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庭王看來並不懂得退一步海闊天空,事實上他身後已經是萬丈深淵,不論進退都是粉身碎骨。

    所以隻好負隅頑抗。

    但這是在不算是一場有懸念的戰爭,璃隱甚至等待南庭王的幾萬人渡過了護城河打算背水一戰的時候,也沒有作任何部署,城門上的哨兵等待多時,卻又隻等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兵。

    這個士兵吭哧吭哧爬上城樓衝著城下幾萬淩亂的軍隊,喊話。

    城裏的將士自然傻了眼,城外的士兵們更加茫然。

    一時間一片寂靜,這個老兵的聲音顯得清晰而憤怒:“各位兄弟,你們究竟有沒有明白你們在幹些什麽?!”

    “如今外敵入侵,天朝的國土岌岌可危,你們非但不與國家同仇敵愾抵禦外敵,反倒吵吵鬧鬧攻到自己皇城門下!國家有難,就當你們不願精忠報國,但又豈能在此時長他人之威?!”

    “咱們將軍說了,若此時誰願歸順我朝,仍然可以征戰沙場加官進爵,將來蔭妻蔽子,負隅頑抗的隻能被套上反賊之名遺臭萬年。”

    “兄弟們,這是我們的國家,此時不為它拋頭顱灑熱血,更待何時!你要還是我泱泱天朝的一條漢子,那就拿起刀來齊心協力將真正的敵人趕出我們的國土!到那時你的名字將和天朝血脈相連,榮耀千古!”

    那老兵說完這段話,抹了把汗罵罵咧咧加了一句:“他媽的!窩裏橫算個屁英雄,頎人就在外頭,你他媽是條漢子就上啊!”

    一時間風靜人寂,默然無聲。

    有人握緊了手中的長刀,高唱起保衛家國的歌。

    不知是誰起頭,歌聲漸漸連綿起伏,好像絢麗又悲壯的晚霞,熱烈的,燃燒的,雖然短暫但激情澎湃。

    這場戰鬥裏南庭王僅剩的幾萬軍隊中,原本就有許多心中願意歸順朝廷,隻是苦於投誠無門的士兵們,這一迴喊話,使得他們心甘情願地投誠。

    隻剩下幾千人是南庭王親手培訓出來的精兵,拚死也要報知遇之恩的,守在城門外。

    勝負角逐,也不過在一個理字。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小姐,一切情況就是這樣……小姐?”小青喊了墨玉一句:“你怎麽了?”

    紅衣女子臉色微白似乎走神,突然驚醒,勉強笑了笑搖頭道:“沒什麽。”

    小青看了她一眼,沒再追問,隻道:“如今我們的兩個問題倒是解決了第二個,王爺為什麽隻讓頎人打到一半又撤退了——我們都以為頎人是來支援的,卻沒想他們隻是用作激將法——如此更好,咱們不用打就贏了,那些個外姓藩王都是貪生怕死之徒,王爺再許諾可饒他們性命,自然都投降來了。”

    “孫子曰:凡用兵之法,全國為上,破國次之;全軍為上,破軍次之……是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墨玉愣愣地盯著虛空中的一點,默默背誦。

    林梅怪道:“小姐,你嘀咕些什麽?”

    小青也沒聽懂,道:“小姐,你說的是什麽道理兒,什麽不戰,什麽屈人之兵,倒有趣兒。”

    墨玉稍稍微笑了,道:“是一個有名的軍事家說的,我想起來,這段話倒是如今璃隱用兵的最好寫照。”

    林梅好奇地問:“說的什麽?”

    墨玉倒笑了,耐心地解釋道:“就是說,打仗以保全軍隊為上策,而以攻破軍隊為下策,百戰百勝並不是最好的,不戰就能讓敵軍屈服才是最好的。”頓了頓,她又道:“其實戰爭勝負,最根本還是憑軍隊的多少。但是士兵是人,他們講理。原先因為皇帝昏庸,南庭王起兵本來有理,然而頎人一來,理就到了璃隱手上。”

    墨玉看著兩個丫頭歎服的眼神默默苦笑著想,璃隱是天生的軍事家和政治家,這一點不可置否。

    隻是這樣的人的心思最莫測,最奇詭,也最薄情冷性。

    紅衣女子微微低垂著頭,緊緊地握拳。

    已經結束了,別再想了。

    她反複地,苦苦地想著這句話,卻沒發現自己神情憔悴到蒼白。

    “……小姐?”

    “……”墨玉恍惚地抬頭,含糊地應了一聲:“嗯?”

    “小姐,從昨天書房迴來到現在,您都是這樣精神恍惚的。”林梅擔憂地道:“出什麽事兒了?”

    小青也道:“小姐,要不咱們出去走走?”

    墨玉也沒聽清,隻是胡亂點頭。

    冬天正午的陽光並不刺眼,林梅為三個人一人置了一個手爐,便出了門。近幾日陽光倒都正好,曬得人有些懶洋洋的。

    說是散心,然而一路沉默。

    小青打破寂靜,笑道:“小姐,十四王爺那邊兒的梅林開花了,您看見了麽?”

    林梅道:“是啊,可漂亮了,咱們府裏的人都故意攬事,好到東邊兒去賞梅呢!小姐,咱們也去看看麽?”

    墨玉沒說話。但是走了幾步,便停下腳步低聲道:“要賞梅,咱們走另一條路繞過去,人少,也清幽。”

    林梅道:“那得繞大半個王府呢,咱們去賞梅,又不是去走路,何必呢!”

    墨玉隻是低頭,不語。

    小青抬頭看了看前麵,臉上若有所思地道:“算了,咱們便依小姐,散散也是好的。”

    墨玉咬唇,隻低頭走著。走過了一路,小青一直都靜靜地,倒實在忍不住了,便問道:“小姐……您不走那邊兒……是否是因為……”小青試探地說:“要路過書房?”

    墨玉一震,頓了頓腳步道:“沒那迴事。”

    然而林梅已經咋唿開了:“小姐?您跟王爺鬧別扭了?”

    墨玉雖然心情不好,可還是頗鬱悶地看了林梅一眼道:“你這丫頭腦子裏都想些什麽?”

    林梅像沒聽到一般道:“還有什麽呀,肯定是這迴事兒了!我說小姐您怎麽從昨兒書房迴來起就不高興呢,原來是這麽迴事兒。”

    墨玉十分鬱悶地踢了一下石子兒,也沒有再分辯。

    小青默然不語,偶爾瞥一眼墨玉,而紅衣女子卻失魂落魄的沒有察覺。

    林梅道:“別呀!小姐您……”

    “好了。”紅衣女子打斷她:“我自有分寸,你不必再說了。”說完加快腳步欲向前走。

    走了一段路,小青突然輕聲開口:“小姐,我有問題想問您。”

    墨玉沒有迴應,也沒有停下。

    小青卻突然停了下來,開口道:“我昨日看您就心不在焉的,所以去問了明月姐姐。她都跟我說了。”

    墨玉腳步一頓,慢慢地,有些無力地停了下來。

    小青看著她略顯單薄的背影,語帶無奈地道:“小姐,小青也算跟您的時間長了,卻弄不清您的心思。”

    墨玉把握拳的手縮進袖子裏苦笑地想,連我自己也弄不清,別人又如何明白?

    小青慢慢地,接著道:“但是不論您怎麽想,小青是站在您這一邊的。”她深吸一口氣道:“小青希望小姐能得到幸福,不要因為一時糊塗而後悔終生。”

    紅衣的女子背影一顫,沒有迴頭。

    梅林就在前麵,風聲唿嘯,仿佛是誰在低低飲泣。

    “小青不敢說誰好誰壞,隻是小姐問問自己的心,到底覺得哪裏才是最好的歸宿。想清楚了,就別後悔。”小青大聲地,逆著風努力唿喊:“最重要的是小姐自己的幸福,你從來沒有背叛過誰,也沒有傷害過誰。愛了就是愛了,不要白白丟失幸福!”

    靜靜地站了很久很久,紅衣女子低聲說:“謝謝你,小青。”

    小青慢慢展開一個笑容,輕聲道:“小姐,咱們走吧。”

    但是這個笑容僵在了臉上。

    因為她看見,前麵的路上遠遠走來的,年輕的神醫。

    墨玉顯然也看見了,她原本放鬆的脊背又立刻僵直。

    竹影遠遠地走過來,多日不見,他似乎消瘦了許多,整個人顯得蒼白而失魂落魄,嘴裏喃喃念著些什麽。

    墨玉皺起了眉頭,林梅差點想撲到跟前把小姐擋在身後。

    他慢慢地走近,墨玉側耳,隱約聽見他說:“完了……完了,完了……”不斷地重複好像提線木偶。

    他眼神渙散地說:“南庭王輸了……我的女兒……我的女兒還在那裏……完了……誰來救救我的女兒……”

    墨玉默默聽他重複,額頭上青筋微現,手心被自己抓破流血。

    小青側過頭不忍再聽再看。

    一陣寂靜之後,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竹影從墨玉身邊走過的時候,那塊幾經顛簸終於佩在女子腰間的玉佩正搖搖晃晃地閃著溫潤的光。

    沒有人看清他是怎樣撲過來的,整個人立刻像是發了狂一般,林梅和小青根本沒來得及阻止。

    竹影眼眶充血,發瘋一樣搶下玉佩,伸手掐住了墨玉的脖子大喊:“你這狠毒的女人!你對我的女兒做了什麽?!為什麽她的玉佩會在你這裏?!你說啊!為什麽?!你要是傷害了洛兒一根汗毛,我就是死也要和你同歸於盡!”他用盡全力掐著女子的脖子瞪大眼睛:“你……你去死!”

    林梅驚聲尖叫著衝上前,一邊掰開他的手臂一邊喊:“天哪!放開小姐!你這瘋子!”

    小青睜大了眼臉色煞白,顧不得想就衝上前幫忙,卻都被猛力推倒在地。這條路少有人行,找不到人求助。

    竹影喪心病狂地大笑道:“你去!你去陪我的女兒!洛兒,為父給你報仇了!”

    墨玉已經沒有辦法唿吸,臉色白得像雪,顫抖著嘴唇想說些什麽,然而根本發不出聲音。

    幾乎昏迷地時候,她慢慢地,吃力地想,真可笑,就這樣……死在自己的父親手裏……

    耳邊是隱約的,林梅和小青驚慌失措的尖叫,和無力的無助的哭泣。

    真的累了,不能唿吸。

    然後眼前隱隱約約浮現了那個人的麵容。

    墨玉真想苦笑。

    就算是最後一刻,想起來的都是你。

    我已經無路可逃了,你贏了。

    但是可惜,她迷迷糊糊地想,如今,好像一切都晚了。

    之後便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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