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便隱隱約約猜到那個人是誰。


    蘇雲隻是不太願意相信。對於那個人她一直是感情複雜的。


    她沒見過他,但他卻自她來到這裏的第一天,便強勢地存在於她的生活中。


    「我應該叫你一聲……祖父。」她表情清冷。


    走出來的兩人,一個是身材傴僂鬚髮皆白的老人,一雙絲毫不顯渾濁的眼睛中,沉澱著一股殺伐果斷。


    他穿著一身簡單的茶色袍服,渾身上下沒有多餘的飾物,隻在腰帶處垂下一塊綠得飽滿透明的圓形玉佩,反射著柔和的月色,在黑暗中發出點點清透的光。


    另一個人也年紀不低,幹癟的身材,一身破破爛爛的僧侶服,光禿禿的腦袋,手中拿著一串又粗又長的佛珠,滿是皺褶的眼皮聳拉著,一副沒睡醒的模樣。


    若不是在這樣的情境,蘇雲可能都要研究一番,這和尚憔悴瘦弱得仿佛隨時要倒,是不是便是傳說中的苦行僧人了。


    可現在她隻是眼中有亮色一閃而過,這個和尚,是她現在唯一的希望!


    「鄭雲歌,不……你不是雲歌那個女娃了!」顧淮遠一雙泛著精光的眼睛上下打量了蘇雲一眼,迴想起她方才幾乎分毫不差的推斷,心中暗嘆這女娃的絕頂聰明和臨危不亂!


    這樣的女子,難怪君瑋會迷了心竅一般把一顆心全係在了她身上!


    甚至,做下那種種荒唐的行為!


    顧淮遠眼中殺意湧現,還有著一絲隱隱的沉澱多年的痛楚。


    蘇雲把他的表情全數看在眼裏,心中一沉,忍不住冷笑,「祖父,勞駕你老人家親自出手,我還真是倍感榮幸呢。


    甚至,讓你出動了顧家軍隱藏多年的、連顧君瑋可能都不清楚的那支勢力!」


    顧淮遠深深地看著他,腰間的碧綠玉佩微微反光,臉上表情沒有絲毫變動,隻是眸中波瀾微顯。


    這女娃,比他想像的要厲害!


    和君瑋倒是般配,可惜了!


    蘇雲深吸一口氣,轉頭看了看抱著家銘的侍衛,淡道:「你先過去吧。」


    那侍衛一愣,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不遠處的顧淮遠,沒再猶豫快步走了過去。


    「站住!都當我不存在是不是!你們一群老弱病殘哪裏來的底氣如此囂張!」


    一直被無視的金葉頓時氣得拚命伸手指著蘇雲和家銘,大吼,「快!把那個女人和小鬼抓過來!」


    蘇雲看著他這模樣,卻是忍不住嗤笑一聲。


    關忘天竟然重用一個如此蠢的人,光衝著這一點他便做不出什麽大事!


    都當她方才說的話隻是一派胡言不成?


    便是不信她說的話,兩個年過半百的老人能如此氣度從容地走出來,甚至在之前他們完全無法察覺他們的存在,不是已經能說明很多問題了麽?


    這時候自我感覺還如此良好,是嫌死得還不夠快呢!


    果然,在那些西寧刺客有所行動那瞬間,漆黑一片的林子裏突然雷霆般地射出了一排箭雨!


    第一批上前的人頓時哀嚎著倒下。


    他們身後的同伴緊急停住了腳步,一臉驚恐,有人已是氣急敗壞地大叫出聲,「林子裏有埋伏!」


    終於看清楚情況的金葉心一突,臉色變得灰白一片。


    方才射出來的箭精準地射中了那十幾個人心髒的位置,甚至沒有一支箭是浪費的!


    他雖然不清楚林子裏埋伏了多少人,但衝著這一點,便知道那一個兩個定都是以一敵百的好手!


    這時候他才想起,原本跟在他們後頭的人,好像一直沒有跟上來。


    他感覺自己的腳都軟了,一顆心劇烈跳動著仿佛隨時會炸裂。


    原本他以為這會是自己的翻身戰,隻要能順利把這女人和小鬼帶迴西寧,他定然就能將功折過,主子一開心,說不定還會再次重用他。


    隻是誰知,他從頭到尾都隻是一隻甕中之鱉,他的興奮得意都是假的!假的!


    眼中突然翻滾起濃烈的殺意和戾氣,他不禁死死咬著牙關,狠聲嘶叫,「你們這群賤人!無恥狡詐之徒!」


    蘇雲見他終於反應過來了,忍不住嘲諷地一揚嘴角。


    可不就是無恥狡詐之徒!


    蘇雲從沒有試過如此厭惡一個人,不管他的理由是什麽,可是他到底有沒有想過,她肚子裏懷著的小生命是無辜的!


    她看到家銘已是安全迴到了顧淮遠身邊,冷然道:「祖父,看我還尊稱你一聲祖父的份上,說出你原本的打算吧。


    我知道你沒打算殺我,若是你的目的是讓我消失在這天底下,便不會特意設下這個局來見我。


    我的底牌你已經知道,而你的底牌我大抵也猜到了,既然如此不如爽快一些,說出你原本的打算,我也好看看,我們這場交易,能否愉快地進行下去!」


    顧淮遠看著處於如此境地依然背脊挺直的蘇雲一眼,一直嚴謹肅穆的臉上,終於現出了一絲真心實意的欣賞和感嘆,隻是他開口的話,卻不是迴答蘇雲的問題,「你可知道,我的大兒子,就是君瑋的父親,是怎麽死去的?」


    蘇雲微愣,因為猜到了什麽眼神一凜。


    「這件事君瑋不知道,沒有其他人知道。」


    顧淮遠仿佛想起了什麽令人生厭的事情,整個人不自覺地散發出一股壓抑的氣息,「那時候顧家軍雖然兵敗如山倒,但顧家一直有一支秘密的軍隊,一向隻在危急時發動。


    嗬,你這女娃眼精,沒錯,能號令那支秘密軍隊的兵符,便是老夫身上的玉佩。


    我察覺到不對勁,立刻便派出軍隊想把嵐均帶迴來,便是到時候聖上會怪罪下來,隻要人還在一切都有挽迴的餘地。可是,就在嵐均即將撤出涼城的時候,他的夫人被敵軍抓住了……」


    他眼中突然湧現一抹血紅色的瘋狂,「原本他可以安全迴來,可就是為了救自己的夫人,他和我二十萬顧家軍一起,埋葬在了涼城的黃土下!


    他可有想過自己其他的家人?


    可有想過那些死去的顧家軍的仇恨!他不配為我顧家的子孫!」


    他的大兒子,一向最優秀,讓他最為驕傲的大兒子。


    他沒有為國奮戰而死,沒有為家族榮譽而死,他最後死去的原因,竟是因為兒女私情,可笑至極的兒女私情!


    自此這件事便成了他心中那個完美的大兒子最大的汙點,他每每想起,都像吞下了一隻蒼蠅般噁心,甚至不願意承認,那是他一手教導出來的兒子。


    隻是他沒想到的是,同樣是他一手教導出來的孫子,竟然隱隱有走向他父親老路的傾向。


    他們顧家世代相傳的錚錚鐵血,到底是從哪一代開始出了錯?


    不管是從哪一代開始,都必須停了,他們顧家的男兒隻能頂天立地地死去,而不應是為了那讓人沉淪墮落的兒女私情!


    蘇雲看著他這模樣,麵無表情道:「我猜,祖父定然對叔母這個媳婦十分滿意。」


    都懷抱著某種瘋狂到偏執的執著,甚至自我地要求身邊所有人都認同這種執著,不認同的人,就有罪。


    簡直是惹人生厭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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