷之人全部抬去付家門前。

    在他們看來,數目不多,不過十幾人。

    而在風溪,已是駭人聽聞。

    沈雲蕎到了高進麵前,輕聲問他:“是三爺的意思?”

    “不算是。”高進如實道,“要是他在,隻要是付家的護衛,應該會一概處死。”

    “……”

    高進留意到了她眼中的困惑與擔憂,耐心地一步步解釋:

    “是付家的人先找我們的麻煩吧?”

    沈雲蕎點頭“自然是。你們起先並沒想用這種方式弄垮付家。”

    高進又問:“畏懼與恐懼不同,你也明白吧?”

    沈雲蕎思忖片刻,點了點頭。畏懼與恐懼自然是不同的,恐懼是到了骨子裏的。

    “我們並沒先一步找誰的麻煩,是他們缺理在先。而且他們是有意要殺害章大小姐,是不是應該讓他們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就算付程鵬是個瘋子,他不怕,最起碼,旁觀者會恐懼,不會成為付程鵬的幫兇。不是誰殘忍,是誰自討沒趣的事情。”

    沈雲蕎認真聆聽,點一點頭,“大概是明白了。我隻是擔心居民會有逆反排斥的心緒。”

    高進就笑,“不合風溪規矩的事情,付家已做得太多。隻是還是蠢,何事要做

    就做絕。付家若是真的一家獨大,若是讓風溪每個人都從骨子裏恐懼的門第,今日三爺不會如此行事。凡事還是要有個區別。”

    沈雲蕎終於釋然,隨後又歎息,“上午的事,我也沒幫上忙,實在是……”

    “凡事都有個萬一。南煙是三爺的妹妹,總要有個人保護,萬一出了岔子,三爺不會怪誰,但我們會於心難安。”高進歉然一笑,“我也有顧此失彼的時候。隻要活著便是如此。”

    “嗯……”沈雲蕎感激一笑,“我心裏好過多了。”

    高進卻笑,“實話而已。誰有閑心安慰你?”

    沈雲蕎語凝,隨即打了他一下,“說句好話又不會掉塊肉!”

    “是吧?”高進找補了迴去,拍了拍她額頭,“你不也一樣?”

    “……”

    高進收斂起吊兒郎當的樣子,說起正事:“去請薑老板到前麵去。”

    這樣做的意思,大抵是要讓付程鵬知道,你想強人所難是不可能的,我想怎樣行事完全可以不顧及你的想法。沈雲蕎爽快點頭,去室內告知薑氏。

    片刻後,一行人去往醉仙居大堂。

    俞南煙落在最後。

    阿行安排好人手照看,趕上去的時候問了她一句,“嚇壞了?”

    “不是嚇壞了。”俞南煙搖頭,“是擔心嫂嫂。”今日的事要是換了她,不知會怎樣。

    “不用擔心。”阿行道,“三爺看重的人,經得起風浪。”

    “嫂嫂跟哥哥可不一樣。”

    “除了三爺、薑老板、沈大小姐和你出事,沒什麽事能傷到她。”阿行語聲篤定。不是安慰南煙,是一路看過來的。在章洛揚心裏,如今必是這幾個人最重要,至於她自己麽,倒在其次。

    章洛揚是為了她在意的人而變得或過得更好的那種女孩子。

    俞南煙思忖片刻,終是展顏一笑,“所以我才說啊,她是我和哥哥的福氣。”

    “知道就好。”阿行加快腳步,“打起精神來,別磨磨蹭蹭的。”

    “急什麽?”俞南煙道,“我還有事與你商量呢。”

    阿行便放緩腳步,“說來聽聽。”

    **

    斜陽晚照,霞光染紅了天際。

    俞仲堯垂眸看著睡在自己懷裏的她。

    臉頰粉嘟嘟的,嬰孩一般的悅目喜人。沒遇

    見透著不可言傳的一點點嫵媚;漆黑長睫靜靜垂著;紅唇微微嘟起,讓人忍不住去一親芳澤。

    他要去吻她。

    她卻在這時要翻身。

    那觸感,仿若握在手裏的魚兒一般。

    他臂彎一收,以親吻喚醒她。

    她並未睜眼,隻是抬手撫著他麵容輪廓,最後停留在他下巴,溫柔摩挲,“俞仲堯。”

    語聲透著慵懶,有點兒沙啞。

    “嗯。”他柔聲問道,“是酒醒了還是睡醒了?”

    她笑開來,“你說呢?”

    “不管怎樣,都一樣。”

    “知道就好。”她眨了眨眼睛,臉頰飛起一抹緋紅,“你是我的了。”

    “這麽說也行。”他笑著將她的手按在心口,“人從今日是你的了,這兒,早就是你的了。”

    “嗯。”她展顏一笑,“我也一樣。”

    她總是能輕易地牽扯、撩動他心裏最柔軟的那根弦,讓他沉寂如深淵的心海被暖陽普照。

    他餘生隻需為一件事心煩:要怎樣地疼她寵她,才能迴報她給予自己的這一切。

    連翹猶豫再三,看看天色,還是在門外請示:“三爺,要不要傳飯?”是想著兩個人怎麽也該吃點兒東西了。況且,醉仙居那邊還沒消停下來,薑老板與大小姐都牽扯了進去,三爺於情於理都該去看看。

    很快,俞仲堯應聲說備水沐浴再傳飯。

    連翹稱是而去。

    裏麵的兩個人還在嬉鬧著。

    他讓她先穿衣服,她不肯。

    他笑著起身,背轉身穿戴。那邊的一個也連忙起來,胡亂穿上中衣,隨即卻從他身後擁住了他,“等會兒你還出去麽?”

    “去醉仙居。”他問,“你是留在家裏睡覺還是跟我同去?”

    “跟你一起去。”她摟緊他一些,“我得纏著你幾天,不然會胡思亂想,怕有人突襲自己不敢還手。”

    她溫熱的氣息吹在耳際,惹得他覺得耳根都發熱了,一臂向後揚起,撫著她頸部,半真半假地道:“不如我留下來陪你。”

    “那可不行。”她立刻要抽身離開,“娘和南煙雲蕎應該都在那兒。”

    他卻笑著迴身,把她摟到了懷裏,“還是她們最重要?”

    她反問:“南煙不重要?”

    “……

    ”他拍拍她翹tun,“晚間再收拾你。”又湊近她,低聲詢問,“還疼不疼?”

    她被問得又紅了臉,抬手去推他的俊臉,“我喝醉了……不記得。”語畢逃也似的跳下地去沐浴了。她就是這樣,自己也沒法子。什麽事當即拿定了主意,義無反顧,事後卻會不自在得很。下午的膽量、主動,此時都跑到爪窪國去了。

    俞仲堯哈哈地笑起來。

    章洛揚沐浴的時候,對著氤氳的水汽,神色恍惚。

    連翹估摸著時間,不時進去一趟,加一些熱水,見她有心事的樣子,輕聲道:“今日您的衣物床單奴婢會親手洗的,不會經別人的手。”

    章洛揚騰一下紅了臉,隨即又誠實地道:“也不是為這個。要是……有了喜脈就有些麻煩了。”

    “沒事,有三爺呢。”連翹安撫之後,想了想,又委婉地道,“平時仆婦聚在一起說些閑話,奴婢也聽了不少。她們說這裏雖然大夫很少,但是有偏方秘方從而開個生藥鋪的人可不少,這方麵的事,有個婦人的方子很靈的。您要是信得過我,將這件事交給我辦吧?”

    章洛揚怎麽會信不過連翹,這丫頭若是不可靠,俞仲堯或阿行也不會讓她和落翹包括之前的珊瑚、芙蓉隨行多日了。由此,她點頭一笑,心安下來,“好,辛苦你了。等會兒我拿些散碎銀子給你。”

    連翹稱是。

    章洛揚和俞仲堯用過飯,去往醉仙居的時候,已是暮光四合。

    到了酒樓外,之間大堂裏麵聚集著很多人,章洛揚不由扶額。明日,是母親宴請賓客正式與她相認的吉日,今日卻是這般喧囂擾攘。

    俞仲堯進門前,點手喚手下詢問怎麽迴事。

    手下如實通稟,他們這才得知原委:

    薑氏與俞南煙都已將這些年的經曆如實告知在場眾人,不出一兩日,風溪所有人都會知道付程鵬與付珃到底做過怎樣的事。

    薑氏的意思是:即便按照風溪不成文的規矩,她逃離再迴來該受到懲戒,那麽這些年來已經付出足夠的代價。無人有異議。說白了,薑氏隻是要利用這個機會在風溪正式現身,而不會再如以往那般足不出戶。

    俞南煙則是付家老太太在世時信任倚重的女孩,這幾年行醫救過不少風溪居民的性命,人們對她的話是根本就不會質疑的。由此,她將今日出門遊玩遇到付珃帶人劫殺的事情一並說了。

    謝家給出的結論是今日雖然

    出了人命,卻是付家自找的,他們若沒有傷亡,死的便是別人。所以,不需再追究那些,身亡之人的家眷若是想討個說法,隻管去找付家,與別人無關——誰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別人殺掉自己。

    在場眾人不論是個什麽心緒,都出聲附議。便是有異議,總歸擔心自己站著進來躺著出去。

    此刻,人們交頭接耳,議論的重點是該如何懲戒付珃。

    至於如何處置付程鵬倒是不需考慮——那是兩大家族之間的爭鬥,現在已經到了一個勢必要踩死一個的地步,不是他們可以置喙的。

    俞仲堯弄清楚來龍去脈,對章洛揚道:“付珃還不能處死。”

    “我知道。”章洛揚點頭,“簡先生那邊還要她給個答案。”

    “並且,她恐怕到如今還握著什麽把柄。”俞仲堯牽了牽嘴角,“或許屬實,或許是她自認為的。”

    “但是總要防備。”章洛揚理解地一笑,“我不急,她隻是個不相幹的人。”

    俞仲堯迴以一笑,與她相形進到醉仙居大堂。

    章洛揚徑自去了薑氏身邊,“娘。”

    薑氏握了握她的手,“沒事?”

    “沒事。我很好。”

    不是說話的時候,母女兩個便沒多說。

    俞仲堯則徑自到了謝家老爺近前,溫聲道:“付家護衛去山間行刺的人手,留了幾個活口,不出今夜,他們就會如實招認到底受誰唆使——我說的是付家的人手,不包括付珃、李複私下找來的人。你告訴付程鵬,他若不想朝夕之間被千夫所指,便給我個說法,由他親口處置付珃。”他說完,這才對薑氏拱手行禮,繼而落座。

    付程鵬其實聽得清清楚楚。

    事實很明顯,俞仲堯懶得搭理他,隻與謝家老爺說話。

    付程鵬看向付珃。

    付珃一直被人鉗製著站在一旁。她也聽到了俞仲堯的話,空茫的眼神有了焦距,直勾勾地盯著俞仲堯,末了卻是一笑,輕聲道:“你可別後悔。”

    俞仲堯仿若沒聽到一般,隻是凝了付程鵬一眼。

    付程鵬迅速地盤算著,漸漸的,額頭冒出了冷汗,末了,喚上謝家老爺,去一旁說話。

    片刻後,謝家老爺到了俞仲堯近前,低語一陣子。

    末了,謝家老爺擊掌示意眾人噤聲,高聲道:“付家剛才與老朽說了,家中出了付珃這樣的孽障,

    實屬家門不幸。當初她私自逃離風溪,迴來之後付家便要以家法處死,是老太太發話才留下了她一條命。付家萬沒料到,她竟做出了這種傷天害理的事,當真是屢教不改的禍患。按照風溪規矩,明日起遊街示眾,三日為限。之後,將她交由俞先生發落。冤有頭債有主,付家隻望俞先生不會遷怒付家滿門。”他語聲頓了頓,“老朽對這決定雙手讚同!隻是,遊街示眾的日子改到後天為宜——明日醉仙居薑老板設宴款待賓客,為的是請大家一同過來喝一杯她與女兒女婿相認團聚的喜酒,聽者有份,在場各位明日皆可前來赴宴。”

    一席話落地,靜默片刻之後,人群中率先有人拍手讚成,別人隨之迴過神來,望了望臉色灰敗的付程鵬,由此高聲附議。

    謝家得勢,付家的輝煌已成昨日黃花。付家會沒落,隻看是以怎樣的形式沒落而已。

    薑氏心頭略微有些驚訝,更多的是欣喜。之前她的說法是設宴慶祝與女兒團聚——都沒敢指望俞仲堯會出麵,怕他對她頗有微詞。眼下,分明是他讓謝家老爺說的這一番話。

    她不由望向俞仲堯。

    俞仲堯迎上她視線,予以溫和一笑。

    今日擾攘,道辭為止。人們紛紛離去,經過付珃的時候,俱是報以鄙棄的冷眼、嫌惡的言語。

    將一個小女孩拐帶至異鄉,安的什麽心?由人度己,那般的流離之苦,任誰也不難想見。這樣歹毒的人,誰都想把她逐出風溪,一世再不與她有交集——是這緣故,很多人都與謝家老爺竊竊私語,說處置得輕了,除非俞先生日後會好生懲戒。

    謝家老爺隻是笑。

    誰都沒閑情在意付珃的心情。

    付珃先是越過眼前紛雜的人影,看住付程鵬。

    付程鵬根本不理她,反倒比較留意薑氏,不時瞥一眼。

    這就是她的父親,很多年了,對她棄若敝屣。

    她又看向俞仲堯。

    他去了章洛揚那邊,與他的小妻子說話,神色柔和,眼中再容不下別人。

    那份柔和,是她一生隻能遠觀不得享有的。

    被人以言語眼神唾棄的時候,她垂了眼瞼,冷意從骨子裏透出來。

    她是付家的禍患,她是風溪的恥辱。

    早就明白,俞仲堯若是能夠報複她,必然會將她的尊嚴踐踏在腳下狠狠踐踏。

    明白是一迴事,承受是另外一迴事。

    就這樣輸了麽?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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