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顆紅矮星,一顆非常普通的紅矮星,整個宇宙大概有百分之七十的行星都是紅矮星,而這顆紅矮星事實上沒什麽不同,但這顆紅矮星也是特殊的。
因為在一個非常接近它的軌道上,運轉著一個沒有記錄在任何國家,任何組織檔案中的空間站。
事實上根本不可能有組織或國家能夠記錄這個空間站,因為這個宇宙並沒有能夠進行星際航行的智慧生命。
準確的說,這些智慧生命都已經滅絕了,在一場席卷了整個宇宙的災難中。
而因為某種難以感知的力量,這個空間站內的住民躲過了這次災難,但這個小型空間站內並沒有生態圈存在,也不可能進行有機物循環,事實上,這個空間站在設計之初就是一個必須依靠外部提供給養才能維持的空間站。
一個觀察紅矮星變化的並不重要的無人科研空間站,至少在當初建立這個空間站的國家檔案中是這麽記錄的。
但這個無人空間站早就有了一名新的居住者,不同於這個宇宙的所有智慧生命,這名居住者身材矮小,甚至比不上某些種族的新生兒,而且身體孱弱,直接暴露在宇宙真空中就會在極短的時間內喪命,而且長相也不符合任意一個智慧生命的審美。
現在這位奇特的居住者正在自沉眠中醒來,當意識集中於身體中,自沉眠醒來時,首先感覺到的是熟悉的眩暈感,眼前的景象也似蒙了一層紗般,模糊不清。
緊接著深入喉嚨的軟管中流出了帶有強烈腥味的液體,她強忍著嘔吐的衝動,把這些劣質營養液咽了下去,之後停了幾分鍾,用來固定身體的拘束帶鬆開,她終於能夠自由活動了。
她先是把深入喉嚨的軟管拔了出來,這個過程伴隨著強烈的惡心感,但她卻強忍著沒有吐出來,營養液已經不多了,即使是這種最劣質的,有著異常濃烈腥味的營養液,現在也已經得不到補充了,用一點就少一點,所以無論如何,也不能浪費。
然後坐起身,她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頭發黏糊糊的,上麵還殘留著維生液,她拔掉腦後的插頭,然後掙紮著想要爬出維生倉,但從休眠中醒來的身體無比虛弱,以至於這個簡單的動作,她努力了幾次都沒有成功。
她停了下來,通過休息積蓄力量,然後她終於爬出了維生倉,但卻因為用盡力氣,沒能維持住身體的姿態,啪的一聲,重重的摔在了堅硬的地麵上。
這該死的人工重力!她心裏不由得暗罵,好在她反應及時,沒有讓頭部撞到地麵上,即使如此,這一下也把她摔得不輕,她在地上趴了足足有十分鍾才掙紮著坐起來。
靠著維生倉坐在地上,休息了足足二十分鍾,她才感覺眩暈感消去,此時她才真正看清整個房間,眼前的地板上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管線,上麵隨意丟棄著各種各樣的營養劑包裝,一眼望去,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
還不錯,她想到,至少沒有變得更糟,至少自己沒有一醒來就發現自己在深淵吞噬著的肚子裏,就在這時固定在她左手手腕上的通訊器發出了有通訊請求接入的提示音。
在這個宇宙能夠聯係上她的通訊器的,也就隻有這個空間站中央的那台超級計算機了。
她挨了一下通訊器上的按鈕,就聽到一個熟悉的中年人的聲音響起:“情況如何,諾依?”
“令人作嘔的營養液,揮之不去的眩暈感,還有無從下腳的地板,和一個被遺忘的空間站。”諾依的聲音中透著濃濃的無奈和疲憊,“糟到不能更糟的空氣。”
“看樣子還不錯。”永二的似是鬆了一口氣,“你最好抓緊時間,你在那邊呆的越久,就越可能被深淵尋覓者發現。”
“好吧,我知道了。”諾依站起身,她沒有清洗身上殘留的維生液,畢竟下一次躺進維生艙時還會粘上,而更重要的原因是,這個空間站根本沒有多餘的空間,也沒有相應的設備讓她清洗身體,所以她很清楚,自己現在恐怕和那些劣質維生液一個味了。
同樣因為這個空間站內部空間有限,諾依才隻能通過營養液和營養膏來補充身體所需的有機物,因為這兩種東西會被身體完全吸收,而不會產生排泄物。
諾依搖了搖頭,收迴自己有些發散的思緒,她拿起扔在維生倉旁邊地上的宇航服,套在身上,然後把對她而言有些過長的頭發團起來用一個橡皮帽包起來,最後再帶上頭盔。
啟動宇航服,諾依首先檢查了一下氧氣生成裝置,盡管已經多個地方出現故障,但至少還能用,還能用就不錯了,諾依很清楚這一點,這是最後一套宇航服了,特意照顧了自己的體型而設計的小型宇航服。更重要的是這一套宇航服並不是這個宇宙的產物,所以其中重要的組件根本沒有辦法修複或者更換。
“我穿上宇航服了。”諾依對依舊保持著通訊的永二道。
“如何?”
“能量傳輸線路有十八處破損,左側推進器損壞,出力不足,氧氣生成裝置有一半組件損壞,出力不足百分之四十,勉強能用,但是這家夥還是建議我修理它。”諾依一字一句地念著宇航服的自檢報告,最後有些無奈的吐槽。
“能用就好,檢查一下空間站和主機的狀態,趕緊迴來吧,這邊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你決定呢。”永二安慰道。
“我知道,我盡量在兩個小時內完成所有的檢查,然後盡可能的修複那些故障。”說完諾依通過左手的通訊器,向中央電腦發出了取消人工重力的指令。
幾乎是在指令發出的同一時間,諾依就飄了起來,她在地板上一蹬,身體就向前飄去,她打開艙門,門外就是宇宙真空。
這座空間站從一開始就是按照無人空間站設計的,所以並沒有隔離艙段,諾依所處的艙室內的空氣卻是依靠一個低級的密閉場束縛的。
抓著空間站外部牆壁上安裝的把手,諾依一點一點的前進,原本用宇航服上帶有的推進器可以瞬間到達的距離,她卻花了足足十分鍾時間。
因為推進器很有可能引來深淵尋覓者,盡管這個已經被毀滅的宇宙隻有一頭深淵尋覓者,但誰知道那個怪物現在已經成長到什麽地步了,說不定那頭尋覓者已經成長到足以感知到整個宇宙的靈能波動的地步了呢?
無論如何,小心些,總是好的。
到達了中央電腦所處的艙室門口,之後,打開艙門,鑽進去,然後把艙門關好,總共又花了大概十分鍾左右。
艙室中央,漂浮著一個渾圓的球體,球體不知何種材質,表麵閃著金屬的光澤,卻也散發著淡藍色的微光,這就是中央計算機,至少諾依一直是這麽稱唿的,但她記得其他人,好像都習慣稱唿它為“星辰主機”。
這當然不是這個空間站的計算機,盡管這裏原本就是用來存儲觀察數據的計算機所在的艙室,這個計算機是諾依帶來的,從別的宇宙,她已經記不清自己帶著它去了多少個宇宙。
一開始他們是一個團隊,一個數百人的團隊,但所有的實驗都失敗了,而團隊的成員也死在了一次有一次的逃亡過程中,有的人是被深淵吞噬著所吞噬,也有人感染了深淵之後被其他人殺死,還有一部分人,卻是在逃亡時被丟下了。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就隻剩下自己了,而那個數百人的團隊,成功將意識上傳到這台計算機,卻也不過十幾個人,而這十幾個人當中,蕾娜是唯一的研究人員,但她的意識傳輸過程中出了點意外,她丟失了一部分記憶,而因為某些原因,每次重新開始實驗時,她都會以失去記憶的狀態重生。
所以事實上,整個實驗現在隻能依靠諾依一個人了。
諾依掏出了放在宇航服口袋中的一張照片,照片非常普通,照片上的人物並不會動,當然也不會和看照片的人進行互動,唯一特殊的也就是那幾乎可以永久保存的材質了。
照片上是一名男青年和一名小女孩,兩人穿著研究員常穿的白大褂,對著鏡頭比出了勝利的手勢,他們的臉上都畫著可笑的圖案,卻也綻放著燦爛的笑容,那名小女孩,不是別人正是諾依,而如果有認識夜的人在這裏,就會發現那名男青年和夜有這一模一樣的麵容。
然後諾依把照片翻了過來,這一麵卻是足足有數十人,那是所有研究者的合照,諾依和那名男青年站在正中,男青年另一邊站著的人,正是蕾娜。
所有人都綻放著燦爛的笑容,對未來充滿期待,和信心的笑容,諾依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叫不出來照片上的人的名字了,她已經忘記了,為了能夠一個人堅持下去,她忘記了和夥伴們快樂的過往,她甚至於忘記了夥伴的名字。
良久,諾依的眼角溢出一點晶瑩的水珠,原來自己連怎麽哭泣都忘記了啊。
“諾依?你到中央電腦那裏了嗎?”永二的聲音再次響起,他並沒有切斷通訊,事實上為了保證諾依的精神安定,每次她“迴來”時,永二都會一直和她說話,畢竟在一個人度過了那麽久的歲月之後,諾依的精神產生什麽變化都不奇怪。
“諾依?諾依!快迴答!諾依!!”諾依沉浸在迴憶中沒有迴應,永二的聲音就變得焦急起來。
“吵死了。”諾依淡淡地道,聲音中沒有任何波瀾。
永二似是長出了一口氣,通訊器中傳來了他有些粗重的唿吸聲,“別嚇我啊,你剛才怎麽了,到中央電腦那裏了嗎?”
“我已經到了,剛才隻是發了會呆。”諾依的聲音依舊平靜,她把照片塞迴口袋,然後對中央電腦用聲音命令道:“星辰主機,開始靜默自檢。”
球體朝著諾依的一麵顯現出了一個熒幕,熒幕上顯示出“靜默自檢,開始。”的字樣。
靜默自檢,在不打破靈能靜默狀態的前提下進行自檢,所產生的靈能波動遠小於一般自檢,但花費時間卻要多得多,好在它本身不會出現問題,而與之相連的這個空間站的係統也因為落後得多,所以並不需要花費太多的時間。
話雖如此,但諾依並不清楚這個星辰主機到底有多先進,隻知道它甚至可以利用熱能這種最原始的能源,而且可以向下兼容所有類型的電腦,而它現在消耗的能量,卻是由這個空間站的太陽能電池板提供的。
自檢花了大約三十分鍾,結果也是顯示在熒幕上。
“主能量通路損壞,備用能量通路破損,效能不足百分之六十,嘛,這個我可修不了。外殼艙壁有八十七處老化嚴重,三十九處破損,這個我也修不了。太陽能電池板有三塊老化破裂,五塊線路連接出現問題,這個有點棘手啊。”
諾依不由得自語道,太陽能電池板一共隻有十塊,現在有八塊都不能用了,但主機正常運行至少也需要五塊的電量,現在應該隻是依靠著儲存的電量運作,但如果不處理的話,儲存的電量用完之後,主機的運行效率也會降低,實驗恐怕就無法正常進行了。
看來這個自己必須處理一下,那三塊老化的就不管了,五塊線路連接異常的看看能不能修一下吧。
“永二,我得去修一下太陽能電池板。”
“去吧,多加小心。”
“我知道。”
諾依再次出艙,到太陽能電池板那裏卻是必須使用推進裝置了,在氧氣生成裝置出力不足的如今,她也沒辦法通過噴射氣體的方式前進了。
但願不會引起深淵尋覓者的注意吧,諾依心中暗道。
建造這個空間站的種族製作太陽能電池板的技術非常粗糙,所以才會出現老化破碎的情況,五塊線路連接異常的,有兩塊主副線路都因為老化而壞掉了,剩下的三塊主線路完全損壞,副線路還勉強能用,隻是因為自動切換的控製線路也壞掉了,所以才會出現連接異常。
諾依順便檢查了一遍那兩塊沒有報告異常的電池板,兩塊主線路也都損壞了,已經切換到了副線路。盡管工作僅僅是切換了一下線路,但諾依還是花費了四十分鍾才完成所有的工作。
諾依正準備迴去,就注意到視野的角落中出現了一個閃爍的紅點,她下意識的扭頭,正對著那個紅點,仔細觀察,這個宇宙不僅僅智慧生命已經絕跡,宇宙本身也瀕臨崩潰,所有的星辰都已不再閃爍,又怎麽會出現閃爍的紅點?
幾乎在諾依扭頭的瞬間,紅矮星的邊緣某處的景象突然扭曲起來,這是重力異常產生的結果,而產生這種程度重力異常的隻可能是一種情況,躍遷,而在這個已經沒有智慧生命存在的宇宙,能夠進行躍遷的隻有一種存在:
深淵尋覓者。
諾依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自己被發現了。
似是預感到了什麽,永二突然問道:“諾依,發生什麽事了?”
“是深淵尋覓者,我被發現了。”諾依的聲音很平淡,有種已經認命般的平靜,她甚至於沒有害怕和恐懼的情緒出現。
“什……”永二的驚唿戛然而止,“趕緊進行意識上傳,然後讓主機進行‘虛空規避’。”
“我已經讓主機進行‘虛空規避’了。”諾依道,然後她轉身,打開推進裝置,來到了星辰主機艙室的門口,接著依靠靈能強化後的蠻力直接拆掉了艙門,在已經被發現的如今,倒也不用再忌諱靈能的使用了。
諾依在星辰主機前懸停,用投影出的按鈕鍵盤輸入了“虛空規避”的運行指令“nuoyi”,這是他定下的指令,照他的說法,這似乎是他長大的那個世界中,他的母語拚出諾依這個名字的方式。
“已經進行‘虛空規避’了?你什麽意思,諾依!你要先進行意識上傳!”永二似是剛剛才理解了諾依話中的意思,他焦急地喊道。
“我累了,永二。”諾依輸入完指令後,就沒有任何動作,隻是漂浮在艙室中,透過已經關不上的艙門,諾依清楚地看到了深淵尋覓者的長相。
它看起來像是一條魚,身上的一半是黑色的條紋,而另一半則閃爍著暗紅色的光芒,頭部卻生長著很多扭曲的觸手,幾乎是在一瞬間,諾依就看不到它的全貌了。
深淵尋覓者已經靠近了這座空間站,但好在自己反應及時,“虛空規避”在啟動後會在主機周圍形成一個強大的靈能護盾,直到“虛空規避”結束,而深淵尋覓者的力量不足以打破這個護盾,即使是已經成長到一隻足以將整個空間站包圍的提醒的深淵尋覓者也做不到。
所以諾依其實是有時間進行意識上傳的。
“你說什麽?”永二似是終於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好了,諾依,別鬧了,馬上進行意識上傳,我們需要你!”
“我累了,永二,真的,我已經堅持不下去了,那個男孩應該能做得很好,全力支持他吧,毫無疑問,他一定會成為我們所期望的人,不,所期望的神。”諾依的聲音依舊平靜,似乎她隻是在閑聊,而不是交代後事。
“聽著,諾依,我們已經接近成功了,你難道要在黎明前最後的黑暗中放棄嗎?”永二還不放棄。
“是啊,我們已經接近成功了,所以我也不再是必須的了,不是嗎?也許,我應該去見一見那些同伴了,那些……被我忘記了名字的同伴。”
似是終於確定了諾依和星辰主機的位置,深淵尋覓者開始攻擊這座空間站,但卻無法撼動星辰主機建立的靈能護盾,但振動卻通過它的撞擊傳遞了進來。
撞擊帶來的振動讓角落裏放置的一把靈能手槍,和一柄靈能劍柄漂浮了起來,而似是某種特別的力量的作用,被諾依珍藏在口袋中的相片也跑了出來。
諾依趕忙抓住相片,然後就看到那把明顯小一號的靈能手槍還有刻著“nuoyi”的靈能劍柄從自己眼前飄過。
他教自己使用靈能手槍還有靈能劍的情形一下子從記憶的深處冒了出來,一同出現的還有被自己可以塵封的記憶。
“……這個實驗如果成功了,那麽所有死去的人都能夠複活……”
“……諾依,不到最後一刻絕對不能放棄……”
“……我將來,一定要做**************諾依,我期待著,你向我告白的那一天……”
諾依的心中突然湧出難以抑製的情感,自己還不能死!自己還沒有向那個創造了自己的男人告白,自己絕對不能死!自己要複活他,然後跟他撒嬌,向他訴說自己的思念,自己對他的愛意!
但能夠進行意識上傳的接口在維生倉那裏,而現在因為深淵尋覓者的攻擊,護盾已經不能保護諾依到達那裏了。
但是,沒問題,自己一定能成功的,諾依如此堅信著。
諾依把相片收好,然後抓住了靈能手槍和靈能劍柄,用力在艙壁上一蹬,把自己推向了艙門,將靈能劍別在右側腰部,緊緊抓住艙門口的把手,諾依抬起手槍,一槍打在了幾乎已經貼到艙門的深淵尋覓者身上。
沒有聲音傳來,但諾依看到深淵尋覓者往後縮了一下,她鑽出艙門,按下了靈能手槍上一個紅色的按鈕,然後把過載的手槍向深淵尋覓者扔去。
巨大的閃光出現,深淵尋覓者又往後退了一點,諾依打開推進器,徑直朝維生倉所在的艙室衝去。
她拔出靈能劍柄,注入靈能,劍柄上冒出了藍色的光刃,用光刃將艙門切開,諾依直接鑽了進去,她找到了接入的插頭,然後脫下了宇航服的頭盔,正準備將插頭查到自己腦後的插口中。
一股巨大的力量似是要將她從艙室中拽出去,但諾依立刻抓住了艙門口的把手,迴頭,卻看到深淵尋覓者的一條觸手拽住了自己的腳踝,諾依舉起靈能光刃,向觸手砍下,卻被一個黑色的護盾擋住。
諾依再次舉起靈能光刃,砍向自己的膝蓋!
膝蓋被切斷的劇痛幾乎要讓她昏厥,但她咬了一口舌尖,強行維持了意識的情形,然後在深淵尋覓者未反應過來時,鑽進艙內,將插頭插入自己腦後的插口。
“意識緊急上傳!”
因為在一個非常接近它的軌道上,運轉著一個沒有記錄在任何國家,任何組織檔案中的空間站。
事實上根本不可能有組織或國家能夠記錄這個空間站,因為這個宇宙並沒有能夠進行星際航行的智慧生命。
準確的說,這些智慧生命都已經滅絕了,在一場席卷了整個宇宙的災難中。
而因為某種難以感知的力量,這個空間站內的住民躲過了這次災難,但這個小型空間站內並沒有生態圈存在,也不可能進行有機物循環,事實上,這個空間站在設計之初就是一個必須依靠外部提供給養才能維持的空間站。
一個觀察紅矮星變化的並不重要的無人科研空間站,至少在當初建立這個空間站的國家檔案中是這麽記錄的。
但這個無人空間站早就有了一名新的居住者,不同於這個宇宙的所有智慧生命,這名居住者身材矮小,甚至比不上某些種族的新生兒,而且身體孱弱,直接暴露在宇宙真空中就會在極短的時間內喪命,而且長相也不符合任意一個智慧生命的審美。
現在這位奇特的居住者正在自沉眠中醒來,當意識集中於身體中,自沉眠醒來時,首先感覺到的是熟悉的眩暈感,眼前的景象也似蒙了一層紗般,模糊不清。
緊接著深入喉嚨的軟管中流出了帶有強烈腥味的液體,她強忍著嘔吐的衝動,把這些劣質營養液咽了下去,之後停了幾分鍾,用來固定身體的拘束帶鬆開,她終於能夠自由活動了。
她先是把深入喉嚨的軟管拔了出來,這個過程伴隨著強烈的惡心感,但她卻強忍著沒有吐出來,營養液已經不多了,即使是這種最劣質的,有著異常濃烈腥味的營養液,現在也已經得不到補充了,用一點就少一點,所以無論如何,也不能浪費。
然後坐起身,她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頭發黏糊糊的,上麵還殘留著維生液,她拔掉腦後的插頭,然後掙紮著想要爬出維生倉,但從休眠中醒來的身體無比虛弱,以至於這個簡單的動作,她努力了幾次都沒有成功。
她停了下來,通過休息積蓄力量,然後她終於爬出了維生倉,但卻因為用盡力氣,沒能維持住身體的姿態,啪的一聲,重重的摔在了堅硬的地麵上。
這該死的人工重力!她心裏不由得暗罵,好在她反應及時,沒有讓頭部撞到地麵上,即使如此,這一下也把她摔得不輕,她在地上趴了足足有十分鍾才掙紮著坐起來。
靠著維生倉坐在地上,休息了足足二十分鍾,她才感覺眩暈感消去,此時她才真正看清整個房間,眼前的地板上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管線,上麵隨意丟棄著各種各樣的營養劑包裝,一眼望去,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
還不錯,她想到,至少沒有變得更糟,至少自己沒有一醒來就發現自己在深淵吞噬著的肚子裏,就在這時固定在她左手手腕上的通訊器發出了有通訊請求接入的提示音。
在這個宇宙能夠聯係上她的通訊器的,也就隻有這個空間站中央的那台超級計算機了。
她挨了一下通訊器上的按鈕,就聽到一個熟悉的中年人的聲音響起:“情況如何,諾依?”
“令人作嘔的營養液,揮之不去的眩暈感,還有無從下腳的地板,和一個被遺忘的空間站。”諾依的聲音中透著濃濃的無奈和疲憊,“糟到不能更糟的空氣。”
“看樣子還不錯。”永二的似是鬆了一口氣,“你最好抓緊時間,你在那邊呆的越久,就越可能被深淵尋覓者發現。”
“好吧,我知道了。”諾依站起身,她沒有清洗身上殘留的維生液,畢竟下一次躺進維生艙時還會粘上,而更重要的原因是,這個空間站根本沒有多餘的空間,也沒有相應的設備讓她清洗身體,所以她很清楚,自己現在恐怕和那些劣質維生液一個味了。
同樣因為這個空間站內部空間有限,諾依才隻能通過營養液和營養膏來補充身體所需的有機物,因為這兩種東西會被身體完全吸收,而不會產生排泄物。
諾依搖了搖頭,收迴自己有些發散的思緒,她拿起扔在維生倉旁邊地上的宇航服,套在身上,然後把對她而言有些過長的頭發團起來用一個橡皮帽包起來,最後再帶上頭盔。
啟動宇航服,諾依首先檢查了一下氧氣生成裝置,盡管已經多個地方出現故障,但至少還能用,還能用就不錯了,諾依很清楚這一點,這是最後一套宇航服了,特意照顧了自己的體型而設計的小型宇航服。更重要的是這一套宇航服並不是這個宇宙的產物,所以其中重要的組件根本沒有辦法修複或者更換。
“我穿上宇航服了。”諾依對依舊保持著通訊的永二道。
“如何?”
“能量傳輸線路有十八處破損,左側推進器損壞,出力不足,氧氣生成裝置有一半組件損壞,出力不足百分之四十,勉強能用,但是這家夥還是建議我修理它。”諾依一字一句地念著宇航服的自檢報告,最後有些無奈的吐槽。
“能用就好,檢查一下空間站和主機的狀態,趕緊迴來吧,這邊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你決定呢。”永二安慰道。
“我知道,我盡量在兩個小時內完成所有的檢查,然後盡可能的修複那些故障。”說完諾依通過左手的通訊器,向中央電腦發出了取消人工重力的指令。
幾乎是在指令發出的同一時間,諾依就飄了起來,她在地板上一蹬,身體就向前飄去,她打開艙門,門外就是宇宙真空。
這座空間站從一開始就是按照無人空間站設計的,所以並沒有隔離艙段,諾依所處的艙室內的空氣卻是依靠一個低級的密閉場束縛的。
抓著空間站外部牆壁上安裝的把手,諾依一點一點的前進,原本用宇航服上帶有的推進器可以瞬間到達的距離,她卻花了足足十分鍾時間。
因為推進器很有可能引來深淵尋覓者,盡管這個已經被毀滅的宇宙隻有一頭深淵尋覓者,但誰知道那個怪物現在已經成長到什麽地步了,說不定那頭尋覓者已經成長到足以感知到整個宇宙的靈能波動的地步了呢?
無論如何,小心些,總是好的。
到達了中央電腦所處的艙室門口,之後,打開艙門,鑽進去,然後把艙門關好,總共又花了大概十分鍾左右。
艙室中央,漂浮著一個渾圓的球體,球體不知何種材質,表麵閃著金屬的光澤,卻也散發著淡藍色的微光,這就是中央計算機,至少諾依一直是這麽稱唿的,但她記得其他人,好像都習慣稱唿它為“星辰主機”。
這當然不是這個空間站的計算機,盡管這裏原本就是用來存儲觀察數據的計算機所在的艙室,這個計算機是諾依帶來的,從別的宇宙,她已經記不清自己帶著它去了多少個宇宙。
一開始他們是一個團隊,一個數百人的團隊,但所有的實驗都失敗了,而團隊的成員也死在了一次有一次的逃亡過程中,有的人是被深淵吞噬著所吞噬,也有人感染了深淵之後被其他人殺死,還有一部分人,卻是在逃亡時被丟下了。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就隻剩下自己了,而那個數百人的團隊,成功將意識上傳到這台計算機,卻也不過十幾個人,而這十幾個人當中,蕾娜是唯一的研究人員,但她的意識傳輸過程中出了點意外,她丟失了一部分記憶,而因為某些原因,每次重新開始實驗時,她都會以失去記憶的狀態重生。
所以事實上,整個實驗現在隻能依靠諾依一個人了。
諾依掏出了放在宇航服口袋中的一張照片,照片非常普通,照片上的人物並不會動,當然也不會和看照片的人進行互動,唯一特殊的也就是那幾乎可以永久保存的材質了。
照片上是一名男青年和一名小女孩,兩人穿著研究員常穿的白大褂,對著鏡頭比出了勝利的手勢,他們的臉上都畫著可笑的圖案,卻也綻放著燦爛的笑容,那名小女孩,不是別人正是諾依,而如果有認識夜的人在這裏,就會發現那名男青年和夜有這一模一樣的麵容。
然後諾依把照片翻了過來,這一麵卻是足足有數十人,那是所有研究者的合照,諾依和那名男青年站在正中,男青年另一邊站著的人,正是蕾娜。
所有人都綻放著燦爛的笑容,對未來充滿期待,和信心的笑容,諾依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叫不出來照片上的人的名字了,她已經忘記了,為了能夠一個人堅持下去,她忘記了和夥伴們快樂的過往,她甚至於忘記了夥伴的名字。
良久,諾依的眼角溢出一點晶瑩的水珠,原來自己連怎麽哭泣都忘記了啊。
“諾依?你到中央電腦那裏了嗎?”永二的聲音再次響起,他並沒有切斷通訊,事實上為了保證諾依的精神安定,每次她“迴來”時,永二都會一直和她說話,畢竟在一個人度過了那麽久的歲月之後,諾依的精神產生什麽變化都不奇怪。
“諾依?諾依!快迴答!諾依!!”諾依沉浸在迴憶中沒有迴應,永二的聲音就變得焦急起來。
“吵死了。”諾依淡淡地道,聲音中沒有任何波瀾。
永二似是長出了一口氣,通訊器中傳來了他有些粗重的唿吸聲,“別嚇我啊,你剛才怎麽了,到中央電腦那裏了嗎?”
“我已經到了,剛才隻是發了會呆。”諾依的聲音依舊平靜,她把照片塞迴口袋,然後對中央電腦用聲音命令道:“星辰主機,開始靜默自檢。”
球體朝著諾依的一麵顯現出了一個熒幕,熒幕上顯示出“靜默自檢,開始。”的字樣。
靜默自檢,在不打破靈能靜默狀態的前提下進行自檢,所產生的靈能波動遠小於一般自檢,但花費時間卻要多得多,好在它本身不會出現問題,而與之相連的這個空間站的係統也因為落後得多,所以並不需要花費太多的時間。
話雖如此,但諾依並不清楚這個星辰主機到底有多先進,隻知道它甚至可以利用熱能這種最原始的能源,而且可以向下兼容所有類型的電腦,而它現在消耗的能量,卻是由這個空間站的太陽能電池板提供的。
自檢花了大約三十分鍾,結果也是顯示在熒幕上。
“主能量通路損壞,備用能量通路破損,效能不足百分之六十,嘛,這個我可修不了。外殼艙壁有八十七處老化嚴重,三十九處破損,這個我也修不了。太陽能電池板有三塊老化破裂,五塊線路連接出現問題,這個有點棘手啊。”
諾依不由得自語道,太陽能電池板一共隻有十塊,現在有八塊都不能用了,但主機正常運行至少也需要五塊的電量,現在應該隻是依靠著儲存的電量運作,但如果不處理的話,儲存的電量用完之後,主機的運行效率也會降低,實驗恐怕就無法正常進行了。
看來這個自己必須處理一下,那三塊老化的就不管了,五塊線路連接異常的看看能不能修一下吧。
“永二,我得去修一下太陽能電池板。”
“去吧,多加小心。”
“我知道。”
諾依再次出艙,到太陽能電池板那裏卻是必須使用推進裝置了,在氧氣生成裝置出力不足的如今,她也沒辦法通過噴射氣體的方式前進了。
但願不會引起深淵尋覓者的注意吧,諾依心中暗道。
建造這個空間站的種族製作太陽能電池板的技術非常粗糙,所以才會出現老化破碎的情況,五塊線路連接異常的,有兩塊主副線路都因為老化而壞掉了,剩下的三塊主線路完全損壞,副線路還勉強能用,隻是因為自動切換的控製線路也壞掉了,所以才會出現連接異常。
諾依順便檢查了一遍那兩塊沒有報告異常的電池板,兩塊主線路也都損壞了,已經切換到了副線路。盡管工作僅僅是切換了一下線路,但諾依還是花費了四十分鍾才完成所有的工作。
諾依正準備迴去,就注意到視野的角落中出現了一個閃爍的紅點,她下意識的扭頭,正對著那個紅點,仔細觀察,這個宇宙不僅僅智慧生命已經絕跡,宇宙本身也瀕臨崩潰,所有的星辰都已不再閃爍,又怎麽會出現閃爍的紅點?
幾乎在諾依扭頭的瞬間,紅矮星的邊緣某處的景象突然扭曲起來,這是重力異常產生的結果,而產生這種程度重力異常的隻可能是一種情況,躍遷,而在這個已經沒有智慧生命存在的宇宙,能夠進行躍遷的隻有一種存在:
深淵尋覓者。
諾依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自己被發現了。
似是預感到了什麽,永二突然問道:“諾依,發生什麽事了?”
“是深淵尋覓者,我被發現了。”諾依的聲音很平淡,有種已經認命般的平靜,她甚至於沒有害怕和恐懼的情緒出現。
“什……”永二的驚唿戛然而止,“趕緊進行意識上傳,然後讓主機進行‘虛空規避’。”
“我已經讓主機進行‘虛空規避’了。”諾依道,然後她轉身,打開推進裝置,來到了星辰主機艙室的門口,接著依靠靈能強化後的蠻力直接拆掉了艙門,在已經被發現的如今,倒也不用再忌諱靈能的使用了。
諾依在星辰主機前懸停,用投影出的按鈕鍵盤輸入了“虛空規避”的運行指令“nuoyi”,這是他定下的指令,照他的說法,這似乎是他長大的那個世界中,他的母語拚出諾依這個名字的方式。
“已經進行‘虛空規避’了?你什麽意思,諾依!你要先進行意識上傳!”永二似是剛剛才理解了諾依話中的意思,他焦急地喊道。
“我累了,永二。”諾依輸入完指令後,就沒有任何動作,隻是漂浮在艙室中,透過已經關不上的艙門,諾依清楚地看到了深淵尋覓者的長相。
它看起來像是一條魚,身上的一半是黑色的條紋,而另一半則閃爍著暗紅色的光芒,頭部卻生長著很多扭曲的觸手,幾乎是在一瞬間,諾依就看不到它的全貌了。
深淵尋覓者已經靠近了這座空間站,但好在自己反應及時,“虛空規避”在啟動後會在主機周圍形成一個強大的靈能護盾,直到“虛空規避”結束,而深淵尋覓者的力量不足以打破這個護盾,即使是已經成長到一隻足以將整個空間站包圍的提醒的深淵尋覓者也做不到。
所以諾依其實是有時間進行意識上傳的。
“你說什麽?”永二似是終於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好了,諾依,別鬧了,馬上進行意識上傳,我們需要你!”
“我累了,永二,真的,我已經堅持不下去了,那個男孩應該能做得很好,全力支持他吧,毫無疑問,他一定會成為我們所期望的人,不,所期望的神。”諾依的聲音依舊平靜,似乎她隻是在閑聊,而不是交代後事。
“聽著,諾依,我們已經接近成功了,你難道要在黎明前最後的黑暗中放棄嗎?”永二還不放棄。
“是啊,我們已經接近成功了,所以我也不再是必須的了,不是嗎?也許,我應該去見一見那些同伴了,那些……被我忘記了名字的同伴。”
似是終於確定了諾依和星辰主機的位置,深淵尋覓者開始攻擊這座空間站,但卻無法撼動星辰主機建立的靈能護盾,但振動卻通過它的撞擊傳遞了進來。
撞擊帶來的振動讓角落裏放置的一把靈能手槍,和一柄靈能劍柄漂浮了起來,而似是某種特別的力量的作用,被諾依珍藏在口袋中的相片也跑了出來。
諾依趕忙抓住相片,然後就看到那把明顯小一號的靈能手槍還有刻著“nuoyi”的靈能劍柄從自己眼前飄過。
他教自己使用靈能手槍還有靈能劍的情形一下子從記憶的深處冒了出來,一同出現的還有被自己可以塵封的記憶。
“……這個實驗如果成功了,那麽所有死去的人都能夠複活……”
“……諾依,不到最後一刻絕對不能放棄……”
“……我將來,一定要做**************諾依,我期待著,你向我告白的那一天……”
諾依的心中突然湧出難以抑製的情感,自己還不能死!自己還沒有向那個創造了自己的男人告白,自己絕對不能死!自己要複活他,然後跟他撒嬌,向他訴說自己的思念,自己對他的愛意!
但能夠進行意識上傳的接口在維生倉那裏,而現在因為深淵尋覓者的攻擊,護盾已經不能保護諾依到達那裏了。
但是,沒問題,自己一定能成功的,諾依如此堅信著。
諾依把相片收好,然後抓住了靈能手槍和靈能劍柄,用力在艙壁上一蹬,把自己推向了艙門,將靈能劍別在右側腰部,緊緊抓住艙門口的把手,諾依抬起手槍,一槍打在了幾乎已經貼到艙門的深淵尋覓者身上。
沒有聲音傳來,但諾依看到深淵尋覓者往後縮了一下,她鑽出艙門,按下了靈能手槍上一個紅色的按鈕,然後把過載的手槍向深淵尋覓者扔去。
巨大的閃光出現,深淵尋覓者又往後退了一點,諾依打開推進器,徑直朝維生倉所在的艙室衝去。
她拔出靈能劍柄,注入靈能,劍柄上冒出了藍色的光刃,用光刃將艙門切開,諾依直接鑽了進去,她找到了接入的插頭,然後脫下了宇航服的頭盔,正準備將插頭查到自己腦後的插口中。
一股巨大的力量似是要將她從艙室中拽出去,但諾依立刻抓住了艙門口的把手,迴頭,卻看到深淵尋覓者的一條觸手拽住了自己的腳踝,諾依舉起靈能光刃,向觸手砍下,卻被一個黑色的護盾擋住。
諾依再次舉起靈能光刃,砍向自己的膝蓋!
膝蓋被切斷的劇痛幾乎要讓她昏厥,但她咬了一口舌尖,強行維持了意識的情形,然後在深淵尋覓者未反應過來時,鑽進艙內,將插頭插入自己腦後的插口。
“意識緊急上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