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酒醒了?”


    “我累了。”


    大當家轉身欲走,韓三寶忙叫道:“你真是韓立雪嗎?”


    大當家的身子不易察覺地微微一顫,答非所問道:“那些官兵死傷近千,且似有所忌,並未搶攻,料來今夜也不會攻山。早些休息吧。”


    說完丟下小霸王,一個人走了。


    “喂,你不扶我啊,我全身都是傷,走不了。”


    韓立雪,十多年前名震整個江湖的不世才女,卻在一夜之間神秘消失,從此成為江湖中一個無法超越的傳說。


    邛山,有無數藏書,上到孤本《道德真經》,下到時下流行的鬼怪雜談,無奇不有。


    韓三寶不愛讀書,卻唯獨喜歡一本自傳式的雜記《寒門立雪》。


    此書為手抄本,以詩歌為主,輔以散篇雜記,文筆優美,辭藻華麗,意境深遠。


    韓三寶無意間發現,一讀之下,便被字裏行間那狂放不羈、普天之下舍我其誰的霸氣深深吸引,覺得人生在世,當如此方不枉此生。


    此書的署名正是韓立雪。


    世人隻知,韓立雪是冠絕群芳的不世才女,可從《寒門立雪》幾篇雜記裏隱隱透漏出的信息來看,她,有著更為神秘的身份。


    而這個身份,恐怕才是她一夜之間消失於江湖的根本原因。


    大當家的迴避,又讓韓三寶心裏升起一片陰霾。


    小霸王想著自己的心事,一瘸一拐迴到院子裏,期間疼得他一陣陣齜牙咧嘴。


    客廳裏不見風無涯和仇逸璿,想來是迴去休息了。


    下午休息時,他已經看望過陸薇菡和仇逸軒。


    陸薇菡雖然未醒,但傷勢正在慢慢好轉,正如仇逸璿所言,靜養一兩個月,便可痊愈。


    反倒是仇逸軒的傷勢,不容樂觀。


    羽蛇之毒,霸道如斯,生生將元嬰初期的他折磨得不是人樣,一身肌膚潰爛生濃,那美如冠玉的臉,更是浮腫流膿,再不複往日風采。


    每每看他如此,仇逸璿便忍不住落淚。


    韓三寶見了,也是心裏直抽搐,下定決心,盡快去尋來蜱龍涎為他解毒。


    山下官兵,吃了一個悶頭虧,死傷慘重,再不複初始鋒芒,當夜在山下空曠地帶紮營。


    而山賊們則占據險要部位,輪番守夜,防止夜襲。


    雙方經過白天的戰鬥,皆是疲累不堪,誰也沒有心思趁著夜色做點偷偷摸摸的勾當。


    一夜風平浪靜。


    一連兩個月,數千官兵沒有任何動靜,隻在山下紮營,圍而不打。


    其險惡用意,昭然若揭。


    而經兩個月休養,韓三寶的傷勢早已痊愈。


    一個月前,陸薇菡也從昏迷之中醒了過來,又經一個月休養,傷勢康複,算是兩個月來唯一的好消息。


    她一直沉默不語,要麽閉目休息,要麽看著窗外山清水秀呆呆出神。


    韓三寶擔心她,便讓仇逸璿多陪她說說話,她喜歡看書,便拿來大當家的藏書給她看。


    而他,則臨時客串起了木匠。


    閑暇之餘,也不忘跑到後山去,奚落奚落玄祖,當真是不將他從地裏氣出來誓不罷休。


    大當家則忙著設法對付山下官兵,每日必然下山查探其動向,不到日落不歸山。


    兩個月時間,除了山下數千官兵讓人覺得如芒在背,山上的日子倒也清閑。


    今日,韓三寶的木工活告一段落,做出一張木質輪椅,扛到陸薇菡房間裏。


    他從未做過此等細活,也不知該如何去做,隻是按照記憶中她曾坐過的那張輪椅照貓畫虎,做工粗糙,甚至兩個輪子還一大一小,不過總算能夠推動,隻是轉動起來難免有些顛簸。


    陸薇菡傷勢已經痊愈,靠在床頭,長發如雪,貌似天仙,正在翻看一本古籍。


    是那種滿是之乎者也,韓三寶一看便會犯困的書,她卻看得津津有味。


    仇逸璿坐在床邊,正在為她雙腿做推拿,此是她每天必做的事情,長期不能下床行走,若是不做推拿活血,肌肉會壞死。


    二女見他扛著一張歪歪扭扭難看至極的輪椅進來,不由都抬起眼皮望著他。


    嘭的一聲,小霸王將輪椅放在床邊,指了指座椅,笑嘻嘻道:“陸姑娘,上來試試。”


    “好難看。”


    心思單純的仇逸璿絲毫不掩飾自己的看法。


    陸薇菡則微微有些感激,點點頭算是迴應了,也不說話。


    “我第一次做木工活,能做出完整的輪椅來算不錯了,足以證明我小霸王天資聰穎。”韓三寶一點不臉紅的道。


    兩個月的休養,他已基本從那厚厚一層死亡陰霾之中走了出來,性格又恢複以往的跳脫跋扈。


    隻是內心深處,卻隱隱藏著一股無法言訴的哀痛。


    “不羞。”


    仇逸璿刮臉羞他,盯著那歪歪斜斜的輪椅,擔憂道:“能走麽?不會坐上去便散架吧?”


    小霸王拍著胸脯道:“放心,我小霸王做出來的東西,必屬精品。”


    又看向陸薇菡,頗為不好意思笑道:“陸姑娘,成天躺著也不是辦法,上來試試,我推你出去看看外麵的風光。”


    他和仇逸璿之間,沒有絲毫芥蒂,也沒有師祖徒孫之間的拘謹,無話不說,甚至你取笑我我挖苦你,好不親切,更像是一對兄妹。


    而對陸薇菡,他卻無論如何也放不開,麵對她,總有些拘泥。


    為此,小霸王暗自奇怪好幾天,隻是怎麽也想不明白罷了。


    “謝謝。”


    陸薇菡小聲道。


    這是他醒來後第一次開口,小霸王興奮得抓耳撓腮,仇逸璿也是喜得雙眼放光。


    “太好了,你終於肯說話了。”


    “是啊,你悶著不說話,可擔心壞我了。”


    陸薇菡淺淺一笑,“我隻是在想一些問題。”


    小霸王笑道:“如今定然是想明白了。”


    陸薇菡道:“我一直在想的問題,沒有想明白,不過看到你的笑容,我想明白了另外一個問題。”


    “好深奧啊。”小霸王感歎。


    “對了,祖師爺呢?你不是說,他在山上麽?”陸薇菡突然問道。


    為了不給她增加不必要的煩擾,韓三寶特意交代仇逸璿不要在她麵前提起玄祖仙逝一事,此時她陡然問起,二人臉色都是一沉。


    一股淡淡的悲傷,爬上心頭。


    “怎麽?”陸薇菡奇道。


    她終歸是要知道的。


    韓三寶微微歎息一聲,說道:“兩個多月前,玄祖便……仙逝了。”


    陸薇菡神色如常,隻是淡淡點點頭,“原來如此。”


    玄祖是玄宗開山祖師,是數千年前的人物,她心中未必敬重,甚至因為玄界的崩塌致使玄宗數千人死傷殆盡,她心裏隱隱有些責怪。


    她醒來後,第一時間確定所身處的世界不再是玄界,便認同了韓三寶內天地的說法。


    雖然難以接受,但不得不承認,除此之外,她無法解釋。


    可以毫不誇張的說,玄界的奔潰,無數生靈的死亡,玄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說他是罪魁禍首也不為過。


    雖然玄界的一切,都是他‘創造’的,他‘賦予’的,但……


    那是活生生的人啊,不是一個兩個,而是成千上萬,甚至是數百萬數千萬。


    如今都死了,什麽也沒有了。


    而這一切,可以說都是他的責任啊。


    “他便葬在後山,你……是否要去祭拜一下?”


    韓三寶見他神色平靜,明亮的眼眸中甚至閃過一絲恨意,不由得心中一緊。


    “不必了。”


    陸薇菡幹脆地拒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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