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的意識正在漸漸遠去,在意識消失之前,他耳中隻有高個男陰謀得逞的狂笑,和吞咽液體的聲音,而心中湧上的不是對死亡的恐懼,也不是對生命的眷戀,而是對莉莉絲未來的擔憂。


    如果她恢複意識後,發現是她自己殺了我,那她該有多傷心啊,僅僅想象一下,風就感覺自己的心口一陣抽痛。


    這是他意識消失前,最後的想法。


    夜能清楚的感覺到風的情緒,憤怒,不甘,恐懼,如潮水般衝刷著夜的意識,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就是風,他想殺了那個男人,他想幫助莉莉絲恢複,他想和莉莉絲一起活下去!


    然而當情緒匯集,幾乎就要突破臨界點時,在某處似乎有個缺口,將已經瀕臨爆發的情緒傾瀉了出去,夜終於想起了自己真正的名字,想起了,自己並不是風。


    剛才風傳遞過來的不僅僅是他極端的情緒,還有他和莉莉絲的記憶,兩人在這個星球偶遇,風把自己的食物分給了莉莉絲一部分,然後兩人就此相識,在克服了最初的猜疑和不信任之後,兩個孤獨的靈魂之間產生了深沉的羈絆,他們也做出了一起去看一看世界的約定。


    但現在,如果放著不管的話,這個約定也就無法實現了吧,那麽要不要插手呢?


    夜暗歎一聲,自己居然開始考慮這些了,如果是以前的自己恐怕早就直接衝上去了吧,衝上去之後才會考慮應該怎麽做。


    但現在知道了自己身份特殊以後,因為夢的犧牲活下來以後,他變得有些畏縮了,他害怕,害怕自己的行動會早晨不可挽迴的後果,害怕自己給親友帶來災禍,所以他開始所有的決定都要深思熟慮。


    要不要插手呢?


    必須做出決定了,盡管身為能力者,意識的思考遠比普通人要快,但如果再不采取行動,那就來不及了。


    不能猶豫了,想到這裏,夜將感知深入靈魂已經沉寂的身體,試著調整自己的靈魂波動,去適應這個身體。


    然後夜在名為風的少年的身體中醒來,他此時背對著高個男子,所以對方也沒有第一時間發現異常。


    時間不多了,夜暗道一聲抱歉,抬手對莉莉絲用了一道精神衝擊,莉莉絲的動作登時停止,她也隨即陷入昏迷,夜眉頭一皺,這卻是最糟糕的情況啊。


    然而他手上動作卻未停頓,扶著莉莉絲讓她靠牆坐下。然後轉身正對高個男子。


    對方一下子愣住了。


    “這不可能!”高個男子高聲喊道,“星之眷屬也不可能抵抗血魔的初擁,你怎麽可能還保持清醒?!”


    “果然如此啊,”夜不緊不慢地道,“莉莉絲身上除了夢魔的血統以外,居然還有血魔的血統,而且在進行初用時同時進行精神安撫,她身上的至少是二代始祖的血統才有可能做到吧。而且說是要殺了我獲得我的力量,其實你是想通過莉莉絲控製我才對吧?你剛才的那番說詞不過是為了讓我誤解而已吧?”


    高個男子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你不是風那小子,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你死定了!”話音剛落,夜就一個箭步衝向了對方。


    夜本以為會有一場激烈的肉搏戰,他已經做好了挨打的準備,但對方的表現卻讓夜大跌眼鏡,憑借夜的感知,對方至少是個三階的靈能戰士,而風隻有二階,勉強算是巔峰。


    是以夜本打算依靠自己特殊的念動和感知和對方纏鬥,伺機幹掉對方,但高個男子的動作完全沒有章法,就好像完全不懂格鬥的外行人一般,這不對勁,是因為對方過於震驚了嗎?


    一般來說一二階的靈能戰士是有可能不學習格鬥的,因為這個位階的靈能戰士其實非常多,而其中有相當一部分終身止步於此了。但三階以上的靈能戰士數量就少的多了,這一部分是能力者戰力補充的主要組成部分,所以值得培養,也肯定會學習格鬥。


    夜心中訝異,身體的動作卻沒有停止,盡管他自己從未學過格鬥,但這名為風的少年似乎在格鬥上頗有心得,身體也似乎在大量的實戰中形成了本能,夜根本不需要過多的思考,隻需要順應身體的本能進行運動,就能做出相當優秀的動作來。


    又過了一會對方的動作依然散亂,夜抓住對方的一個空隙,右腿一記橫踢直取對方中路,高個男子的嘴角明顯的向上彎了一個弧度,他突然以爆發靈能強化了肌肉力量,以肉眼難見的速度合身撞向夜,同時揚起的右臂握著不知何時拿在手上的匕首狠狠地向夜刺去!


    然而預想中刺入血肉的感覺並未出現,夜的左手穩穩地卡住了他的手腕,令他動彈不得。


    “還真是陰險呢?”夜的語氣滿是讚歎,在高個男子看來卻是十足的嘲諷,“假裝自己被嚇到,然後趁對方大意時痛下殺手,真該說,不愧是暮光的人嗎?”


    “不簡單啊,小子。”高個男子卻是一副遊刃有餘的態度,他畢竟是三階的靈能戰士,比眼前的小子高了一階,靈能等級也是自己占優勢,這種肢體的接觸中進行的靈能對抗自己絕對不會輸,“你剛才總不至於真的以為我是在害怕吧?”打定主意,他決定和這小子多說幾句,反正時間還充裕,而且拖下去,對自己比較有利。


    “最開始確實有那麽一瞬間,我是這麽想的。”夜的聲音不緊不慢,他收迴抬起的右腿,左手卻依然抓著對方的手腕不放,“但再怎麽說你就這麽被打敗也太簡單了點,所以我故意抓住你露出的‘破綻’,踏入你的陷阱,就是想看一下你是不是真的有那麽不堪。”


    “那麽現在呢?是不是很佩服我?”


    “是啊,不得不說,你的愚蠢確實令人欽佩。”


    “什……小子,呆會有你的苦頭吃……”


    “所以說,白癡就是白癡,你就沒發現自己傳遞過來的靈能都沒有迴應嗎?”


    高個男子的臉色突然變的十分難看,他再也維持不住遊刃有餘的姿態,轉而拚盡全力想要掙脫夜的束縛,然而夜的手此時好似鐵鑄一般,無論他使出何種力道,就是紋絲不動。


    “現在才發現,晚了。”說完,夜舉起右拳,一拳打向對方麵門,隻聽碰的一聲,高個男子應聲而倒。


    一般而言,這種靈能的對抗,位階和靈能等級更高的一方肯定更占優勢,但實際上這種對抗更考驗的是靈能運用的技巧,雖然夜現在隻能勉強算是二階的能力者,但他對靈能的控製卻是很多三階能力者也比不上的,更何況靈能戰士對靈能的控製本就弱於同位階的能力者,所以夜以靈能控製方麵的優勢,抵消了對方在位階和等級上的微弱優勢,所以夜才能夠以此在靈能對抗上壓倒對方,進而瓦解對方的抵抗。


    夜用念動拿起男子手中的匕首,仔細觀察起來,不出所料,這是一件魂器,將自己的靈魂碎片封入武器煉製,以此獲得和主人聯係緊密,形如一體的武器。


    但這武器煉製地太粗糙了,夜僅僅是粗略觀察一番就發現不下十處的瑕疵,其中至少有兩處有可能在使用時反噬其主。


    總覺得有些不對,夜覺得好像是因為自己忽略了什麽一樣,這裏給他的感覺似乎完全落後於他自己的世界,高個男子的戰力,還有魂器的煉製手法,夜總覺得很不協調。


    不過這些都不影響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了,他伸出右手一把握住匕首,靈能輸入,瞬間就瓦解了魂器的攻擊,靈能深入核心,一舉絞碎了對方的靈魂碎片。


    高個男子這最後的反擊手段,也被夜粉碎掉了。


    與本體有聯係的靈魂碎片被粉碎,高個男子如遭雷擊,他吐出一口鮮血,再也維持不住昏迷的假象,臉上則寫滿了驚恐:“這不可能!你怎麽可能對靈魂武器如此了解?”


    “靈魂武器?”夜啞然失笑,“這種程度的玩具就妄稱靈魂武器?說到底,如果不是你想要獨吞星之眷屬的全部好處,所以連同伴都沒有帶的話,我恐怕也贏不了你,也就怪你貪心不足,怨不得別人。”


    “我貪心不足?”高個男子突然笑了,笑容襯著他臉上的鮮血卻是有種淒慘的意味,“我可是這裏的主祭祀,節製教會這裏的一切事務,我手下的所有人都把不得我死了,好占了我的位子,星之眷屬這麽重要的事情,我怎麽可能帶那些心懷鬼胎的下屬過來!”


    “哈?就你一個三階的靈能戰士就是這裏的主祭祀?”夜嗤笑道,“你這牛皮吹的也……”


    太大了吧,夜原本想這麽說,卻一下子停住了,他突然意識到了自己忽略的事情,這個世界這一代的星之眷屬是個失敗品,那麽沒有星之眷屬的話,由星之眷屬帶來的技術進步也就沒有了,所以這家夥用的武器才會這麽粗糙,但這並不能解釋為什麽他一個爛大街的三階靈能戰士就能成為主祭祀這件事,也許是因為這一代沒有產生星之眷屬,所以整個世界也發生了某種變化?


    看到眼前的男孩陷入沉思,高個男子似是覺得有機會,他猛地從地上彈起徑直撲向夜,然而他的身體卻停在了離夜有一段距離的地方,低頭,就看到刺入自己胸口的原本屬於自己的匕首。


    即使對於靈能戰士而言,這也是很重的傷勢,但及時治療就不會有問題,可是匕首上傳來的靈能卻粉碎了這個可能性,靈能不多,也不夠活躍,但不多的靈能卻精確的集中在心髒的節點上,將節點抹消。


    “這怎麽可能?”這是高個男子失去意識前最後的一聲呢喃。


    “所以說,在看到我剛才的表現之後,你居然還以為能夠暗算我嗎?”夜有些無奈地歎氣,高個男子卻是聽不到他的話了,高個男子在剛才和夜的靈能對抗中受了傷,本就是不完全狀態,此時位於心髒的節點被毀,即使放著不管,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靈能者在將靈能運用於自身時,必須依靠靈能節點進行控製和分流,盡管不同的靈能者節點的位置都不盡相同,但心髒處一般都有節點存在,而且是最重要的節點,靈能自大腦產生,經過心髒的節點跟隨血液流遍全身,在非戰鬥狀態下,靈能者依靠這種方式逐漸強化身體素質,而戰鬥狀態時,流經心髒節點的靈能就更多了,此時靈能不經過血液直接在體內流動,所以心髒的節點一毀,靈能者的戰力就少了至少一半,如果不及時治療,就會有生命危險。


    然後夜似乎心有所感,他反手將手中的匕首向後擲去,匕首劃過空氣,堪堪釘在一扇破舊的不知什麽材質的門上,空氣中似有一道淒厲的慘叫閃過,但模糊不清,如果不是夜仔細分辨,怕是也會把那當作自己的錯覺。


    夜深吸一口氣,然後又道:“都看了這麽久了,為什麽不出來露個臉呢,這位朋友?”


    夜轉身,擺出一副戒備的姿態,對方氣息隱藏的極好,如果不是剛才夜幹掉高個男子的靈魂用的匕首釘在對方旁邊,讓對方的隱藏在一瞬間露出了破綻,夜恐怕自始至終都發現不了他的蹤跡。


    果然,一個高大的身影在陰影深處出現,隻見他一陣動作,似是將某種東西叼在口中,然後啪的一聲,微小的火焰出現,點燃了他叼著的紙卷。


    夜愣住了,剛才微小的火焰映襯出的對方的對方的麵容卻是他十分熟悉的。


    對方似是深深地吸了一口,煙頭的紅光很是亮了幾分,然後他不緊不慢地走上前來,當對方走出陰影,夜完全看清對方的麵容時,他確定了一件事,自己剛才並沒有看錯。


    夜歎了一口氣,道:“好久不見啊,永二大叔。”


    能夠將寬鬆的製服都撐的緊繃的肌肉,黑色的寸頭,濃密的眉毛,以及和頭發的顏色幾乎一樣的黑色的絡腮胡,隱藏在角落裏的不是別人,正是魔狼傭兵團團長,門倉永二。


    永二深深地吸了一口嘴裏的煙卷,煙卷一下子燒掉了至少三分之一的長度,然後他緩緩地把煙吐出來,閃著精光的雙眼死死地盯著夜:“我不記得我們見過麵,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夜一時語塞,看來這個世界因為星之眷屬是失敗品,所以方舟跟本就沒有和他接觸,那就更不可能和魔狼產生聯係了。


    看到夜沉默,永二大叔又開口問道:“你剛才的那些技能是從哪學來的?你從哪裏獲得的關於血魔的知識?”


    夜心中一動,他並不知道風的具體經曆,但如果魔狼沒有和風產生聯係的話,那麽永二大叔應該也不知道才對,想到這裏,他答道:“當然是從別人那裏學的,至於是誰嘛,那個人不允許我告訴別人。”


    “你最好說實話,小子。”永二的臉色變得有些兇狠,以至於夜並沒有立刻明白他話中的意思,“你剛才表現出來的那些東西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夠教你,更何況你所接觸的人當中也不會有人能夠做到那些。”


    停頓了一下,永二的語氣已經帶上了威脅的意味:“告訴我你怎麽做到剛才那些的,你又是怎麽知道有關血魔的信息的??”


    “我接觸的人當中卻是沒有人能做到剛才那些事情。”魔狼果然在監視這個叫風的少年,看來即使是失敗的星之眷屬,對方舟而言還是有一定的價值的,夜這麽想著“但有一個地方的人隻有我能接觸到,而那個地方的某個人,教會了我這一切。”


    “哪裏?”


    “夢裏。”


    “你耍我?”


    “話可不能這麽說,永二大叔。”夜當然不能直接告訴永二自己的身份,這麽做會引起觀察者的注意,盡管沒有理由,但他還是如此認定著,就好似直覺一般,“畢竟,有的時候,即使你的話不是那個意思,別人聽到了也會理解成那個意思,而更重要的是,如果被上麵的人聽到了,那會產生什麽結果,想必您應該很清楚才對。”


    永二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他似乎處於極大的震驚之中,以至於煙從嘴裏掉了出來都沒有發覺。


    他當然聽出了夜的話外之音,倒不如說,這種程度的暗示如果他還不明白才比較奇怪。


    “……不是……你怎麽……你……”極度的震驚似乎讓他喪失了語言能力,意識到這一點後,他立刻停止說話,轉而深唿吸,以平複自己的心情。


    “你到底是誰?”永二終於平靜了下來,即使如此他的聲音也有些顫抖。


    “你已經有答案了,不是嗎?”


    “啊,是的,我已經猜到了,但是……”


    “但是你要確認一下,沒錯,我知道你的猜測什麽,我也知道你的猜測是正確的。”


    永二深吸了一口氣,又問道:“可我們不是失敗了嗎?”


    “沒錯,你們失敗了。”夜答道,“但是,在夢裏,成功了。”


    “怎麽成功的?”永二變得有些焦急,“我們又為什麽會失敗?”


    “夢做的久了,就會失去分別夢境和現實的能力,以至於現實中的某些事情也都忘了,所以說……”


    永二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他想了一會,似是在斟酌語句,然後才說:“整個過程其實非常順利,無論是最初的選材,還是成型,直到最終的誕生,都沒有問題。但問題是,那個孩子誕生之後,就好像人偶一般,無知無識,我們不知道自己成功了還是失敗了,但是當‘鏡子’破碎時,我們終於明白,自己失敗了。”


    看來似乎和自己一樣,無知無識,就是說連自我認知都沒有形成,說起來當時自己是因為夢的唿喚才覺醒了自我意識,那麽這是世界,果然夢沒有被製造出來嗎,所以這個世界的自己沒有作為星之眷屬覺醒,這個名為風的少年,怕是他們已經確定失敗之後,才覺醒的意識。


    夜正欲說明,忽然感到一陣熟悉的召喚,他立刻明白,自己這是要迴去了,那就沒時間做詳細的說明了,而此時他對風的身體的支配也在變弱。


    “夢境……在召喚我……”此時夜控製著風的身體說話都十分困都難,“意識……需要家人的……幫助……才能……建立”


    接下來,夜卻是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但他還有事情沒說,此時隻能寄希望與永二大叔能理解他眼神中的希冀了。


    “我明白了,我會照顧好他們倆的。”永二大叔立刻明白了夜的意思。


    聞言,夜終於放下心來,熟悉的感覺再次襲來,夜迴到了自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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