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仲堯睨了他一眼,“你此刻該做的,是管好你的幕僚,別做上不得台麵的事。”

    孟灩堂嘴角一沉,“我的幕僚任你唿來喝去,哪裏還會聽我的話?”

    俞仲堯反問道:“這樣說來,簡西禾日後便是我的人了?”

    “說這天下是你的,怕是都沒幾個人反對。”孟灩堂半真半假地道,“可惜您俞三爺不稀罕,偏要激流勇退。”

    “胡扯。”俞仲堯擺一擺手,“迴去吧。”

    “迴去?”孟灩堂險些跳腳,“我是來看望洛揚的!”

    俞仲堯眸光一寒,“禮數呢?”

    “……”孟灩堂按了按眉心,心裏分外沮喪。怕在她麵前言行無狀,偏就怕什麽有什麽——方才聽得她房裏出了事,心急如焚,便又冒失起來。

    這小女子真是他的克星,讓他一而再地犯錯。

    他定了定神,對俞仲堯道:“我跟章大小姐說幾句話,這總行吧?”

    俞仲堯不置可否。

    章洛揚還是站在他身後。

    孟灩堂隻好往一旁走了兩步,看著她的側影道:“章大小姐,方才我是太擔心你的安危,這才亂了方寸,還請你見諒。”

    “二爺言重了。”章洛揚迴道,“我沒事,毫發無傷。”

    “真沒事?”孟灩堂上前一步,看到站在暗影中的女孩,長發隻用一根簪子綰起,身著素淨的淺色衫裙,許是被她前麵那個人襯托所致,顯得分外柔弱纖細。

    讓人生出滿心憐惜。

    他繼續道:“明日還是讓人給你看看吧,平日不要辛勞,不要為人下廚了。”尤其不要給俞仲堯那廝做飯了——他在心裏補了一句。

    “……”章洛揚心說,不下廚的話,雲蕎的日子怎麽過?那可是個饞貓。

    “明日我命人給你送些補品過去,你可要收下,好生服用。”

    章洛揚胡亂地點了點頭。

    孟灩堂又站了片刻,找不出別的話題了,雖然對現狀極其不滿並憂心忡忡,卻隻能道辭迴房。

    俞仲堯看著孟灩堂走遠,轉身麵對著章洛揚,“你怕他做什麽?”

    章洛揚沉吟道:“他,是王爺。”

    俞仲堯想了想,也是。別人又不能跟他似的不管不顧。

    “他很關心你,甚至於,很在意你。”他凝著她容顏。

    月光下的女孩容顏,膚色皎潔如玉蘭花瓣,眉目清晰如畫,雙唇嫣紅。她是不需任何裝飾的女孩。

    想到孟灩堂那副方寸大亂的樣子,有點兒好笑,也真膈應。恐怕誰都沒見過孟灩堂這樣,意味著的,是打心底惦記上了她。

    章洛揚抿了抿唇,低聲咕噥:“又不是自一開始就如此。”她想說的是,有利可圖才生出的關心在意,做不得數。孟灩堂是在看到她真容之後才這樣那樣,想要她為此欣喜,絕無可能。況且,她真不認為自己是貌美之人,由此,就更覺得孟灩堂行徑怪誕。

    俞仲堯的唇角上揚成愉悅的弧度,“明白就好。”他走開兩步,“看看夜色,說說話?”與她說話的時候,他經常是用商量的語氣,起先是刻意,不想她害怕,逐漸成習。

    “好。”章洛揚抬眼望著天幕,愜意地笑了。

    “你還沒迴答我的問題。”

    章洛揚沒料到他還記著先前的話題,側目看了他一眼,笑道:“當然很好了。我早就想過這個問題。”

    “哦?”他笑微微的,“說來聽聽。”

    她認認真真地說道:“以前我和很多人一樣,一聽到三爺的名諱就會心驚膽戰,從未想過會得您照拂。而這一路走來,您對我和沈大小姐照顧有加,是很好很好的人。”

    俞仲堯輕輕一笑,“湊巧而已。我這一輩子,也做不了幾次好人。”又問她,“要是我遇到難事,你也會幫我麽?”

    “要是連三爺都為難的事,我想幫也幫不了啊。”章洛揚想了想,“到時候,我也隻能陪在一旁。”

    嗯,這話說的,讓人心裏真舒坦。

    這就是她的好處,如同孩童一般,說話不會工於心計,一些話反倒更暖心。

    最讓人消沉的一種情形,不過是風雨來臨之時,身邊無人相伴。隻得自己。

    他沉默下去,慢悠悠喝酒。

    章洛揚便專心看著江上景致。

    夜幕湛藍,璀璨的群星如一顆顆晶瑩閃爍的淚滴,有著令人悵惘的美。

    風起,流雲在風中舒展著,將半彎明月擋住,又緩緩移開。

    江水在星月映照下,波光粼粼,悠然流淌。

    這些曆經千萬年的風景,任憑時光飛逝,始終巋然不動。隻要你來,它就在。

    是這樣的風景,讓人覺出自己的渺小,那些煩惱也變得可笑。

    她輕輕地籲出一口氣,定顏一笑。

    俞仲堯說道:“日出時景致更好,江花紅勝火,江水綠如藍。”

    他的語聲在風中有些飄忽不定。

    “嗯,改日我一定來看。”章洛揚想到天色已經太晚,沈雲蕎又在等著自己,便要道辭,先問了一句,“三爺還不迴房歇息麽?”

    “還不乏,過一陣子再說。”俞仲堯看了她一眼,“你去歇息吧。”

    “是。”章洛揚行禮道辭,走出去幾步,猶豫一下,轉身道,“三爺——”

    俞仲堯轉身望著她。

    “少喝點兒酒,好不好?”她目光誠摯地看著他,“像您這樣個喝酒的法子,傷神,也傷身。”

    “嗯?”他有些意外,眉峰輕揚。

    “……”她不覺得自己的話晦澀難懂,怎麽他像是沒聽懂的樣子?

    “嗯。”

    “說定了?”章洛揚笑著求證。

    衣袂在夜風中輕舞,讓她飄然欲飛,笑容綻放時,那雙大眼睛裏沒了清冷,隻流轉著喜悅,光華璀璨。

    這笑容之美,足以讓任何人驚豔。

    “好。”俞仲堯凝視著她,沒了先前的敷衍,頷首一笑,“讓我慢慢來。”

    “嗯!”章洛揚心滿意足了,踩著輕快的步子走遠。

    她身影消失在眼界之後,俞仲堯才收迴視線,手裏的酒壺送到唇邊,心裏卻遲疑起來。

    他蹙了蹙眉,不明白方才為何要答應她。

    可總不能對一個小女孩食言。

    這可真是自找的麻煩。

    **

    翌日一早,孟灩堂派人送來了幾樣珍貴的諸如人參、何首烏、燕窩之類的補品。

    章洛揚想了想,照單全收。雲蕎之前受傷,身體有些虛弱,這些東西正好可以用來給她滋補。

    上午,她和珊瑚、芙蓉沒出房門,坐在一起做針線、縫製新衣。下午,循例去了俞仲堯房裏。

    俞仲堯臥在躺椅上看書。

    在拚湊的信紙到了後期容易許多,剛過未時,整頁信紙完全拚好了。她仔細檢查了幾遍,確定沒有出錯的地方,這才知會俞仲堯:“三爺,您要不要來看看?”說著話,看了看他的手。還好,一手拿著一本書,另一手則在把玩著一並小巧的柳葉刀。

    “幫我謄一遍,等信件齊全了

    再看。”

    “哦。”章洛揚尋來筆墨紙,認認真真的抄錄下來。晾幹墨跡,又問,“那原來的信紙是不是要照原樣放迴去?”

    “嗯。”

    章洛揚稱是,垂眸看著自己辛苦許久才拚好的紙張,居然有點兒舍不得。

    俞仲堯看到她犯難的樣子,不由笑了,“若是粘貼起來,又要你勞神勞力。你忙的是信上的內容,不是這張紙。”

    “也是。”章洛揚這才一狠心,把紙張掃亂,放迴信封內。心裏倒是很佩服他,要是換了她,早就迫不及待地看信上的內容了。

    但是整頁紙都在說著某個地方的風土人情,很明顯,這不是第一頁。他不看也好,看了應該會窩火。

    胡思亂想著,阿行和高進走進門來,前者神色似是比平日明朗幾分,後者則是忍俊不禁的樣子。

    兩人先對章洛揚拱手行禮,隨後才轉去俞仲堯麵前說話。

    高進道:“付小姐的臉紅腫不堪,奇癢難耐,喊著要找大夫。”

    章洛揚聽了,立刻就想到了沈雲蕎,猜測著付琳應該是被好友收拾了一把。

    俞仲堯翻了一頁書,“不管。”

    高進笑著稱是,又道:“付小姐還要您徹查,說一定是沈大小姐做的好事,還說您要是連她眼看著就要毀容都不管,她也隻能投江自盡了。”

    俞仲堯沉默片刻,“讓她去,不準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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