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什麽?付琳想要的自然是他將章洛揚、沈雲蕎丟下船去,想要他以兄妹團聚的前景為重放下心裏那點兒執念——這些需要她說麽?她不說,他也能一眼看穿。

    事實的確如此。

    俞仲堯未等她迴答已道:“不論你想要什麽,我都不能給。我從未想過借助你得到捷徑。”

    付琳滿臉驚愕。不想通過她得到捷徑,又為何要她隨行?隻是想將她作為反過頭來刁難姐姐的人質麽?她不相信。如果他隻是那樣想的,未必能如願,她未必做不出讓他功虧一簣的事情。

    俞仲堯漠然道:“我讓你與簡西禾隨行,不是因為你有多大用處,而是要簡西禾隨著我走這一趟,我才能心安——廉王手下的第一幕僚,腦子興許比廉王轉得更快,甚至能將廉王取而代之。況且,他與你姐姐是故人,有些事,他們該當麵說清楚。簡西禾是人才,我當初獨斷專行,斷了他的前程,未必無悔意。若是他能消除對我根深蒂固的偏見,日後未必不能成為皇上的左膀右臂。”

    “……”付琳看著他,眼神瀕臨絕望。

    “是簡西禾執意帶上你,他希望你們姐妹團聚,不想你在他離京之後陷入窘境——你為人處世諸多不足,開罪過多少人,你自己清楚。這絕不是我的意思。你要感激,感激他,你要恨,也去恨他,此事與我無關。”

    他冷漠的語聲,一字一句到了她心底。似是聽懂了,又似是全然不明所以。

    她不願也不能接受這現狀。

    原來在他俞仲堯的心裏,在他打定主意走這一程的時候,根本沒有想過通過她得到一絲便利。

    她想讓他利用,他不肯。她送上門來,他都不肯。

    世間再不會有比他更強勢更自負更冷酷的男子。

    “收收心,安分度日,你便能有姐妹團聚那一日。否則——”俞仲堯正眼看著她,凝住她,“你會悄然無息地死去或是置身煉獄,若是我願意,不論你是死是活,仍是我手裏的人質——你的死活,除了付珃與簡西禾,無人在意,而我要瞞過他們,很容易。”

    付琳嘴角翕翕,一句話也說不出。

    “哪怕你有分毫可取之處,我都願意你出手相助,給你相應的補償。隻是可惜,你們付家姐妹過於不堪,要我接受你們的相助,遠不如舍近求遠另謀出路。”

    眼前這女子做過哪些不堪的事,俞仲堯比誰都清楚。他若是被這樣一個女子要挾甚至讓

    她得逞,那邊是此生最大的汙點、恥辱。

    付琳到此刻終於是明白了。明白了姐姐為何這般深愛再到怨憎這男子。

    他沒明說,但是她在以往因為境遇窘迫做過哪些不堪的事,想來他都聽手下如實告知了。

    不點明,卻比點明更讓人無地自容。

    在他看來,他若是被她要挾甚至讓她得逞,是一生最大的汙點、恥辱。

    他會讓你極為清楚的知道他有多厭惡你,哪怕你為他死,他都不屑一顧,且引以為恥。

    當真是能輕易將人傷到骨子裏的男子。

    可他怎麽就不想想,她們姐妹兩個因何淪落到了這一步?他敢說跟他一絲關係也無?

    她心裏很多責問的話,偏生說不出,一個字都說不出。

    俞仲堯轉身之際,吩咐小廝:“傳話給阿行,閑雜人等,我不會再見。”

    “是!”小廝眉開眼笑地應聲。

    隨後,俞仲堯在船上巡視一番,中途開始頭疼——時不時犯一下的病痛忽然而至。

    他真是已經習慣了,神色如常地交代、叮囑了手下諸事,轉迴房裏,臥在躺椅上小憩,隨意望向洛揚近日常停留的書案,心生暖意,不自覺地笑了。

    片刻後,他終於明白,她與任何人的不同。

    以前很多時候,他會覺得活著是個至傷至殘酷的曆程。一直失去,心頭陰霾、遺憾越來越多,直至陷入永夜,再無暖光。

    整顆心魂被滾滾紅塵淹沒、吞噬,殘缺不全。

    屬於他的人生,從來不完整,太多的失望、心寒無人知。

    有過那麽幾次,他覺得生而無望,甘願埋骨黃沙,成為孤魂野鬼,笑看月光清寒、風沙漫漫。

    太久了,心中無暖陽照臨,無溫情撫慰。

    所以,時常對著滿目滿心的荒涼獨酌。

    直到她出現。

    她是個好乖好乖的孩子,也像他小時候養過的那隻貓。他不快時,貓兒並不會拱到他近前起膩,隻是靜靜地趴在一邊,鬱鬱寡歡地看著他,陪著他不高興。等到他高興起來的時候,才會搖著尾巴撒著歡兒地喵嗚地叫著跑到他近前起膩。

    她也是那樣的,看他不高興了,大眼睛裏滿含探究、關心地看著他,並不詢問。等到他心緒明朗時,隻是由衷地展顏一笑。笑起來,會讓整個房間的氛圍都無形中變得輕快起來。慢悠

    悠地與他說話時,並非有意,卻總是讓他心裏暖暖的,生出滿滿的愉悅。

    就是在那樣一日日的相處之中,他喜歡上了她,隻是總不肯去麵對那份暗生的情愫。

    直到確定她對自己也非尋常之際,才願意並滿懷欣喜地去正視心緒。

    隻是,她怎麽沒過來?不會是因著付琳的一些話對他心生抵觸了吧?

    這不應該是他擔心的事,明知如此,還是擔心。

    原來,情意之中,誰都不能始終冷靜理智。

    心念一轉,他又想,憑什麽自己總要等著她過來呢?這又不是誰定的規矩。去看她好了。

    俞仲堯起身,去了章洛揚的房間。珊瑚、芙蓉見了他,上前行禮,又指一指裏間,“小姐在看書。”

    他打個手勢示意她們退下,緩步進門。

    章洛揚臥在床上,手裏捧著一本醫書,看得專心致誌,他腳步聲又很是輕微,便沒發覺他的到來。

    俞仲堯唇角噙著一抹笑,到了床前,俯身拍拍她的臉。

    章洛揚見他過來了,眼中流轉著喜悅,“三爺……”雙腳卻靈巧地勾過薄被,藏了進去——怎麽都沒想到他會過來,在自己房裏小憩,自是不會從頭到腳地穿戴整齊。

    俞仲堯笑意加深一些,隻當沒留意到她的小動作,拿過她手裏的醫書,坐到床畔,“看這些做什麽?”

    “沒事做,就看看。”章洛揚撫了撫鬢角,覺著這情形實在是不像話,便坐起身來。

    俞仲堯卻已身形一歪,倚著床頭,一臂將她身形攬過,摟在懷中,口中隻是漫不經心地問:“哪兒來的醫書?”

    “……從雲蕎房裏找來的。”章洛揚不自在得要命。再怎麽樣,她也不覺得跟他熟稔到了這個地步。但是他呢?——她偷偷地看了他一眼,他跟沒事人似的,仿佛這樣再正常不過。

    是她沒見識太保守,還是心不正想偏了?

    他弄得她一頭霧水。

    俞仲堯覺出她身形都僵硬了,滿心笑意,“怎麽了?”

    “沒怎麽。就是——”就是橫豎都覺得這情形不對勁,一麵掙紮著要再度起身,一麵隨口問他,“你怎麽過來了?”沒記錯的話,他是第一次來她房裏。

    “過來看看你。”他說。

    “是麽?”章洛揚看出他臉色不大好,更急著起身了,“一定是哪兒不舒坦了。”

    “真沒事。”俞仲堯攬緊了她一些,“別動。就這樣陪我一會兒就好。”隨後搖了搖手裏的醫書,“說來聽聽,看出些什麽門道了?”

    一說起這個,章洛揚來了精神,認真地告訴他:“桂圓肉、玉竹、核桃仁、枸杞子葉都有助於安神助眠,隻是可惜,我不知道如何入藥方或是做藥膳。”她沮喪地抿了抿唇,繼而抬眼看著他,“改日你找個名醫隨行不行麽?要麽就找個藥膳師傅過來。”

    俞仲堯止不住地笑,“就知道你看醫書是為了整治我。”

    “什麽叫整治你?我怎麽敢?”章洛揚扯了扯他的衣袖,“行不行啊?”

    無意撒嬌,卻分明就是撒嬌的樣子,

    “行。”俞仲堯頷首,“這些藥材我記下了,讓人備著。還有沒有別的?”

    “有啊。”章洛揚掰著手指頭告訴他,“還有陳皮、山藥、冬蟲夏草,這幾種都是調理脾胃的,大夫或是藥膳師傅一定用得到,不妨先備下。嗯,還有,你等我想想啊……”

    她忽閃著纖長的睫毛,仔細迴憶著方才看過的可能用得到的知識。

    俞仲堯的注意力卻始終都在她身上。

    煥發著無形光彩的清豔容顏,悅耳動聽的滿帶著對他的關心的言語,絲絲縷縷清淺好聞的香氣,無一不讓他怦然心動。

    他隨手把書丟到一旁,完完全全將她納入懷中,頭抵著她的頭,“洛揚,我怎麽這才遇見你?”

    “……”章洛揚不知該氣該笑,合著方才她說她的,他根本就沒聽。

    “現在也不晚。”他說著,點了點她的唇,“不晚吧?”

    章洛揚隻顧著往後躲。

    俞仲堯扣住她後腦,微微側了臉,雙唇果決落下,覆上她唇瓣。

    他吮吻著她唇瓣,讓她感知到他氣息燙熱。

    他撩撥著她舌尖,惹得她不斷地輕輕顫栗。

    “三爺……”她語聲有點兒發抖。他氣息越來越灼熱,讓她心慌,手握住了他的手臂,想讓他就此停下來。若是由著他,她不確定會發生什麽,隻確定那是自己所害怕的。

    他輕輕的笑,語聲略顯模糊,“胡思亂想什麽呢?我是胡來的人?”

    章洛揚汗顏。誰敢說他現在不是胡來?他怎麽好意思說出口的?這時候,她聽到了外麵傳來的喧嘩聲。

    按理說是不應該的,這是俞仲堯不允許的情形。

    她抬手掩住他的唇,又聆聽片刻,問道:“出什麽事了?”

    俞仲堯解釋了一句:“讓幾個人去尾隨的船隻上,免得橫生是非。”

    “哪些人?”

    “猜猜看。”他摩挲著她的下巴,笑得有點兒壞,“猜對了有獎,猜錯了要罰。”

    “……”章洛揚覺得,不管猜對猜錯,好像都沒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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