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條煙和一千塊錢,你寄給我師傅。”舒雅懶散的靠在老板椅上吸著煙,“記著,是法門寺,不是法華寺。”

    舒雅抽煙的樣子真的不怎麽樣,人家說三十歲的女人抽煙能透著頹廢的美麗,而四十幾歲的女人抽煙,多半是荒廢。中南海是男人煙,粗糙痞性,就象舒雅的手指頭,怎麽修飾,最美麗的地方都僅僅是指甲部分的光滑。

    舒雅皺皺眉頭,她自己都不滿意自己的手指頭,最滿意的一次應該是把這雙跟美麗沒有關係的手狠狠甩在舒非臉上,盡管那個人是她妹妹。舒雅看著十八機械的拿過桌子上的兩條大中華,還有嶄新的一千塊錢。

    “這一千塊錢是我讓出納在銀行能找到的最幹淨的錢,佛門弟子,錢髒了,他們看著難過,你匯的時候,記得用幹淨的紙包上。”舒雅轉著老板椅,眼神看向十八:“你男朋友出車禍的事兒,米樂都跟我說了,人都走了,你還不得照樣活著?還得給我當助理,少上一天班,我照樣扣你的工資,還有啊……”

    “點3的中南海根本不叫煙,點8剛湊合,別買點0的,我還不想老那麽快,你讓米樂下次買的時候看清楚。”舒雅很不女人的轉著椅子,有些自言自語:“記得給木記者迴個電話吧,你男朋友出事兒後,人家沒少往公司打電話找你,禮尚往來這個理兒你不會不懂吧。”

    十八沉默的走出舒雅的辦公室,看向大廈茶色玻璃外麵的天空,生命中那個溫婉如玉的男子,終於還是消失了,象大廈茶色窗玻璃後的太陽,都模糊了。

    有人說,愛情不過是盛年時光中荷爾蒙的過剩分泌,就像鱷魚天生會流眼淚一樣簡單和本能。左手打來電話的時候,十八就仰躺在沙發裏,一動不動的看著天花板,逐字逐句的想著這句話,叫愛情消失了,剩下的全都是本能。

    “十八,我,你……”左手說不下去了,他的聲音就淹沒在粗重的唿吸裏,“我也是才知道他出事兒了。”

    然後,十八就對著電話撲簌撲簌的掉著眼淚,把唿吸屏住,這也算是本能嗎?然後,電話裏隻有彼此正常的不能正常的唿吸聲音。

    從大學畢業,左手帶著小諾和夭夭離開北京南下廣州到現在,左手離開的太久了。朋友散了,就沒有了,兄弟散了,隻會更加思念,那些年少輕狂的青春歲月裏,那麽多那麽多熟悉的人,最後剩下的,就隻有兄弟了。

    左手在電話裏歎息:“我和小諾正在收拾東西,近期就迴北京,等我們迴去。”

    “恩。”十八機械的答應著。

    失去就象無邊無際的黑暗,讓你不停的往下沉著,沉到你什麽都看不見了,隻會本能的伸出手去抓你能抓到的任何東西。

    廣州,繁華喧囂的酒吧,霓虹中閃著迷離的色彩,左手靠著吧台,煩躁的抽著煙。

    “你有病啊你?”索多多瞪著左手:“你不用非得迴北京吧,抽幾天時間迴去看看她不就行了?這兒多好啊,有的錢賺,有的妞兒泡,還有……”

    小諾拎著托盤急急的著從人群中走出,瞪著左手:“是兄弟的話,馬上迴北京!”

    索多多邪邪的笑著拍了小諾的腰一下。

    “你幹嘛摸我屁股?”小諾狠狠的踩了索多多一腳。

    索多多皺眉,差點兒喊出聲:“誰摸你了,不就是拍了你一下嗎?我是流氓嗎?”

    左手看著手裏慢慢燃盡的煙,沒有說話。電話裏,十八還是沒能掩蓋住所有的情緒。從未想過的故事結局,意外的就象電吉他永遠不可能崩斷的鋼絲弦兒,可是竟然真的就那麽突然的崩斷了。這一刻,他說不好自己的心情到底是什麽,當這樣想的時候,左手感覺到自己拿著煙手都有些發抖,或許他想做的,並不僅僅是迴北京安慰她。

    小諾提高了聲音:“你說話啊?”

    “幫我買迴北京的票,越快越好。”左手把燃著的香煙丟到啤酒杯中,拽著索多多在酒吧裏大聲喊著。

    “你真走啊?”索多多也大聲喊著,“十八在那邊不是還有阿瑟罩著嗎?阿瑟跟十八多少年的兄弟了,有他在,沒事兒……”

    “說正經的!”小諾端著托盤轉身剛要說話,惱火的推索多多:“你怎麽又摸我屁股?”

    索多多睜大眼睛,也火了:“你有病啊,我手有那麽長嗎?拐著玩兒去摸你的屁股?”

    小諾迴頭,看到身後一張表情猥瑣的臉,帶著典型的醉意,左手鐵青著臉大踏步走過去,索多多慌忙拽左手,壓低聲音勸:“算了算了,不就摸了一下屁股嗎?又沒怎麽著……”

    左手一拳就打在小諾身後那張表情猥瑣的臉上,周圍一片胡亂。

    有人叫囂著衝向左手:“你找死啊?你還想不想活了?”

    “至少你得讓我知道,你還活著!”木羽背靠著車子,仰頭看向還在亮燈的陽台。

    初夏的夜晚,彌散著浮躁和喧鬧,還有襯衫裏麵的熱度。木羽點了支

    煙,吸一口,丟在地上碾滅,再點,再碾滅,然後,他就看著一地橫七豎八被碾滅的香煙,嗤笑。最後他拉開車門,坐進去發動車子,卻再次轉臉看向陽台泛黃的燈火,那個叫十八的女子應該就在那片泛黃的燈火裏,是在悲傷嗎?不知道為什麽,認識那麽久,印象中還是喜歡稱唿她是女子,不是女人,也不是女孩兒。

    木羽又給自己點了支煙,仰靠著車座,看後視鏡中的自己,模糊在嫋嫋的煙霧裏,車子發動起來的聲音聽著讓人躁動,像那些最初的記憶,他和她的。從他和她最初的相識,他沒想把她怎樣,最初隻是閑的無聊,找樂子調戲一個無害的女人一直都是男人的嗜好,尤其是那些潛意識裏有著狡黠掌控欲的男人,比如他。

    木羽朝車子外麵彈落煙灰,眼神再次停在泛著黃色燈光的陽台,她在做什麽呢?這個笨笨的家夥,運氣怎麽那麽糟糕?他有些疲倦的閉上眼睛,黑白色的迴憶就像煙花一樣在他的腦子裏閃過。

    半年前偶然的新聞發布會,是他們第一次見麵,她穿男式襯衫黑色牛仔褲在會場忙碌,不漂亮也不性感,但剛好襯托了他相機裏多餘的兩張底板,生硬的讓他興奮。很多人把她當男人,但他知道她是女人,男人對女人的直覺。他把她堵在休息室調情,他給她酒店開房的門卡,他對女人向來都直接。

    半年時間本是他對女人的極限,可惜她並沒想象中那麽容易得手,反而是她用紅酒和咖啡潑了他好幾件襯衫。然後他的所有鬥誌和興趣都被挑逗起來了,然後他就遊移在她的生活邊緣,享受著曖昧的樂趣,遠比身體帶來的感覺更舒暢,直到她大學時代的男友從深圳迴來。

    後來,他嚐試著把她當朋友,那些宿醉的抑或異常清醒的日子,可以對著她喝酒對著她放肆,找找變相的宣泄和傾訴。可以毫無防備的卸下偽裝,就像他對著別的女人,輕鬆脫下衣服一樣簡單。

    再後來,他發現自己的這些想法變得異常狹隘,他不想其他任何男人也有他這樣的想法,比如她相濡以沫的男朋友,比如聽到他們不久後的婚期。

    再再後來,他有些分不清自己的想法了,他隻是不停的提醒自己,反正不是愛情。想讓一個三十三歲的男人相信愛情,就像你想讓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女孩子不要相信愛情一樣難以辦到。

    木羽對著後視鏡慢慢吐了一口煙,安靜的車子裏響著手機撥號的聲音。然後,電話通了,帶著嘶啞和微弱的一聲“喂”?

    “是我,你……”木羽慢慢放下

    手機,她一聽到他的聲音就掛斷了。

    他狠狠的拍了一下方向盤,猛的推開車門,看著亮燈的陽台,轉身走進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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