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滾滾。


    狹窄的山穀裏不時響起幾聲帶著迴音的驚濤拍岸聲,在這山林環繞的天地間迴蕩,卻是更顯出了幾分清幽來。


    在這片自然之聲營造出的寧靜中,遠處突然突兀地響起罵罵咧咧之聲。


    「你那死鬼阿爹當我死了啊?當初他一個外鄉人來到益州,要不是我娘家人掏心掏肺地幫襯著,他能這麽快在益州站穩腳跟?


    如今他翅膀硬了,厲害了,就想學那些狼心狗肺之輩,拍拍屁股就走不成?


    他靠著我娘家賺了點銀子,就妄想全數拿迴去補貼他們家那些個破落戶,哼,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我由著他做出這等豬狗不如的事情我就不是杜十三娘!」


    一個長相端正身材修長的年輕人頭疼地揉了揉額角。


    年輕人叫齊成明,所謂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他們家在益州做的是打魚的活計。


    因為他阿爹齊毅勤奮,十幾年如一日地起早貪黑幹活。


    又因為別的漁民太多是睜眼瞎,他阿爹卻納罕地是個肚子裏有墨水的,不僅能寫一手好字,說話做事也斯斯文文的,很得益州一些在世家大族幹活便自認為高人一等的僕從的青睞,沒過幾年便被指定供魚給益州城中好幾個大戶人家,漸漸的家裏的生意越做越紅火,讓益州城其他漁民眼紅得做夢都在詛咒他們。


    齊從明小小年紀便很崇拜自家阿爹,他總覺得,阿爹跟那些五大三粗總是衣著隨便帶著一股子腥味的漁民是不同的。


    而他阿爹也從來不會讓他失望,甚至從來不讓他做和他一般的活計,而是自小教他讀書寫字,習武練拳。


    他曾表情沉重地跟他說:「明兒,我們齊家的男兒,不應是自甘平凡的燕雀,而應該是翱翔於天際的鴻鵠!


    可惜了,你祖父和阿爹,都生於一個最黑暗的時代,隻能眼睜睜看著小人當道,卻無能為力。


    但等著吧,這些做盡壞事的小人遲早會被天誅地滅。


    到時候,明兒,你身為我齊家子孫,肩負著的,應是重振家業的重任!」


    這一番話自此烙印在了齊從明的腦子裏,至今未忘。


    因此如今聽到阿娘如此詆毀自己崇拜的阿爹,不由得一陣不耐煩,「阿爹當初又沒有入贅杜家,何況這些年我們家發跡後,大舅舅和二舅舅都盯著我們家,三天打漁兩天曬網,我們家光是接濟他們,每個月出去的銀子都快比我們一家的花銷大了罷!


    何況二舅舅前年還不知道從哪裏染上了賭癮,阿爹暗中為他填了多少賭債阿娘心知肚明,就不用兒子說了罷!


    如今這兵荒馬亂的,阿爹不過是擔心祖母她老人家,想著迴去盡盡孝道,難道這還有錯了?」


    杜氏被自家兒子說得臉一陣青一陣白,同時因為兒子對夫君的偏袒心裏一陣惱怒,忍不住有些跳腳地道:「那又如何!當初沒有我們杜家你那個厲害的阿爹什麽都不是!不過是幫補一二又怎麽了?他就是贍養我們杜家一輩子都是應該的!


    何況南吳如今其他地方是什麽模樣難道你不知道?現在不好好在家待著還到處亂跑,你們兩父子瘋了我可不能由著你們瘋!」


    齊從明知道自家阿娘一向潑辣偏執,但沒想到她頭腦能糊塗到這等地步,忍不住冷了聲音,「阿娘,莫忘記你如今已是嫁了阿爹,嚴格來說你是齊家婦了。」


    杜氏氣急,「你!」


    她就是不願意離開娘家在的益州,在這裏她不用侍奉公婆,又因為是自己的地盤,說話都自覺特別有分量。


    齊從明想起這些天阿娘經常無理取鬧弄得家宅不寧的事,現在他之所以拉了她出來,就是她剛剛吵得差點要和阿爹打起來,眼神頓時也冷了,淡淡道:「阿娘不捨得親人的心情,兒子也不是不能理解,若不然阿娘就留在益州,兒子陪阿爹迴老家罷,阿娘哪天要是想我們了,隨時可以來找我們。」


    杜家這些年越發行事無度,一個個都成了好吃懶做的米蟲,精力都放在鑽研怎麽伸手向他們要銀子這件事上了。


    齊從明某天聽到自家二舅舅在跟他一群賭友吹噓,「我那妹夫雖然能幹,卻是個軟包子,我伸手向他拿銀子他敢不給嗎?兄弟,看在你喚我一聲老大的份上,要是你哪天急著用銀子了跟我說一聲,我反正有個能幹的妹夫呢!」


    齊從明聽得心頭窩火,他本就是個火爆性子,當下衝出去壓著二舅舅狠狠打了他一拳,把他一顆門牙都打沒了。


    後來他阿爹一力護著他,不管杜家的人怎麽鬧,都沉默不語。


    最後他隻是意味深長地對他說了一句,「不過腦子的衝動永遠是最愚蠢的行為。」


    杜氏頓時氣得都要暈過去了,「齊從明!你眼中到底有沒有我這個阿娘!」


    齊從明悄悄地撇了撇嘴,「就是因為兒子孝順阿娘,才想出了這麽一個主意,阿娘莫非不滿意?」


    杜氏黑了一張臉不說話了。


    不滿意得很!


    她一個出嫁了的女兒不跟著夫家,長時間待在娘家像什麽話?


    她這好兒子是在坑她呢!合著他阿爹就是個香餑餑哪兒都好,她就是根攪屎棍專盼著家裏不安穩!


    杜氏氣得跺了跺腳,哼!去就去,她就不信憑她杜十三娘的能力手段,連一家子破落戶都拿捏不住!


    不過那什麽石佛村是什麽地方?簡直聽都沒聽過!一聽就是那等又偏僻又窮酸的地方!


    齊從明看了他阿娘一眼,心裏鬆了口氣,終於消停了。


    忽地,他凝視著前方的視線一頓,腳步放慢了些許,待確認眼前所見不是錯覺後,立刻快步跑了過去。


    杜氏莫名其妙,「哎!這突然的怎麽了!」


    直到她也跑了過去,見到齊從明從河中抱起了一個渾身濕透衣著不整的女子時,不禁皺了皺眉,嫌棄道:「哪裏來的女人,竟然光天化日地便在郊外弄成這等模樣!


    從明,你快快把她放下,小心她賴上你!」


    齊從明無奈又惱怒地看了自家阿娘一眼,這可是一條人命啊!頓時沒再看她,抱著懷中的女子快步迴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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