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樹仍然嫵媚而美麗,有的是通體的晶瑩潔白,有的是妖嬈熱烈的大紅。這兩種顏色重疊反複,大片大片地延展著秀麗的風姿。紅梅固然秀氣又高傲,英姿勃發,而白梅清俊,挺拔,帶著溫柔的朦朧的光影映襯生輝。

    窗外是如此美好的景色,但是有人偏偏一點都不欣賞地破壞。

    “喂。”紅衣女子通紅著兩隻眼睛用手戳他胸口:“你還要吃我豆腐到幾時啊。”

    白衣公子笑笑,道:“你站起來,我彎著腰太累。”

    墨玉愣了一下隨即小聲抱怨,但仍乖乖站起來,璃隱順勢將她抱得更緊。

    紅衣女子大約是覺得別扭,很快掙紮起來,但是對璃隱來說她的力氣基本可以忽略不計。結果等她感覺到抱著自己的人體溫明顯上升的時候,才心虛地,不知所措地停下來,幾乎不敢抬眼看他。

    白衣公子笑笑,一向清澈的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低啞:“你還知道停下來?”

    墨玉有點做賊的心虛和膽顫,不服氣的抗議半路上扼在嘴裏變成妥協:“我……你先放開我。”嘴上這麽說,身體仍舊不敢動一絲一毫。

    白衣公子沉默地擁著她。

    紅衣女子表情呆滯而茫然,耳邊傳來他沉沉的,溫熱的唿吸。

    從來沒有這樣近過。她感到有些危險。身體不自覺地動了一下,璃隱低低的,微微沙啞的聲音響起來:“等等。”他抿了抿唇,加重了手上的動作:“別動。”

    “……這次可沒有酒讓你喝醉。”墨玉聲音雖然不滿,但是也沒有反抗。

    “唔……”他含糊地應了一聲,低聲道:“那……我累了。這個理由算不算?”

    紅衣女子有點發愣。

    認識璃隱這麽久,他從來都強勢又從容不迫。像今天這種情況,算是……他在向自己……示弱麽?

    民間傳得神乎其神的白衣將軍,年輕有為的親王,竟然就站在自己身邊,近乎不講理地喊累。

    心中百味陳雜,猶如平靜的湖麵蕩起一圈漣漪,那一點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愉悅,好像是得到了獨享的秘密。

    “……那,”墨玉盡量板起臉肅然道:“就一次。”

    說著,她勉勉強強伸手環住他的腰,放鬆了將頭靠在他肩上。

    白衣公子驀地睜大了眼,瞳孔微微縮緊,顏色幽深而黯雅。

    一時間誰也沒說話,白衣公子的唿吸微微急促。墨玉心裏一點底也沒有,隻好強裝鎮靜地低著頭,不敢看他。

    半晌,白衣公子慢慢地,有點無奈地笑起來,低聲道:“我真是,”他溫熱的唿吸擦過她的臉頰,眼神極深極溫柔:“拿你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墨玉微微抬頭,眼神茫然地看著他。

    璃隱於是勾起一絲愉悅的笑容,漆黑的眸子深沉得看不到底,微微偏頭,親吻了一下她的鬢發。

    紅衣女子一下子呆住,愣愣地看著他的眼睛,不知道該擺出什麽表情。等反應過來的時候,臉龐“騰”的一下變得俏紅,結結巴巴不知道說什麽做什麽才好。

    ……這種時候……我應該……呃……裝作沒有發生剛才的事情……比較好吧……她如此想著,繼續假裝鎮定地說:“那個……你先放開我……這次的借口太爛了,你累不累關我什麽事……”

    白衣公子無所謂地笑笑說:“啊,那下次換一個。”

    嗯,下次換……誒誒?什麽?!墨玉憋紅了臉大叫一聲:“你放開我,不會有下次了!臭小子!”

    璃隱勾起唇角,慢慢地放了手,沉默地看著她。

    墨玉簡直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起來,她退了幾步坐在椅子上,手臂揮亂了擺好的棋盤,深唿吸幾次終於找迴一點清醒的神誌。

    璃隱就站在那裏,身體微微斜靠著牆壁,眼神比往常更加幽深,唇邊帶著一絲若即若離的笑容。

    到底怎麽迴事,墨玉心裏亂極了,她沒辦法理清現在的狀況,但是直覺這樣是個錯誤,她感到危險。

    就算假裝沒有發生,有些東西也已經確實存在。

    這樣不行,墨玉煩躁地想,肯定有地方不對。

    靜默了良久,墨玉抬頭,突然問道:“我們……是朋友,對吧?”

    璃隱一愣,神色隨即變得幽深難辨,睫毛長長地垂下好像一隻靜寂的墨蝶。

    於是兩個人都隻好沉默。

    他安靜了一會兒,抬頭深深地看了墨玉一眼,突然苦笑著低聲說:“你說的沒錯。”

    “……已經夠了。”

    他淡淡地,好像是說給自己聽一樣。

    他慢慢展開一個溫和的,與平常無異的微笑。

    風吹得梅林唿啦啦地響,窗外落了一地的花瓣,零零落落,香氣淒淒寂寂,盤旋徘徊而不肯去。

    他低聲道:“竹影你可不必擔心,到時我會讓冒充你的人親自去說清楚。”

    墨玉靜靜地看著他,咬了一下唇,卻沒說話。

    他微微笑著,道:“還有……尹伊。”他慢慢地,似乎疲倦地笑了一下,眼神卻極其溫柔:“我可以保證他安全,戰爭結束,我送你去見他。”他微微閉上眼,讓人看不清眼底的神色,唇邊帶著一絲淺淡的笑容,聲音低啞:“之後,你可以,不必迴府了。”

    紅衣女子低著頭,表情隱在暗處,劉海沉沉地垂下來遮住臉頰,嘴唇被咬得全失血色。

    她沉默了很久,終於啞著嗓子,低聲地仿佛用盡全力,說:“……謝謝你。”

    明明是早已期待的事情,自己還有幾天就可以自由了。

    她不是早就想著要離開這裏麽,這裏禁錮了自己那麽久那麽久,在這裏的迴憶是猜疑,陰謀,還有冷漠和無助。

    墨玉死死地抓著衣角。

    那麽為什麽……為什麽心裏會那麽痛,痛得好像窒息,好像停止了心跳。

    他說:“已經夠了。”

    他說:“我送你去見尹伊。”

    他說:“之後,你可以不必迴府了。”

    心就在聽見這句話的時候猛烈地鈍痛,之後就好像是被生生挖下一塊一樣空洞又寂寞。

    她本來是想離開他的啊,璃隱這個名字曾經是她的噩夢。

    可如今叫自己離開他,她竟然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向何方。就算見了尹伊,之後呢?與他在一起麽?

    她想說什麽,但是又什麽也說不出。

    她抬頭看見他白衣黑發,衣袂如流雲飛雪,一如當時初見,溫文爾雅,從容不迫的貴公子,運籌帷幄的君主,站在高處俯視眾生的,冷漠的帝王。

    他沒變,所有人都沒變,那麽,變的竟然隻是自己麽?

    墨玉冷冷地笑,指節泛白,自己是有多傻,自作多情地把錯誤拖到如今,是該有個了斷。

    她慢慢起身,微微行了個禮:“那麽,王爺,墨玉先行告退。”

    明明是愉快的開頭,卻迎來這樣寂寂的告別。

    是時候結束。

    她冷冷地,不帶一絲表情離開書房的時候,沒有注意到門邊還站著一個人。

    是明月。

    她原本隻是來傳膳,卻沒想到看見這樣一幕。

    她原本隻是以為王爺隻是一時新鮮,過後便會忘記,他畢竟是那樣一個瀟灑淡然,置身事外的人。

    但是她看見白衣公子擁著紅衣的女子,臉上是極溫柔的神色,慢慢吻她的鬢角。

    她看見白衣公子疲倦地淡淡地說:“算了,已經夠了。”

    她看見那女子決然離開之後,白衣公子坐在亂棋旁邊仰著頭,極其疲倦地斂起笑容,伸手遮擋從窗口落進來的陽光,整個人仿佛透明,好像即將消失了一般。

    明月忍不住落淚。

    她的主子是那樣強大又冷漠的人,可如今已經陷得那麽深,他曾經為她停步,讓她走到他身邊並肩而行。

    而如今,那女子走得沒有一絲留戀。

    誰能想到有這樣一天,當初的朋友將形同陌路,錯誤的感情將深埋心底,無意的誤會將糾纏不清,無辜的人將受盡傷害。

    梅花開了,肅殺的北風裏落得熱烈,決絕,寂寂生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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